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是啊,她們好可憐,九哥,幫幫她們。」結巴在一旁附和道。
說句實在話,我想過幫她們去尋找屍體,但是,一想到竹園的『弗肖外婆』跟昨天夜裡河邊的現象,心裡忐忑的很,種種跡象表明,老人家的屍體消失,並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給人一種因果報應的感覺。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我也說不清楚,就覺得老人家生前應該做了一些得罪神明的事。不然,『龍王爺』也不會大怒掀起『龍捲風』,將老人家的屍體刮走。
「九哥,你倒是說話啊!」郭胖子見我愣在那,猛地推了我一把。
ps:這段時間身體一直有問題,昨天扛不住,去醫院了,見諒。

第246章空棺(11)
我瞪了郭胖子一眼,沒好氣地說:「有辦法的話,肯定會幫她,問題是,老人家可能得罪神明了,咱們怎麼幫忙?只有一個死辦法,找。」
說完,我沒有再跟他說什麼,直奔河邊,郭胖子跟結巴跟了上來,那王初瑤跟中年婦人跪在祖先牌位下祈禱。
來到河邊,王希父子倆躺在地面,身下只能穿了一條褲衩,臉色煞白、四肢凍的發紫,嘴裡大口大口地呼吸。
「咋樣?找著沒?」我脫掉身上的衣服蓋他們身上,輕聲地問。
「沒有!」王希搖了搖頭,說:「找了整整一晚上,從上游找到下游,愣是沒有找著奶奶的屍體。」
「唉!」我歎出一口氣,說:「或許是天意吧!你們先回去暖暖身子,我們在河邊替你找找看。」
「什麼狗屁天意。」王希父親罵了一句,從地面爬了起來,順手撈起身邊的竹杖,就朝門板上走了去,朝王希說:「你休息一會兒,我再到河裡去找找,不能讓你奶奶在河裡凍壞了。」
「爸,我休息夠了,跟你一起去。」王希把衣服扔給我,抬步朝門板走了去。
看著眼前這對父子,我心裡有些苦澀,這倆人為了找到先人的屍體,完全是自虐式的下河,再這樣下去,屍體沒找著不說,估計這對父子會被活生生凍死。
於是,我給郭胖子他們打了一個眼神,意思是拉住他們,說:「你們聽我說一句話,有些事情是上天注定,咱們這些凡夫俗子,扛不過那天命,倒不如好生休息,用另一種方法替老人辦一場喪事,指不定老人家的屍體會自己出現。」
他們聽我這麼一說,面露凝色,疑惑地問:「什麼方法?」
「你們聽說過衣冠塚麼?」我說。
他們點了點頭,王希說:「我唸書的時候,好像聽老師講過,古時候的人,屍體不見了,後人就會弄個衣冠塚,你說的是這種麼?」
「嗯!」我點頭,說:「差不多是這樣,你奶奶的屍體不見了,說迷信點,那是『龍王爺』撈走了,說科學點,那就是被河水不知滔到哪個地方去了,若是繼續尋找下去,沒個幾天時間,肯定找不著,試問一下,你們大冬天赤身luo體,能扛幾天?依我之見,弄個衣冠塚,告慰老人家在天之靈,讓她生前的恩恩怨怨,隨著屍體消失而灰飛煙滅,以圖來世有個好出身。」
我這也是無奈之舉,這事處處透著一股邪氣,若是強行尋找屍體,肯定會招來禍事,我不想看到這對孝順的父子出事,這才給他們出了這麼一個主意。
「狗屁,作為人子,哪能讓老母親的屍身沉在河裡,弄個什麼衣冠塚,一口沒有屍體的棺材,那叫棺材麼,別讓天雷給劈了。」那王希父親較為頑固,執意要下河找屍體。
「老叔子,你聽我一句勸,有些事情很邪門,老人家的屍體不見了,肯定有原因,您想想,昨天夜裡為什麼會忽然掀起『龍捲風』,您的老母親腿腳不便利,為什麼又偏偏來到河邊?」我走上前,一把拉住他手臂。
他楞了一下,說:「我不管那套,對我來說,作為人子,不找到老母親的屍體,就是大逆不道,那種大逆不道的事,我王誠才做不出來。」
聽他這麼一說,我有些無奈,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明顯了,想要找著老人家的屍體顯然不可能,就算按照科學的說法來講,一個晚上的時間,老人家的屍體不知漂到哪了,指不定流入湘江也不是沒有可能,茫茫大海?去哪尋找屍體?
但,我還是耐著性子給他解釋,說:「有些事情由不得您不信,咱們到堂屋去問問你王家的祖先,若是他們同意讓你繼續尋找,我立馬回火車上去,絕不阻攔你,若是不同意,你聽我的意見,弄個衣冠塚。」
說句實在話,我有些生氣,這對父子很孝順,但,給人一種愚孝的感覺。若不是看在他們孝順的份上,我指不定已經走了,世間天天死人,哪能管的過。更何況,老人家的喪事,他們還沒交給我,就個人來說,這不在我的職業範圍內,跟我沒啥關係。
他疑惑的瞥了我一眼,說:「怎麼問祖先?」
我掏出一副陰陽卦揚了揚,說:「這東西,你應該不陌生吧!咱們就用這東西問。」
他愣在那想了一會兒,朝河面四周看了一眼,面露凝重之色,勉為其難地說:「好吧!就問問祖先的意思。」
我鬆出一口氣,假如他拒絕的話,我絲毫不懷疑自己轉身就走,我們當八仙的,只對死者負責不錯,前提是喪事要交到我們手裡,跟我們談好價錢,才會對死者負責。
而,這場喪事,說白了,只是王希口頭上請我們過來看看,並未正式交給我。我給他提意見,那是人情,不提意見,那是本份,聽不聽在他。
他若執意下河,那我也沒有辦法,絕不會再多口舌,畢竟,該說的我說了,問心無愧。說現實點,我跟王希只是萍水相逢,沒偉大到為一個陌生人勞心勞力。
隨後,我們幾人回到村子,那王希父子一回村子,不少村民圍了過來,王初瑤給他倆熬了一碗薑湯,又提來烤爐供倆人取暖,一家人抱在一起哭了一會兒,我們便直接去了堂屋。
蠟樹村的堂屋跟我們那邊的堂屋差不多,二十來個平方,最裡面是一張神壇,擺著一些貢品以及香盅,神壇的上方掛著一面牌匾,上面寫著紅底金字,『三槐堂』,堂屋中間有一張八仙桌,四條木凳圍著八仙桌。
進了堂屋後,我朝著神壇彎了彎腰,燒了一些黃紙,又說了一大堆好話,朝身後王希父子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下跪,他倆跪了下去。(註:問祖先時,女性不能邁入堂屋。)
我證了證神色,拉長嗓門,喊:「十指連著親人心,一片真情問祖意,滿腔情義貴如金,但求祖先降旨意。」

第247章空棺(12)
喊完這話,我朝神壇再次彎腰,心裡默念:「今日,小子受王誠才所托,前來問問王家列祖列宗的意思,事情是這樣,王誠才母親不甚跌入江河仙逝,奈何『龍王爺』無情,將屍身濤了去,父子二人苦尋一夜無果,還請祖先降下旨意,是否繼續尋覓。」
默念這段話後,我雙眼微微閉上,拿著陰陽卦拋在神壇下方,心中默數幾個字,朝陰陽卦瞥去,是寶卦,意思是沒必要繼續尋下去。
「老叔子,您看看。」我向後退了幾步,讓王誠才過來看看。
他朝那陰陽卦瞥了一眼,沉著臉,說:「你打卦時說的話有問題,寶卦並不代表不要尋找,也有可能是讓我繼續尋找。」
聽他這麼一說,我沒再說話,拉著郭胖子跟結巴就朝堂屋外走去,打卦這種東西,並不是打卦人的話怎麼說,更多是打卦人心裡怎麼想,這王誠才不願相信卦意,我也沒辦法,只好選擇離開。
「九哥,咱們就這樣走?不好吧?」郭胖子有些不情願。
「是啊,咱們既然來了蠟樹村,就這樣一走了之,有點對不住死者。」結巴在一旁勸道。
「咱們現在的身份只是一名旁邊者,並沒有接下這喪事,何來對不住死者一說。」我手頭一用力,拽著他們就走。
「等等,九哥!」那王希追了出來,一手搭在我肩頭,說:「我爸那人就這樣,村裡好多人說他愚孝,九哥,你就別生氣,我相信祖先的旨意是真的,請你為我奶奶做場喪事。」
說著,他朝我跪了下來,「我跟妹妹在老闆那裡支了2000塊錢,再加上家裡剩下的四百塊錢,一共2400塊錢,求你接下這場喪事,我王希這輩子都會記著你的大恩大德。」
他一邊說著,右手半握拳頭在心臟的位置敲了幾下。
我停住身形,將他扶了起來,說:「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你父親不信,若是他不信,這衣冠塚沒辦法弄下去,還請你們另請高人。」
不待王希說話,郭胖子在一旁急道:「九哥,你平常不是這樣啊,一旦有喪事了,你都會爽快接下,怎麼這次?」
我瞪了他一眼,說:「衣冠塚不比普通喪事,需要主家完完全全地相信我,不然,根本沒法弄,搞不好咱們三個人都會交代在這。」
聽我這麼一說,王希好似明白什麼,站起身,拉著他父親來到我面前,朝他父親說:「爸,咱們是外行人不懂這裡面的門道,九哥是行內人,懂得肯定比咱們多,您老趕緊跟他道個歉。」
「不孝子!」王誠才怒罵一聲,一掌煽在王希臉上,罵道:「你從哪請來的騙子,真當我們農村人好戲弄,誰不知道喪事的主角是死者,現在你奶奶的屍體的都沒找著,辦么子喪事,你腦子進水了吧!」
他越說越氣憤,抬手又是一個耳光煽了下去,「趕緊讓他們滾,我要去尋老母親的屍體。」
「爸!」王希有些生氣,一把擋住他父親的手,怒道:「您跟媽媽對奶奶孝順,我們都看在眼裡,但,不是這樣孝順,昨晚河面那一幕,足以說明很多事情,還有咱家竹園的『弗肖外婆』被人在那插繡花針,爸,求您相信九哥,他不會害我們,求求您了,我給您跪下了,讓奶奶安心的走吧,我在城裡聽說,好多地方現在都是火化了,將屍體燒個乾乾淨淨,您老別再冥頑不靈,讓九哥替奶奶辦個衣冠塚吧!」
「你…你…你,你個不孝子,他給你吃了什麼迷藥,讓你這麼相信他,連你奶奶的屍體也不要。」那王誠才被氣的不輕,舉起手又要煽王希。
「爸,您要是不相信九哥的話,咱們再問問王家的列祖列宗,由你扔卦,好不好。」王希的聲音很苦澀,隱約有些哀求之意在裡面。
說完,他朝我望了過來,說:「九哥,讓我父親試試行不行?」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將陰陽卦遞給他,告訴他扔卦的一些竅門,便坐在堂屋門口的門檻上,也沒再理會他們。
說句實在話,我有些後悔來蠟樹村,那王希兄妹倆倒是好說話,他父親那人太頑固,有種油鹽不進的感覺,做喪事最怕遇到這種主家。
在門口坐了十來分鐘,也不知道堂屋內發生過什麼,就知道王希走到我面前時,遞了一個紅包給我,說:「九哥,奶奶的衣冠塚拜託你了。」
我沒有接紅包,而是疑惑的看向王誠才,向他拋了一個詢問眼神。
他愣了愣,露出一個苦笑,說:「剛才連打十一個寶卦,看來你的話是真的,就替老母親辦個衣冠塚吧!」
「你確定麼?」我問。
「嗯!」他點了點頭,肯定地說:「只要對老母親有好處的事,你說什麼,我就信什麼。」
我鬆出一口氣,這老頑固總算被說通了,想也沒想,就接過王希的紅包,慎重地說:「衣冠塚不比普通喪事,一旦開始,主家必須完完全全地相信我,否則的話,咱們都不會落個好下場,我也跟你們說句實在話,倘若不是看在你們孝順的份上,就這麼點錢財,我陳九未必會接下這喪事,事先必須說清楚一點,這場喪事,無論任何事,我說什麼,你們必須做什麼,不得有半點忤逆。否則,我立馬走人,出了什麼事,莫怪我陳九不厚道。」
「好,勞你費神了。」那王誠才恭敬地說,與先前的態度相比,來了個180度大轉彎。
見他答應下來,我也沒想什麼,便給青玄子打了一個電話,讓他過來看看竹園的『弗肖外婆』怎麼回事,青玄子想也沒想就同意下來,說是等火車太苦悶。
打完電話後,我讓王希去接青玄子,我則開始著手準備衣冠塚的事宜。
所謂衣冠塚,就是將死者的衣冠等物放入棺材下葬,其過程與喪事的差別不是很大,但,在農村,衣冠塚不被接受,有時候,他們寧可不辦這喪事,也不願立衣冠塚。

第248章空棺(13)
衣冠塚一詞,最遠可以追溯到黃帝時代,史記,封禪書中,有這麼一段話:「其來年冬,上議曰:『古者先振兵釋旅,然後封禪。』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餘萬,還祭黃帝塚橋山,釋兵須如。上曰:『吾聞黃帝不死,今有塚,何也?』或對曰:『黃帝已仙上天,群臣葬其衣冠。』」
這話的意思是,黃帝當年仙逝後,找不著遺體,群臣替他老人家立了一個衣冠塚。
衣冠塚被分為兩種,一種就像黃帝那樣找不著死者的遺體,用死者生前的衣物代替,放入棺中。
另一種是一些名人,人們為了紀念他,在他生前居住的地方,立衣冠塚,這其中有孫中山,他老人家的龍柩厝於北京碧雲寺。1929年,在南京立了一個衣冠塚,以此紀念他老人家為中國作出的貢獻。
然而,衣冠塚在農村卻有不同的理解,有些人認為衣冠塚是空墳,意思是詛咒後人快些死,以此填滿空墳;有些人認為衣冠塚是對死者的追悼,並無詛咒的意思在裡面。
就這兩種說法,從古代到現在,一直是爭議不斷,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演變到現在,衣冠塚成了一種紀念,是名人的專屬。
我之所以會提出弄個衣冠塚,主要是看這對父子很孝順,若不讓他們為死者做點什麼,估計這輩子都內疚,活的不自然。
扯的有些遠了,言歸正傳。衣冠塚所需要準備的東西,不是很多,只要一口棺材、死者的生前的一些衣物,以及平常喪事所需要的東西。
這些東西較為常見,我們只花了一個多小時,便將這些找齊,搬到堂屋。期間,王希領著青玄子來了,那青玄子跟我打了一聲招呼,便一直待在竹園。吃中飯的時候,王希去叫他,他沒有回來吃飯,說是,事情有點難搞,讓我先辦喪事,不要管他。
吃完飯後,我拿著一張黃【色】的紙正準備做個『死者』,郭胖子不耐煩地走到我面前,問:「九哥,咱們整這些虛的,是不是有點小題大作了?」
我疑惑的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懂他的意思,就問他:「啥意思?」
他說:「找不著屍體,直接去山上立個衣冠塚就好了,你在堂屋弄這些搞么子嘍?」
我瞪了他一眼,說:「直接去山上立衣冠塚那是紀念,咱們這衣冠塚有些不同,得按照喪事來辦,就拿我手中這張黃【色】的紙來之說,它需要剪出一個人形,再在上面用硃砂筆寫上死者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用它代表死者。」
他愣了愣,伸手在黃紙上摸了摸,也沒再說話,就站在一旁,掏出手機,玩了起來。
我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繼續忙碌手頭上的活。值得一提的是,有些地方的衣冠塚,並不是用剪紙人,而是用竹篾扎紙人,再在上面寫上死者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一些厲害的扎紙匠能將紙人扎的惟妙惟肖,跟真人沒啥差別,把紙人放入棺材,就如真正的死者躺在裡面一般。
我剪得這種紙人,只是一個形式,大約30公分長,能大致上分出頭跟四肢,跟那扎出來的紙人有著天地之別,當然,他們的作用都是一樣,用來代替死者。
剪好紙人後,我們將堂屋佈置一番,都是按照我們衡陽的風俗來弄,先在堂屋中間放兩條長木凳,再將棺材放在木凳上,最後在棺材的前端放一張八仙桌。
弄好這些東西,我把王希一家人全部叫了過來,就讓他們準備『入殮』儀式。
用紙人入殮與死者入殮有些差別,我讓他們跪在八仙桌前,燒黃紙,哭喪,又讓郭胖子跟結巴倆人站在棺材兩側,每一人手中持一塊瓦片,我則準備將紙人請入棺材。
這紙人太小,棺材太大,紙人放入棺材的位置不好找,我先用紅線從棺材頭部的中間位置拉至尾部的中間位置,再用木釘將紅線兩端固定。
釘好紅線後,我拿著紙人朝棺材作了三個揖,將紙人放在紅線的中間位置,由紙人自己在棺材內找位置,那紙人順著紅線落在哪,就說明死者想躺在哪個位置。
也不曉得咋回事,我將紙人放在紅線上後,那紙人好似黏在上面一般,竟然沒有入棺的趨向。
《抬棺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