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我收起宣紙,但沒有放進血鳳。剛才凌元凡和溟襲都對這玩意很怕,凌梟和塵兒肯定也扛不住。
我在酒店的窗邊瞄了一眼樓下,看到記者們都圍聚在那裡沒有離開,於是也不打算從大門走了。
我迅速打了個結印,召出了靈符遁地離開了。我沒有回家,直接來到了沈宅找凌元凡。
他正獨自一個人坐在客廳裡,又沒看電視也沒做什麼,只是傻坐著,眉宇間透著濃濃的寂寥之意。
他的落寞令我心頭起了一絲惻隱之心,畢竟一個九殿閻羅混到如此地步,真真是淒涼得很。他比我還慘,起碼我還有凌梟和塵兒她們。
「凌元凡,你怎麼不等我一下的?」我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有些抱怨。
「你那東西威力那麼大,我不跑快點灰飛煙滅了怎麼辦?」他睨我一眼,輕歎了一聲。「唉,又見到『他』了,看樣子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有真身了。」
「……你什麼意思?」
「他已經有那麼強勢的魂魄了,再擁有身體的話,真怕你就算煉成了九重鎖魂術也未必治得了他。」
「那也未必,我治不了不是還有凌梟嗎?」我訕訕道。他動了動唇想說什麼,卻始終打住了,我不以為意,也就沒再問了。
「你等會跟我去一趟連鎮吧,我給你弄點陰兵,看你這麼落寞淒慘的樣子,一點騷氣都沒有了。」
「還想折騰,哼!」
陰冷的聲音來自門外,緊接著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呈剜心之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我衝了過來。
第73章:妄自菲薄
「混蛋,你還敢來!」
我一聲怒喝,瞬間召出身上的血紅宣紙展開,那血浪幾乎是洶湧而出,一下子捲住了這隻手。
這血浪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把這手吞噬,挫骨揚灰。
「嗷!」
耳邊隱約一聲痛苦的哀嚎響起。我一愣,連忙收起了宣紙,驚愕的看著胸前的血鳳。這聲哀嚎竟然是血鳳裡傳出來的,是凌梟的聲音。
「凌梟。」
看到血鳳裡殘肢上的血霧瞬間化為烏有,甚至連流動的血管都看不見了。我驚呆了,怎麼會這樣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愚蠢的女人,跟我鬥!我一定會讓你眼睜睜看到自己是如何毀掉他的,哈哈哈!」
囂張的聲音滿含惡毒之意地充斥在這房間,如魔音般無所不在。我不知所措了,盯著血鳳心驚膽戰。
為什麼會這樣?血符吞噬了那隻手。可凌梟為什麼也受傷了?
「凌梟,凌梟。」
「給我看看。」
凌元凡一臉凝重地走過來,我連忙把血鳳遞給了他。他默默地看了好久,又無言地還給我了。
「怎麼了?凌梟怎麼了?」
「九九,你必須要盡快找到帝尊別的殘肢,否則的話……」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令我又惶恐了一些。
「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啊?」難到我傷那傢伙也會反噬給凌梟?那他們倆到底是什麼關係啊,誰來告訴我?
「因為……」
「我沒事,九兒!」
凌元凡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一縷溫潤的氣息流轉在我身邊,慢慢幻化為人形,是凌梟,但他看起來似乎很虛弱的樣子。
「凌梟,這是怎麼回事,你的身子……」
「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回家吧。」他斜睨了凌元凡一眼,但眸色有些犀利。「平等王,你不去找陰兵壯大你的隊伍,這王位遲早都會被他人替代。九兒,我們走。」
「屬下明白,恭送帝尊!」凌元凡把我們倆送了出去,我回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越發顯得落寞了。
我們從沈宅出來的時候,凌梟沒有用上天遁地的道術回家,只是牽著我漫步在昏暗的街道上,眉宇間悵然若失。
此時天色已晚,這附近人也不太多。所以我們倆這樣還不算突兀。
他的手很涼,跟冰塊一樣,濃濃的陰氣不斷懾入我的肌膚,我半邊身子都泛起了雞皮疙瘩。
但即便如此,我也捨不得鬆開他的手。我心裡有種特別不安的感覺,覺得我和他最終可能會勞燕分飛,我真的好害怕。宏亞吉號。
我想起了凌元凡的話,「如果不快點找到他的殘肢,恐怕會……」他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什麼?我好想知道。
杜影跟我說過,連陰山危機四伏,我貿然前去就是送死。我沒有跟那個鬼巫交過手。但千煞都那麼可怕,他絕不會太弱的。
那麼,我應該要怎麼做呢?
我看著凌梟絕世的側臉,心裡很不是滋味。昏暗的燈光下,他看起來越發不真實,感覺他就要離我而去了一樣。
「凌梟,你會離開我嗎?」許久,我忐忑地問了他一句。
他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輕輕揉了揉我的髮絲,「你若在,我就在!」
我愣了一下,竟無法去反駁他,「我若在,他就在」,我肯定會一直都在的,但他呢?他為何看起來那麼言不由衷。
「那如果有一天我生老病死呢?」
「我也跟著你灰飛煙滅。」
「……」
他的話聽起來怎麼那麼驚悚,我無法控制地顫了一下。他忽然縮回牽我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都忘記了,自己是個沒有溫度的鬼。」
「那又如何,我不怕冷!」
我拉起他的手,固執地把手放進了他的掌心,我喜歡他握緊我手的感覺。他動了動唇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我們倆就這樣順著馬路走,彷彿在走一條康莊的陰陽路。偶爾有來往的車輛經過,我根本視若無睹。
「月當空,不盡相思夢……」
我哼哼起了在三百年前聽到的歌聲,因為詞不全,所以只能哼哼調調。他伸長手把我攬進懷中,接了下面的詞。
「月當空,不盡相思夢,舉杯相邀,人遠隔千重。費思量,難以扭乾坤,兩兩癡望,心近在咫尺。
眷戀不休,愛到山無稜,天地合。比翼雙飛,千里共嬋娟,同與夢……」
他的歌聲空靈而幽然,透著我們人鬼殊途的悲慼。我竟不知不覺朦朧了眼睛,死死咬著唇不讓他發現我哭了。
「九兒,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許久,他忽然鬆開我,轉頭靜靜地盯著我。我慌忙抹了一下臉上的淚,訕笑了一下。
「什麼事你說?」
「別再去找餘下的殘肢了,我覺得這樣也很好。」
「這怎麼可以?」
我斷然不會答應他的話,黃婆婆說了,杜影和秦風還有凌元凡都說了,必須要找到他餘下的殘肢,否則就來不及了。
「答應我。」
他抬指抹去我眼角的淚光,把我抱在了懷中,「九兒,可能是我太不甘心了,所以這幾百年來想盡一切辦法讓你擁有至陽之身,想讓你去幫我找身體。我思來想去,自己是太自私了。」
「……你在說什麼?」
「對不起,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你之所以擁有至陽之身都是因為我。當年我被封印的時候非常不甘心,於是歃血為咒,要用至陽之身來破了那十方封印。」
原來我的至陽之身是這麼來的?
我望著他無言以對,我能說什麼呢?我在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是一顆棋子,背負著血海深仇的棋子。
而且,當初在古墓中求他救老頭的時候,我就說過可以為他做任何事。他當時說了,希望我不要後悔。
現在他需要我的至陽之身去解那十方封印,我不是應該飛蛾撲火嗎?
「九兒,對不起,我真的很自私。」他眸色愧疚,說得跟真的一樣。
「那你說愛我是真的嗎?」
為什麼我如此惶恐,如此不確定?凌梟,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我明明是那麼心甘情願地為你做任何事,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傻瓜。」他輕歎一聲,忽然翻掌召出一道靈符,把我們倆瞬移到了玉宅。
宅子裡依然是陰風陣陣,寂寥得令人心碎。
凌梟可能是靈氣不夠,很快就消失了。我的心情因為他的話而非常低落,不知道他為何一下子變了。
我沒有進屋歇息,一個人坐在涼亭裡抱著雙膝蜷著,落寞極了。
他是不需要我了麼?他跟我說那麼多,是不是想讓我離開他了?
怎麼會這樣呢?
「小主,你怎麼了?」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沫念不知道從哪裡飄來了。她這些天都沒回到血鳳來,也不知道去哪裡了。
我瞄了她一眼,搖搖頭沒有說話,還是怔怔地望著蓮池,愁緒萬千。
「小主,你猜我在連鎮那邊遇到了什麼。」
「你去連鎮了?」我忽然轉頭問道。
「嗯,杜影說要開發那裡,讓我先去勘察一下地形。我轉悠了好些天,還打聽了好多事呢。」
「比如?」我眸子一亮,情緒微微好了點。
「那裡有個聚陰陣,裡面竟然有好幾萬正規軍,不過他們被困在了聚陰陣出不來。他們那司令告訴我說,只要我能想辦法把他們救出來,一切聽我的,我就想到了小主你。你是至陽之身,能破百陣,那聚陰陣對你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呢。」
「噢,僅此而已啊?」我還以為她是打聽到了凌梟殘肢封印的地方呢,白高興了一下。
「小主你怎麼了?情緒這麼低落,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手中擁有一支強大的陰兵的話,那對付溟襲和那個壞傢伙的不就易如反掌了嘛。」
「那又如何呢,凌梟都叫我不要去找他的殘肢了,他肯定是不需要我了。」我落寞道,心裡酸溜溜的。
我喜歡被人需要的感覺,覺得自己存在感很強烈。但我身邊個個都是聰明絕頂的人物,凌梟、杜影、沫念、秦風和塵兒,甚至那個凌元凡在某種程度上都比我聰明。
所以我能做什麼?我完全就是多餘的存在。
「你呀,怎麼忽然這麼糊塗呢。帝尊那麼愛你,怎麼會不需要你?他肯定是怕你有危險,不想要你為他冒險罷了。」
「可是他也說了,當年他想盡一切辦法讓我擁有至陽之身,只是為了去給他解除封印,我想他是不愛我的。」
一想到自己可能是被利用的人,我心裡沉重極了。尤其是現在連利用價值都沒有了,那種滋味別提多難過了。
沫念愣了一下,狐疑地蹙了蹙眉,「……可是,為何杜影跟我說的又不一樣?」
《詭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