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葉丹墨臉色顯得有些猙獰,在他清俊的臉上出現這樣的神色有些不合時宜,他平時冷冰冰的樣子,這會子凶相露出來,竟讓人打心底發出寒。
「老太太,怕是要讓你失望了。」
他的態度顯然激怒了張老太,張老太的眼睛陡然睜得極大,她的眼睛因為長得駭人,平時還從來不曾真的張開過,可是如今,她眼裡雪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是失去了生機。
這樣的一雙眼睛,應該是看不到任何人的。
可是她卻死死盯著葉丹墨的方向,好像不僅看得見他,還能將他戳出個窟窿:「小畜生,你在我張家面前還敢這樣狂言,看來,你不打算走出這天台了。」
張老太已經年歲很高了,她的嗓音也非常蒼老,但是對葉丹墨說話的時候,她的嗓音裡偏偏還帶著殺伐的味道,叫人有起皮疙瘩的深重森氣。
藍曉對葉丹墨的瞭解僅止於酒店的幾次相遇,他表現的很彬彬有理,只是這個人,即便他笑著的時候,她也很難感受到他的熱情。
葉丹墨的身上,有一層突不破的冰冷屏障。
在這個晚上,他的這種冰冷瀰漫的四處都是。
張家的行跡一直給人古里古怪之感,然而他們的身上,卻絕沒有這麼砭人肌骨的寒意。頂多是讓人退避三舍,不敢接近。
這時,白夜不動聲色地伸手入懷,拿出了他的眼鏡。
並在藍曉也轉臉看葉丹墨的時候,戴上眼鏡再次看向那高台上的玻璃櫃。
玻璃櫃中的東西,沒有任何阻攔地展現在白夜的眼前,那的確只是一張紙無疑,但是這個紙上面有著很清淡的圖案,線條淡淡地印在上面,就算是本身很古舊的紙身,線條也像很古老的硃砂繪製出來,這張紙確實很有年頭。
白夜的視線自然會仔細看紙上畫的究竟是什麼,能讓葉張兩家耗盡心血都要得到的是什麼。
那線條並不很複雜,所以就是那麼瞧上一眼,就全部看出來了。
他臉色都變了。
在那一瞬間,有種巨大的陰謀蔓延在他的四肢百骸。
他緩緩看向身邊的藍曉,她還茫然無覺,白夜想立刻帶她離開這裡。
他今晚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因為他現在把她帶來了,後面可能都沒有機會後悔。
高台上的拍賣師,好像已經被驚呆了。
白夜這一刻抓緊了藍曉的手,聲音有些急促:「馬上跟我走。」
藍曉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感覺自己被他大力扯住,不禁驚詫,印象中白夜好像還沒有這樣不克制的時刻。
燈光下,白夜的神情讓藍曉把到嘴邊的疑問壓下去了。
可是在那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都有了微妙的變化,白夜本想拽著藍曉離開座位,卻僵硬地定在了當下。
影綽中,只聽葉丹墨冷冷笑起來:「老太太,你真以為我葉家,只有我一個人來?」
因為這句話,藍曉覺得握住自己的那只溫暖的手,漸漸冰涼了下去。
在四周圍的那些座位上,坐的人並不多,但是每一個高台上,都稀鬆坐著些人。這些人此刻,身上都散發出冷冷的寒意,那種寒意並不是人產生的錯覺,而是在這一刻,的確從他們身上感覺到那種和葉丹墨相似的陰寒之意。
藍曉不懂什麼葉家張家,但她只靠著今晚的觀察,也能隱約知道發生了什麼。
葉丹墨的這句話嗓音非常尖銳,給人一種加倍的不舒服感,就好像進入了寒水裡面,飄蕩著一片死氣。
藍曉這個普通人,驟然聽見這個話,都莫名四肢發緊,呼吸也寒涼刺人。
這充滿不祥的暗示的話語,白夜和李哲謙的反應都比藍曉要強烈,這種不祥滲透了整個天台,高台上開始出現那些影影綽綽的站起來的人影,好像一種無聲響起的鼓樂,那些站起來的人之前都毫無徵兆,就攫住了人最深的恐懼。
白夜正死死抓著藍曉的手,目光盯在周圍不斷有站起的人影上。
就在這時,他視線轉到了另一側的高台上。在那裡,坐著一直沉默的李哲謙。
李哲謙忽然給白夜遞過來了一個眼神,那個眼神非常有寓意,有些冰冷。
白夜懂了。
下一刻他再不遲疑,猛然就把藍曉拉了站起來,李哲謙幾乎和白夜是同時起身的,並且起身以後,就直接往出口的通道走。
藍曉不吭一聲跟著白夜走,然而他們走下高台後和李哲謙匯合,還沒有到出口就被攔住了。
而這個時候,張家的人都還在另一邊高台上,便是張彩兒都還在對陣葉丹墨。
攔住白夜三人的,是之前零落坐在別的地方的人。
他們在之前以為,是毫無關聯的普通酒店住客而已。
然而現在這些人,卻好像有計劃一樣,在白夜他們那麼迅速離開座位之後,也不動聲色地卻立刻堵住了出口。
白夜幾人在一時間內都沒有說話。白夜和李哲謙沉眸看著對方,藍曉是因為不知發生了何事。
李哲謙慢慢地笑起來:「幾位,請問攔住我們做什麼。」
那些人攔住了他們,但並沒有說一句話,就連冷漠的深情都不曾變過。
張老太太忽然大笑了起來,笑聲中極為冷厲難聽。
其實張家人的臉色已經開始變了,但畢竟還不曾完全反應過來,不及張老太,她像是完全明白了事情在這幾個瞬息所產生的轉變。
張老太在笑聲中,忽然眸光向台下凌厲橫掃過來,「李先生,你既然來了這裡,莫非還能想著走嗎?你拿走的那佛牌,葉家畜生從不做虧本生意,你不付出代價怎麼可能讓你走?!」
張老太這句話包含的信息太大,若白夜和李哲謙對眼下情形一無所知,還真會被她給嚇住。然而兩人面對今晚的局面,可以說從剛才葉丹墨出現起,他們的想法就開始往最壞的方面去想,如今張老太的話,無疑是當頭棒喝,讓白夜和李哲謙心裡最後的疑團都揭開了。
都是早有準備的人。
應該說從他們踏足桑海的土地上,就已經落入人家的羅網了。
只可惜他們在今晚之前,儘管有千般懷疑,卻都還以為自己只是局外人,誤打誤撞遇到了張家而已、可是今天,或者說直到此刻才知道,就連現在站在那高台上的張老太,都只不過是被人算計了。
張老太是因為明白了被人算計這一點,才會發出剛才那樣的失態的厲笑聲。
而這背後一切下棋的人,李哲謙將目光移到面前堵住他的人身上,居然就是連他也不曾聽過的神秘葉家。
白夜抬起頭看向高台,正好和張老太的眼珠對上,在那個瞬間他週身都一冷,不知為什麼,白夜就覺得張老太似乎是能看見的。
「李哲謙,張老太早就把你認出來了。」白夜盯著李哲謙,怪不得上次在餐廳,張家會無緣無故給他們送酒喝,卻原來張老太那敏銳的直覺,從酒店相遇起,就從李哲謙身上,嗅出了他的身份。
李哲謙這時露出不知是何含義的輕笑:「想不到老太太,竟然認識我這個路人。」
「路人?」張老太怪笑了一下,「陰陽兩界赫赫有名的李先生,誰人不知道。即便現在退隱多時了,又有哪個不長眼的敢小瞧。」
這會子,張老太居然還不屑地覷了一眼攔在白夜和李哲謙身前的那幾人。
聽她這話,借力打力,還故意在話裡話外鄙視了一番葉家似的。
李哲謙和白夜幾乎都沒有接話,白夜心中同時還一個咯登,有種隱隱的預感,怎麼覺著張老太,似乎是在隱隱幫助他們?
張老太故意這麼說李哲謙,那這些攔著路的人,如果長點腦子,似乎就應該讓路了。
白夜心裡徐口氣,目光再次不動聲色打量著四周,那幾個檯子上,都已經或多或少站立了許多人,因為分散開,反倒形成了包圍的感覺,看來這四面八方,真的都是葉家的人了。
從人數上看,之前以為人多勢眾的張家,已經根本不佔優。
與其說張老太故意幫他們,不如說,張老太也根本是在給自己找退路……
被突然一攪合,水似乎渾了,難得李哲謙還鎮定的住,他淡淡地笑了笑:「老太太說笑了,我來這裡其實只是路過,這就趕著走了。」
藍曉在聽到陰陽兩界的時候,就已經懵了。她之前沒有注意周圍的人都是些什麼樣子,只是覺得攔在他們面前的這幾個人,靠近他們覺得非常寒冷,好像渾身的熱量都被拿走了。
李哲謙說這樣的話,好像很沒志氣,但是白夜和他都知道,此刻能走出去才是正路。
果然,之前一直面無表情的那些人,臉上都現出了十分嘲弄的笑。
還不知道他們在嘲弄什麼,就聽見身後不遠的地方,葉丹墨毒蛇吐信地說道:「老太太,有你張家的地方,我葉家就該退避三舍。今天我葉家的人全在這裡,只是不知道老太太跟我們,究竟誰才是能走出這天台的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不要回頭
面對周圍突然之間圍過來的人,藍曉緊繃著神經,一雙眼睛中半是警惕半是戒備。
葉丹墨身邊,張彩兒臉色變化最劇烈,她似乎難以適應眼前的奇峰突轉,忽然尖叫一聲,朝葉丹墨撲過去。
她本就身形靈巧,這下更如迅疾的豹子,雙手屈指變爪,就扼向葉丹墨的喉嚨!
這下可以說是突然間發難,加上不可思議的快速度,這狠狠的一抓理當會將葉丹墨抓的皮開肉綻。
就連高台之上的張家人,都一時振奮了精神,包括張老太,那雙詭異的眼珠都朝這裡轉過來。
俗語言擒賊擒王,在任何情形下這都是扭轉劣勢的關鍵一招!
可是,就是這絕無可能躲過的攻擊,在還沒有碰到葉丹墨衣角的時候,就見葉丹墨眸中陰翳之氣一閃,他抬起的鐵壁就反手死死箍住了張彩兒的上臂。
張彩兒吃痛的連叫都叫不出,只聽清脆一聲響,說不上是否葉丹墨扭斷了她骨頭。
葉丹墨冷冷道:「老太太,看來你張家也出了不聽話的。」
說著鬆開了張彩兒,張彩兒身子就仆倒在地上,輕輕顫抖。
張老太一句話也沒有再說,她甚至不再看張彩兒,灰芒的視線再次轉向了出口處對峙著的李哲謙白夜。
張彩兒臉色慘白,手還痙攣地指著葉丹墨咒罵:「你這個,畜生……」
可惜葉丹墨從頭至尾連看都不曾給她一個眼色。
李哲謙的表情都一時間僵在了臉上,他的笑容慢慢收回去,目光在面前的那些人身上來回的掃過。
「你們怎麼敢在這裡隨意傷人?」
他有些嚴肅地盯著一群人。
依然是張老太笑了一下,對李哲謙慢悠悠道:「莫非李先生還以為,這座酒店裡面,除了在座的這些人,還會有別人?」
李哲謙變了臉色,立刻看向身旁白夜。白夜低頭沉默不語,這就是他剛剛想到的忽視掉的一個極大問題,那就是,他之前根本就是判斷錯誤,這座酒店中,其實根本一個普通住客都沒有。
李哲謙慢慢轉過頭來,他面上透出沉靜之色:「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只是想請李先生做個見證人。」人群中,忽然就響起了一聲。
李哲謙一怔,皺眉道:「什麼見證人。」
那群人忽然就開始互相傳遞眼色,看樣子,就像有什麼重大秘密諱莫如深似的。
李哲謙快速道:「好,你們有什麼話留下來跟我說,先讓我這兩個朋友走。」
白夜這時候猛然抬頭看了他一眼,下一刻,他再次抓緊了藍曉的手。
藍曉非常沉默。
李哲謙表面鎮定,心裡委實捏了把汗。看這些人對他的身份是一清二楚,然而,似乎他們根本不認識白夜。
這就值得賭一下,只要讓白夜和藍曉能離開這裡,他獨自周旋這些人就沒問題。
很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來,李哲謙回過頭,看見葉丹墨噙著冷笑靠近過來,他心頭有種不祥的預感。
葉丹墨指了指藍曉:「你那位朋友可以走,但是這位姑娘,就走不得了。」
連李哲謙都驚愕了,白夜則在一瞬間臉色冷得像冰塊。
《地藏屍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