第88節

對白夜來說,這個結果實在不能算是意外,在和諦聽最後告別之前,諦聽就已說過他的力量會衰竭,只是沒有具體說是哪一天。來到澤城之後,他帶著小藍,基本也是數著日子,他在古董店中布下這麼多陣法符號,便是時刻防患於未然。
今天的結果,來的不算早,甚至,白夜都覺得來的很巧。在一切事情,都徹底完結的今天。
他昨日被逼入絕境,身體機能全部衰竭,重傷的一夕間痊癒,除了藥水的原因,便是以最後消逝的力量為代價換來的。
白夜慢慢道:「小唐,在我進美容院的這幾天,還有沒有發生別的什麼事?」
唐劍亭給他提醒,自然就想起來,鼻子裡出了聲氣:「有,有一個自稱你朋友的人。」
第一百五十章青龍之眼終章
「我朋友?」白夜眼中也出現一抹訝色,「他說是誰?」
唐劍亭忍不住就想起那李先生漠不關己的話語和態度,直到此刻也生不出好感來,沒好氣地道:「他連名字也沒留,就說姓李,你有這樣的朋友嗎?」
白夜眸中出現短暫的微光,一閃即逝,嘴邊笑了笑:「他說了什麼嗎?」
唐劍亭沒放過他表情的變化,馬上就不客氣地道:「你還真有這朋友?不至於吧?當初聽到你可能有危險,人家可是什麼話沒說,調頭就走。」
白夜先是驚訝地看著唐劍亭,隨後又露出笑:「你跟他說我有危險了?他也救不了我,走也沒什麼。」
唐劍亭怎麼聽怎麼都不是滋味起來,合著自己這些日子提心吊膽擔心他、連續幾天幾夜給他守在門外,難道不是看在朋友面子上,明知可能幫不了什麼,也還是拼了命在幫嗎?
瞧白夜這一句說的,走也沒什麼,合著他這些日子的憂心忡忡都不值得?
唐劍亭臉色難看,白夜一見就歉意道:「小唐,你說的這李先生我知道,他算是我很久前相識的一個熟人,他的情況跟你不同,所以,對他的言行,你別往心裡去。」
這話又讓唐劍亭想起,那李先生當時也說過,他這個朋友,和唐劍亭的不同。這無意間劃分的涇渭分明,雖然讓唐劍亭很不舒坦,但又無從反駁。
因為就算到了此刻,他和白夜看起來似乎經歷了許多事情,但唐劍亭知道,白夜的事情,他還有很多根本不清楚,而屬於白夜的世界,他更是幾乎不曾踏入過。也許那個李先生,就是白夜那個世界,那一類的朋友。
眼見白夜也在話裡話外,似乎跟他表達歉意,唐劍亭也不好拿喬:「得了,一會朋友一會熟人的,管你朋友還是熟人呢,左右跟我也沒半點關係。」
白夜笑了笑:「他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只是我這段時間根本無法抽身,他只能白跑一趟了。」
唐劍亭望著他說道:「他給你留了話,說如果你能平安歸來,就讓你……去找他。」
白夜目光動了動:「讓我找他?說什麼事了嗎?」
唐劍亭眼看這人剛剛死裡逃生回來,居然又開始操心了,他莫名有點想磨牙的衝動:「沒說,就說了他在桑海等你。」
白夜默念了一下:「桑海?」
唐劍亭不想在這陪他閒扯,拿過了自己沙發上的外套,「我先回隊裡了,因為你幾天都沒回隊裡報道,估計落了一堆的事。」
到門口白夜把他叫住:「小唐。」
唐劍亭回頭看他,白夜面上被窗子透進來的光照的有點模糊看不清表情,他對唐劍亭笑了一下:「這兩天抽個時間,我請你吃飯,算是答謝一下。」
唐劍亭心裡一瞬間黯然下來,他還是勉強笑笑:「行,我給你掛電話。」
說著拉開古董店大門,頭也不回走了。
唐劍亭回到警隊後,便跟小李去看望了一下沈青寧,沈青寧的病房裡,她那個老公和婆婆都來了,而坐在病床上的沈青寧,模樣則是淡淡的,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受刺激的樣子了。
小李偷偷給唐劍亭咬耳朵:「正鬧離婚呢。」
沈青寧的丈夫坐在妻子旁邊,卻是一直低著頭,好像連看妻子一眼都沒勇氣。
唐劍亭想起之前和這男人的談話,也不願意多看,轉身就走了。小李跟上去:「沈青寧也就剛到醫院那兩天,顯得有些神情恍惚的,後來就好多了,不過我們也沒問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沈青寧只說自己那段日子不想在家裡待,所以出去散了散心,剛才就跟她老公提出了離婚。」
沈青寧自己承認是她主動離開的家,那這起案子就不算是失蹤案,他們確實不好再調查下去。唐劍亭拍了拍小李的肩:「走,去看看其他失蹤者的資料。」
其他的失蹤者,有記錄備案的,也都在這幾天陸陸續續被找到,而這些被找到的女子幾乎都是和沈青寧年紀相仿的,找到的原因五花八門,小李也跑過幾家做筆錄,都說失蹤那段時間,當事人的記憶都出現了差錯,像是被人下藥了。
但小李跟唐劍亭吐槽過,要真是被下藥了,這下藥的人怎麼還這麼好心把人又給放回來?主要是這些失蹤回來的女人,除了記不清當中發生的事情外,並沒有受過任何傷害的跡象。
但是從家庭方面來說,他們找回了失蹤的親人,自然不會再去過於追究背後發生的事。如此,對他們來說皆大歡喜的結局。這起失蹤案的風波就漸漸平息,而唐劍亭那邊,也正式結案。
澤城的夜晚在霓虹燈的照耀下也泛出幾許繁華的光影,馬路上車如流水,來來往往的川流不息。
唐劍亭如約給白夜掛了電話,白夜約他在露天的咖啡廳見面。就是倆人上次因為英招那件事情,見面的地方。
夜晚咖啡廳的露台上別有景致,店家掛了好幾盞水蓮燈在半空,襯得景色要多美有多美。唐劍亭還坐在老位置上,想起上回自己拷問白夜的情景,彷彿還在昨天,歷歷在目。
唐劍亭道:「你小子,拚命的時候不要命,享福的時候也真會享福。」
在唐劍亭面前,白夜也不願意拐彎抹角,他笑了笑說:「小唐,我要走了。」
唐劍亭心裡早就對這次會面有了數,所以他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情緒起伏。
「你就是個閒不住的人。」
白夜說道:「雖然這些話實在很俗,但還是要說,謝謝你小唐。」
唐劍亭故作深沉道:「別謝了,不是有句話,相逢就是有緣分,對吧。你準備要去哪兒?」
白夜笑了笑,「去桑海吧,你不是說姓李的在那等我嗎。」
唐劍亭還真給他驚了一下:「你不是說再也不管這些事兒了嘛?而且你的血,你的血不是說已經沒有了作用?」
白夜看到唐劍亭的樣子,心中多少也有些動容,他露出笑:「你不用這麼擔心,我只是去桑海看看,那個人找我也不見得是你想的那種事。而且我的情況,他現在應該更瞭解。不會找我做什麼。」
唐劍亭略略鬆了口氣,還是道:「白夜,這話我說可能不合適,但人的命只有一條,雖然這世上也不是沒有比命更重要的事兒,但是吧,該珍惜的時候還是要珍惜。像你之前那麼個拚命法,說實話,我都覺得你是生無可戀了,才那麼故意作死。」
白夜忍不住笑起來:「你放心,現在的我就是想做什麼,也做不了。這條命不珍惜也不行了。」
唐劍亭聽他再次提起,不禁問道:「你,現在就是變成普通人了嗎?」
這樣古怪的對話,也就只能發生在此時此地這兩人間了。對面坐著的白夜坦然道:「和你一樣的正常人。」
唐劍亭有些喟歎:「說句不怕你惱的話,我還真替你高興。」
白夜微微一笑,低頭看著自己握著咖啡杯的手,咖啡的溫度傳進他的手心,「說實話,我也很高興。」
或許真是過了太久了,已經快要忘記,做一個普通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唐劍亭眼看氣氛這麼溫和,心裡始終惦記著的那件事情就浮出來了。他又跟白夜心不在焉地閒扯了幾句,終於下定決心道:「白夜,在你進美容院期間,其實我還背著你做了件事。」
白夜正攪著咖啡的手停了停,他看向唐劍亭,被他出乎意料的凝重神色弄得一怔,心裡狐疑,現在還能有什麼事值得唐劍亭露出這種天塌了的表情來?
唐劍亭歎了口氣:「我想來想去,反正你也要走了,我還是應該跟你說一聲的。」
白夜不攪咖啡了,也神情坦然地看著他:「你說吧。」
唐劍亭頗覺得有點難以啟齒:「當時你進了那門,我實在也擔心不知道你能不能出來。就、就忍不住查了查……說著也像是巧合,還真讓我找到了那個和公主一樣的人……」
白夜的面色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隔著水蓮的燈光,他有種被施了定身法的錯覺。
唐劍亭緊張道:「白夜?你沒事吧?」
白夜的反應時間也出乎唐劍亭的意料,他看了唐劍亭一眼,頓時,竟還露出了一絲淡淡微笑:「小唐,你真是讓我很意外。」
唐劍亭面色不定道:「你這是誇我麼。」
白夜下一刻就凝視著他:「你做了什麼?」
唐劍亭又頓了頓,說:「我給她打了電話。」
白夜眉尖微動,更驚訝了。
唐劍亭慢吞吞地看著他繼續開口:「我問她認不認識你,不過,她說,她並不認識一個叫白夜的人。」
白夜的停頓只維持了幾秒,很快他就笑了出來,用手按著桌子,像是忍俊不禁看著唐劍亭:「那是自然的,她不會知道我是誰。」
唐劍亭斜睨著他:「你就笑吧,我知道你心裡指不定怎麼哭呢。」
有些東西是不必說出來的,好比白夜和公主之間的過往,就注定了白夜一生的傷疤。
白夜慢慢收了笑,輕輕歎了聲:「小唐,總覺得咱們其實能成為知己。」
唐劍亭也老實不客氣地接話:「你要是不走,就是知己。」
白夜又笑出來,卻又搖搖頭。
唐劍亭把目光投向了樓下的馬路上飛馳而過的一輛輛車,天下無不散宴席,或許有些朋友,是只能記在心裡的。
記在心裡,唐劍亭心裡一動,忍不住又盯著白夜:「為什麼藍曉會不記得你?」
白夜正喝咖啡又驚了一驚,用咖啡杯擋住了自己半邊臉,心裡歎息,他有好幾次都覺得,唐劍亭的直覺簡直有點恐怖。
唐劍亭的目光銳利又意味深長:「她不是有意要忘的吧,是你對她做了什麼?」
白夜慢慢把咖啡杯放下,看向唐劍亭:「小唐。」
唐劍亭往椅子上靠了靠,像是要離白夜遠一點:「你讓人忘記的時候,給人選擇了嘛,你就不想想人家姑娘樂不樂意?你這人怎麼這麼不懂尊重呢?」
這話勾起了白夜心裡發苦的地方,他揉了揉兩側額角,又歎口氣,對唐劍亭說道:「小唐,不管我對藍曉怎麼做的,現在我是沒有辦法對你重新做一次的,所以你大可以不用感到擔心。」
他沒有忘記,當初孟婆肯給他一碗孟婆湯,是因為他還是地藏代理。多少孟婆看了點面子,而如今他早就不是那個身份,更是失去了最後能力,變成了徹底的普通人。他哪還可能弄出孟婆湯來讓人失憶呢?
唐劍亭直到聽到了他的話,才把靠近椅背的身體挪了過來,他道:「我就說你這個人啊,難怪這麼孤僻,整天獨來獨往,有朋友也往外推,怎麼能行。」
白夜豈能不理解他的一片心意,卻只能輕輕歎息:「小唐,說真的,還是把我忘了吧。」
唐劍亭奚落道:「你當老子跟你談戀愛,還把你忘了吧。扮演情聖太入戲了是吧。」
白夜給他說的一點脾氣沒有,只能也跟著邊搖頭邊笑起來。
看著週身夜幕降臨,樓下的車流聲都開始漸漸稀少,白夜不由歎道:「和人告別不是第一次,但在晚上告別,還真是頭一回。」
唐劍亭嘿嘿笑了笑:「對不住,我明天還要趕早上班,最近一段日子都沒什麼空擋,只能抽晚上的時間了。」
兩人便又相視一笑。
直坐到咖啡館打烊,這家咖啡館已經是澤城比較小資的一個地方,時間也是開到午夜十二點才關門。在澤城這個地方,算是關門很晚的了。
咖啡館的服務生收拾了桌上的空杯,唐劍亭和白夜步入到樓下的馬路上,在拐彎的時候,兩個人往不同的方向走,互相轉身向對方揮了揮手,像是最普通的道別一樣,笑著道:「再見。」
唐劍亭也道:「再見。」
第一百五十一章黑衣男子
在兩萬米高空的時候,天空是一片湛藍。
這一趟桑海之行,在很久以後讓白夜明白,有很多東西,真的是命裡注定,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逃避就能逃避的了,而該遇見的人,總不會讓你逃掉。
飛機抵達桑海城機場,白夜的行囊只有小小一個背包,他把背包掛在肩頭,信步下了懸梯。他發現自己很久沒有乘坐過飛機了,以至於開始不習慣飛機爬升降落時的那種,好像讓他整個人如同失重一般。
李哲謙站在通道口等著他,像是歡迎國際友人一樣給了他一個熱烈的擁抱。
白夜差點沒拿白眼翻他,冷冷道:「李先生轉了性子了,幾時這麼熱情?」
李哲謙一身的裝扮,和他平時大有不同,一條藏青色的休閒褲,身上是件鬆垮的白T,腳上還套了一雙黑匡威。整個人如同青春蓬勃換發的朝氣,活像粉嫩長出來的新芽。
他伸出手摟著白夜的胳膊:「老白,飛累了吧,我先帶你去住的地方。」
機場外面停著一輛銀色的車子,李哲謙熟門熟路地開了車門,和白夜一起坐了進去。白夜掃了一眼車內的陳設,「新買的?」
《地藏屍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