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老院長是醫院的上一任院長,已經退休,因為現任院長是老院長一手提拔的,所以老院長在醫院裡的說話還是很有在位時的威望的。
天色漸暗下來,於翔和洛琪像做賊似的避開所有人的眼線,繞過樹林(因為對女鬼的想像,讓他們覺得那裡格外的可怕)和太平間,向王伯生前住的小屋走去。那間小屋本來就很偏僻,再加上王伯的死,那裡連大白天都沒有人去,更別說黑燈瞎火的晚上。
因為怕被人看見,洛琪堅持不讓於翔打開剛剛從超市裡買的手電筒,兩人於是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黑暗中摸索。
終於到了。
這是一間獨立的小屋,緊挨著醫院的後門,但這道門卻被用手指頭粗的鐵鏈鎖住了,上面生滿了銹,一看就是很久沒有打開過的。
到了這裡,洛琪自己也害怕起來,不再堅決反對於翔打開電筒。
小屋的外面是一些雜亂的樹木,使得小屋前更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於翔用手電筒照發了照門上,門鎖著,那種很老式的暗鎖,於翔讓洛琪拿著手電筒,拿出自己的身份證,往門裡暗鎖的位置一插,用力拉動兩下,門就開了。
洛琪驚地張大著嘴看著於翔:「你,你,你還會這一手。」
「切,沒幾個男生不會開這種老式暗鎖的吧?」於翔蠻不在乎地從洛琪手上拿過手電筒,向著黑暗的屋子裡照了一照。
這一照過去,於翔嚇了一大跳,洛琪也嚇的差點尖叫出來。
只見王伯的房間裡,掛著數條白色的被單,因為門被打開,帶動空氣,使得這些白被單在空中晃啊晃的。
洛琪緊緊地用手抓住於翔的手臂,於翔覺得皮都快被她掐破了。
除了這些掛著的白被單,王伯的小屋裡似乎一目瞭然,一張破舊的床,床上連被子都不見了,只有一張破爛的草蓆子,連蓆子下面黑乎乎的床板都看的見。
於翔不甘心地用手電筒照著房間裡每一小塊地面和牆壁,從地上的印跡來看,原來靠牆還擺著一些櫃子什麼的傢俱,但現在已經全都不見了。
「傢俱呢?」於翔不解地自語。
「忘了,」洛琪拍了拍額頭,「傢俱可能和被子衣服一起焚燒了,據說王伯生前就說過,要是他死了,就把他用過的東西一起燒了。」
於翔瞪大眼睛看了看洛琪,沒勁地在門口蹲了下去:「唉,早知道不來了!」
於翔蹲在地上,無意義地把手電筒在屋裡亂晃著,就在這時,他發現床下面有個巴掌大小的紙條被風吹動了,輕輕地拍在床板上,卻毫無聲息。
於翔忙挪過去,用手輕輕扯了一下,那張紙條被於翔扯了出來,原來這張紙條可能是夾在床板縫裡的,但不知道怎麼掉了半截出來。於翔對著紙條看了看,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了,紙也發黃有些脆了,細細辨認,應該是一個地址,應該就是在這城市偏遠郊區的某個地方。
於翔有了這次的經驗,又把床上的蓆子揭起來細細翻了床板,卻再也沒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了。
一貧如洗,於翔撇了撇嘴,關上了手電筒,和洛琪退出了王伯的小屋。
「你說,那些白被單會是什麼人掛上的呢?」洛琪走在於翔的身後,拉著於翔的衣角問。
於翔搖了搖頭,「我也很想知道。」
不遠處的黑暗裡,忽然想起一陣尖細的笑聲,如果同精神病人發病時那種無節制又無規律的笑聲似的。
洛琪一把拉緊了於翔,輕輕地顫抖著。
於翔把那張又黃又脆的張壓在玻璃下面,防止不小心弄碎了。
從模糊不清的字跡上,於翔勉強辨認出地址,但最後的那個號卻看不清楚了,於翔看著手中抄下來的地址,躺在床上思考著,這是個什麼地址呢?
「笨!」於翔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怎麼有個那麼簡單的問題都沒想到呢,王伯死後,警察一定會到王伯的小屋進行堪察的,要是有什麼線索,還不早被警察發現了?想到這裡,於翔也不管已經幾點鐘,拿起手機撥通了鄭永軍的電話。
「喂,是你啊,什麼事?」鄭永軍的聲音很低沉,有些疲憊感。
「我想問你一下,二院看守太平間的老頭死後,你們在堪察他的住處時,有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啊?」
「這個啊,我在開會,回頭再和你聯繫。」鄭永軍說著,又壓低了聲音,「現在不太方便,明天我給你電話。」
於翔掛了手機,因為錢勇死在酒吧裡,於翔他們目前也不能完全脫離嫌疑,所以鄭永軍在和於翔交往中,也有些時候不太方便。
於翔接到鄭永軍的電話,鄭永軍讓他到Dream酒吧對面的茶餐廳見面。
這時剛剛兩點鐘,茶餐廳生意最淡的時候。
於翔先到酒吧門口看了一下,酒吧的停業通知還似模似樣的掛在門上。於翔歎了口氣,正打算穿過馬路去對面的茶餐廳,身後卻有個人叫住了他。
原來是佘文。
佘文一臉的驚恐表情,看見於翔彷彿看見鬼似的,遠遠地站著,然後問於翔:「聽說,錢勇死了?」
於翔點了點頭。
「是……是被蟲咬死的?」佘文本來很小的眼睛忽然瞪大了。
「蟲咬死的?」於翔看著佘文,「不知道,你聽誰說的?」
「他死的時候,你不是在場嗎?」佘文的表情像是被誰打了一拳似的,嘴咧著,眼睛瞪著,「我聽一個警察說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不是蟲咬死的我不知道,不過,發現他時,他全身都是紅包和瘡,臉腫的已經看不出來原來模樣了。真的很怪,他進洗手間,前後算起來也不過半個多小時吧。」於翔似乎不是對佘文在說,像是自言自語。
佘文打了個冷顫,「那看來,真的可能是蟲咬死的,你們酒吧裡有很多蟲嗎?」
「酒吧裡要是有那麼多能咬死人的蟲,這附近還能住人嗎?」於翔沒好氣地沖了佘文一句,酒吧被迫停業,於翔的心情很差。
「哎,哎,我知道,只是隨口問問……」佘文有些尷尬。
於翔不再理佘文,逕直穿過馬路向茶餐廳走去,佘文站在酒吧邊上發了一會呆,也轉過身走了。
茶餐廳還是比較乾淨的,外面是小小的圓桌擺著四張椅子,裡面靠窗有一排長條桌軟沙發的小隔間。鄭永軍就坐在茶餐廳最裡面靠角上的小隔間裡,桌上放著一盤火腿蛋飯和一杯飲料,鄭永軍埋著頭大口大口地吃著。
「剛和你說話的那人是誰?」鄭永軍看見於翔在對面坐下,問道。
這裡正對臨街的玻璃窗,鄭永軍很會選位置,於翔歪頭向玻璃窗外看了看,「那傢伙是個八卦記者,也是我酒吧的常客。」
「哦?」鄭永軍停止了吃飯的動作,歪頭想了一下什麼,「哪個報的記者?哦,你要吃什麼,自己隨便叫。」
「《城市晚報》的記者。」於翔一邊加答,一邊拿著餐牌看著,其實於翔不餓,接到鄭永軍電話前,他剛吃下一個泡麵。
「對了,他們晚報有次登過一篇很小的八卦新聞,關於在家裡渴死的人,你知道嗎?」鄭永軍終於把面前的一大盤飯橫掃乾淨了。
「知道,就是他寫的。」於翔撇了撇嘴,「那件事是真的嗎?」
餐廳的小姐走了過來,於翔點了一杯飲料和一碟小吃,鄭永軍等小姐寫完餐牌離開,才點了點頭,「是真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時的報案人就是在酒吧死去的那個錢勇。」
「對!那晚錢勇到酒吧時就說起這件事,正好當時記者也在,但聽眾大多都把他說的一切當成了一個故事。果真像錢勇所說的,那個人是在家裡渴死的嗎?」於翔的身上微微抖了一下,雖然他知道這句問話已經是多餘的了。
「我想,他說的一定很可怕,是不?」
於翔點了點頭,「那種描述,是讓常人很難想像的。」
「親眼看見,會感覺更可怕的。」鄭永軍喝了一大口飲料,「不僅是你,在看到那具屍體前,我也很難想像,世界上會有人,以那個模樣死在家裡。你看過乾屍的圖片嗎?如果你想像不出來,就去找張乾屍的圖片看,但頭卻恰恰相反,被水泡腫的像豬頭一樣。」
於翔沉默了一會,「這種死亡豈不是很不正常?」
「本來到我們手裡的死亡,就沒有正常的。這種死亡,簡直叫離譜。」鄭永軍彷彿不太願意談起那個可怕的死人,於是問道,「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是這樣,」於翔也忙轉移了話題,「二院看守太平間的老頭王伯死後,你們有沒有堪查過他住的地方?」
「有,怎麼呢?」鄭永軍不解地問。
「是這樣的。」於翔於是把在醫院住院時聽到的事情向鄭永軍簡單說了一遍,「我想查一下,到底十幾年前那個吊死的女人到底和王伯之間有著什麼樣的關係,也許,那女人的死也並非那麼單純地是上吊自殺那麼簡單。」
「就算是這樣,難道你相信一個死去十幾年的女人會殺人?」鄭永軍有些不以為然。
「不,死人是不可以殺人,但活人未必不可以!」於翔慢慢地分析著,「如果我沒記錯,那個雜工對洛琪說過,女人上吊的那天晚上,她的女兒也在場,如果,那個女人的死真的不是那麼簡單的話,我想,女人的女兒會不會……」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前面記得你說過,那個雜工說,死去的那女人的女兒,當時好像只有三四歲,你認為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能記得那時發生過的事情嗎?」
「是的,你說的沒錯,可能大部分三四歲的孩子,對他們三四歲時發生的大部分事情都不會記得。」於翔點著頭,「但是一般來說,三四歲的小孩也開始記事了,你想,如果一件事很……很……特別,或者說很恐怖……,在一個剛剛記事的孩子的記憶裡,會不會留下痕跡呢?」
鄭永軍沉思了一下,「也許,你說的並不是沒有可能。不過,在當時我們堪查王伯的住處的時候,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發現,可以這樣說,幾乎是沒有一點發現,那間小屋裡,除了一個不大的櫃子,一張桌子,一張小床和一台破舊的電視,就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於翔想了想,伸手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紙遞過條去,上面寫的是個地址,鄭永軍不解地看著紙條,於翔解釋著:「其實,後來我去過王伯住的地方,但裡面除了一張小木床,什麼也沒有了,最後只發現了這樣一個地址。寫地址的紙很破了,看起來應該是很久的,你猜,這會是一個什麼地址呢?」
「你的意思是……」鄭永軍已經明白於翔想說什麼了。
「會不會就是那個女孩被領養的那個人家的地址呢?」於翔以一種假設性的口氣發問,「會不會,在十幾年裡,王伯一直和領養那女孩的人家有聯繫呢?」
「這倒確實是一條線索。」鄭永軍沉思著,「只是現在這個案件不由我負責,我擔心如果把這條線索提供出來,別人一定會追問線索的來源,那你和我就不太好交待,你明白嗎?」
「我明白。」於翔點點頭,「感謝你對我的信任,王伯這件事我自己會追查的,並且,我直覺這幾宗案件都有關係。」
「那兩件案件有關係是可能的,被害人死亡都是很離奇的,一個在房間裡卻因為暴曬脫水而死亡,另一個在洗手間裡被蟲叮咬而死。前一個雖然有可能是案發現場並不是第一作案現場,但在那麼短時間內,如何可以做到讓一個活人像暴曬脫水死亡?並且,當時客廳裡那些死者本人不停繞圈行走的腳印又做何解釋?後一個事件發生時,現場有許多目擊證人,被害人是當場死亡的,死亡的症狀是被蟲叮咬後中毒和過敏所致。你聽說過殺人蜂嗎?」鄭永軍的聲音很低,低的幾乎只有於翔能聽見。
茶餐廳裡幾乎已經沒有客人了,除了鄭永軍和於翔。
「殺人蜂?」於翔記得在網上看過一些介紹,關於「殺人蜂」,「殺人蜂不是只有美洲才有的嗎?」
關於「美洲殺人蜂」的來歷,卻是十分耐人尋味的,這個殺人的傢伙,恰恰是因為人類的自己原因而產生的。
在二十世紀中葉以前,美洲大陸上只有歐洲蜜蜂。巴西蜂農在養蜂過程中發現,歐洲蜜蜂不太適應巴西的熱帶及亞熱帶氣候,產蜜量不高。於是,一些科學家便開始對其進行品種改良。
1956年,巴西聖保羅大學研究室引進了採蜜多和繁殖力強的非洲蜜蜂,將其與歐洲蜜蜂進行自然交配,希望能夠獲得一種集雙方優點於一身的新品種。誰知事與願違,非洲蜜蜂與歐洲蜜蜂的結合產物——非洲化蜜蜂——並沒有像科學家設想的那樣增加產蜜量,反而比非洲蜜蜂性格更加暴躁、攻擊性也更強(另有一個說法是,從非洲帶回的蜜蜂本身就是非洲的一種毒蜂蜂后,這些毒蜂蜂后逃跑後與當地的蜜蜂公蜂交配,並產生了新的蜜蜂——殺人蜂)。
接著,另一個令人們始料不及的事件發生了:由於實驗室管理出現漏洞,1957年,一批非洲化蜜蜂從巴西聖保羅大學逃脫,進入了附近的森林。
非洲化蜜蜂重歸野外後給整個美洲大陸帶來了一場災難。它們有著極強的繁殖力,而且一旦一隻雄蜂與歐洲蜜蜂的雌蜂交配後,它們的幼蜂也只能是非洲化蜜蜂。於是,美洲大陸本土的歐洲蜂群不斷地被改造成「殺人蜂」。此外,它們的環境適應能力也令科學家感到十分吃驚。研究表明,在非洲化蜜蜂逃離實驗室的第一年裡,它們的活動範圍僅是附近數百平方公里的山林,隨後,這一數字呈幾何級數上升,以至變得一發不可收。目前,從南美洲最南端的巴西、阿根廷到北端的哥倫比亞、委內瑞拉,再到中美洲的哥斯達黎加、巴拿馬,直至墨西哥和美國南部各州,都不時傳出「殺人蜂」傷人的消息。
「美洲殺人蜂」也因此得名。
這些都是於翔從某個網站轉載的一份報道中看到的。
「嗯,所以,我們也只是懷疑。」鄭永軍點著頭,「你知道如果有人被殺人蜂螫到,它的毒液會造成人體腎臟中血液循環量在短時間內急遽減少,並使腎臟細胞中毒,並且很快就出現腎衰竭的情形。」
於翔看著鄭永軍,等著他的完整解釋。
「對錢勇的屍體進行屍檢,發現他身上的那些小包是蟲叮咬造成的,並且,那些包塊上白色的像膿點一樣小點,是只有蜂類螫咬後才會有,屍檢還發現,錢勇有腎衰竭的情狀,但在調查過程中,我們發現錢勇的身體一向很好,在半個月前才做過全身體檢。經過把這些情況綜合,我們覺得他的症狀很符合被殺人蜂螫死的人所出現的症狀。」
「可是,殺人蜂會是從哪裡來的呢?又如何出現在酒吧的洗手間裡?在錢勇的屍體被發現後,現場卻連一隻蜜蜂屍體也沒有?」
「這也是我們的疑問。」鄭永軍點點頭,看著於翔,彷彿想說什麼,但卻沒有說,「這個問題等會再討論。我只是說,這兩件案件確實有相通之處,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說王伯的死,和這兩件案件相關?」
「那晚,我不知道當時你們調查事發經過時,有沒有人提起一首陰森森的歌?」
鄭永軍歪頭想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所有人的筆錄我都看過,沒有一個人提起有什麼一首陰森森的歌,包括你。」
「是的,那晚我沒有說起關於這首歌,其實是因為我心裡一直都有很大的疑惑,而且,當時那盤CD來得也奇怪。」於翔呷了口飲料,「我想,你們調查王伯的死亡,應該聽醫院裡人說起過醫院鬧『鬼』的事情吧?」
「有一點聽聞,但是我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的。」
「其實,在醫院住院期間,我也碰到過幾次怪事。其中之一就是關於這首歌,在夜裡,總是隱隱約約聽見那首歌,開始,我以為是我在做夢,可是後來,聽到洛琪說起,才知道,醫院裡很多人聽到過首歌。後來在錢勇出事的那晚,酒吧的DJ鴨蛋在平時常用的CD碟中發現了一張應該是自己錄製的CD碟,碟面上沒有任何的字樣或圖片,於是就奇怪地試放了一下,那張自製的CD碟裡,居然錄製的就是我在醫院聽到的那首歌。」
《死亡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