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滾!」
我被驚醒時,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一覺睡太沉了。
這壓抑的對話聲好像就在我隔壁的房間,我竟然聽得一清二楚。看來這凝髓丹的作用非比尋常,我的精神好了許多。
與溟襲對話的應該是秦涵,他是最不喜歡我的人,沒有之一。
我自然不是在意這個,而是他們剛才說的話,什麼是「靈魂契約」?聽起來似乎很厲害,是不是鬼巫用某種方式把他控制了?
我忽然想起溟襲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輪迴轉世的,有些人,注定生生世世都要在這昏暗無光的陰間度過。
他說的可是他?
哎,我的到來似乎給了溟襲很大的難題。他和鬼巫在某種意義上是同盟的關係,如果因為我而給他造成無法收拾的局面,我肯定會更加內疚的。
其實,我應該離開了。
我支起身子,又拿起枕邊的鏡子瞄了兩眼,確實是不忍直視。我以前特別不喜歡照鏡子,因為我不好看。但現在我特別喜歡照鏡子,因為我比以前更不好看。
如此一對比,我覺得曾經的我也是頗有美女之姿的。
我掀被下床,趿拉著繡花布鞋走出了廂房。院子裡沒有鬼,很安靜。
我躡手躡腳地走到隔壁房間門口,故作不經意地往裡面瞄了眼,卻沒有看到溟襲和秦涵,那剛才的話哪裡來的?
我狐疑地尋覓過去,頂著一張鬼看了都恐懼的臉橫穿走廊。後院有幾個鬼僕在修剪花枝,瞧見我走去愣了一下,點點頭立即就走開了。
我有點抑鬱,因為我正準備熱情地打招呼呢。看他們兔子似得飄走,我只能獨自一個人在後院觀光了起來。
溟襲的府邸很大,比玉宅要大至少一倍,此處亭台樓閣,頗為雅致。
後院種著很多臘梅花,只是陰間的臘梅花即便是開得爭奇鬥艷,也沒有一絲清香味的。我走在花叢間,感覺對它們是一種褻瀆,因為我這樣子實在是……唉!
右側有個涼亭,是上次溟襲請我喝茶的地方,這亭子建在荷塘上面,本來風景挺美,只是一池蓮荷早已經殘敗得不像樣子,跟我一樣。
我走了過去,靠著涼亭靜靜地望著荷塘,陰風陣陣,蕩起水面一波一波的漣漪。我以前從沒好好地觀賞過風景,因為我一直好像都很忙,瞎忙。
現在終於有時間看看風景了,卻是如此淒慘的處境。
「沒想到你還有心思在這裡看風景。」
一個涼薄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我心頭一沉,冷冷地回過頭。瞧著蘇清淺那高貴冷艷的樣子,我頓時就羨慕嫉妒恨了。
「你來做什麼?」
瞧著她驚愕的眼神,我又狼狽地別過了頭。她卻沒打算放過我,操著手走到我面前,上下瞄了我一眼,挑眉冷呲了一聲。
「沒想到你也會落到這個地步,呵呵!」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嘛,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故作不以為意地道。
「你倒是無所謂,你曉不曉得聖尊為了藏你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她湊近我,譏諷地笑了笑,「九九,你都已經是帝尊的人了,為什麼還不放過聖尊呢?你是不是想讓三百年前的風雲再起?」
「什麼風雲?」
「哼!過去的事情我不願意提,我跟你說現在。你很清楚鬼巫的手段,你覺得他如果知道聖尊藏了你,會放過他嗎?」
「……你放心,我歇一歇就離開。」我狼狽的垂下頭,心裡拔涼拔涼的。
如果說溟襲是雪中送炭的那個人,這蘇清淺絕對是落井下石的傢伙,不過我不跟她計較,誰讓我之前把她咪咪割壞了呢,她恨我理所應當。
「你覺得,你這個樣子離開的話,走到陽間的康莊大道上會不會被人當垃圾處理?」
「你他媽才是垃圾呢,你全家都是!」
我一下子怒了,幸災樂禍到這種程度,是不是太令人髮指了?好歹以前她助紂為虐的時候我放過她一馬呢。
她卻並不生氣,而是冷傲地朝我挺了挺胸,「我可以幫你,並且分文不取!」
「呵!」
說她分文不取,那就好比說葛朗台不喜歡錢一樣,不可能的事情。這麼個唯利是圖的人,不想盡辦法把人搾乾都顯不出她的手段。
「我跟你說真的,我只要你離開他,不要讓他重蹈當年的覆轍!」她轉過頭盯著我,眼神難得地認真。「九九,我說過,你有你想要守護的人,我也有!我們各自守護心愛的人不好嗎?」上縱吐號。
「據我所知,溟襲並不愛你,你又何苦那麼認真。」我忽然間有些同情她了。
「我愛他也是一種幸福!」她傲然一笑,只是笑得真苦澀。
第103章:無處藏身
蘇清淺離開的時候,丟了一句話給我:九九,你什麼時候想通了,就什麼時候來找我,你的人生還很長,應該過得滋潤一些。
我因此話都不想跟她說了。
想通!我怎麼可能想得通。這就好比在一個瀕臨死亡的絕症病人面前說生命是如何美好,這不是赤裸裸的刺激麼?丫真是道德淪喪。
她走後我依然在亭子裡發愣,望著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心裡難受之極。
其實我很難過,很傷心。我本來就不漂亮,結果又變成了這樣,若不是從小老頭教導我要學會在逆境中生存,我早就崩潰了。
望著那一池殘敗的荷葉,我覺得這就是我生命寫照。悵然許久,我終於還是忍不住淚眼婆娑了。
我想凌梟,想塵兒,想宅子裡的大家。我不知道在我離開過後。連鎮後續的事情有沒有被控制住。
九宮八卦圖和七星陣相互牽制,而我讓杜影帶著中大叔去移動七星陣的陣眼,一是為了以防凌梟出手阻止我,二是為了在我毀掉九宮八卦圖的時候,七星陣還能繼續壓制連陰山的鬼巫。
中大叔的風水學雖然是半吊子,但他是七曜相師的後人,想必不會讓我失望。
但我奇怪的是,連陰山的山脈為何枯萎了那麼大一片林子。連鎮塌了,政府又會找一個什麼理由來搪塞這件事呢?
「九兒,你身體不好,怎麼不回房?天氣這麼冷,你一身的皮膚怕是受不了這個。」上縱乒巴。
身後傳來溟襲低沉的聲音,我慌忙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漾起一個笑容回過了頭。
「我這都沒皮膚了,還怕什麼冷啊。溟襲,謝謝你的凝髓丹,我靈力雖然沒恢復,但身子骨還行。」
「我會想辦法讓鬼巫配置解藥的。只是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不要,我不想鬼巫到時候又來對付你。」
我連忙阻止他,如果鬼巫知道他如此對我,想必會特別嫉恨他。我現在已經幫不了他什麼忙,就更不能添亂了。
「別擔心,他現在還對付不了我。」
「總之不可以!」我搖搖頭,斷然拒絕,「溟襲,你為我做得夠多了,不用再為我做什麼,皮囊壞了不過是外在而已。我人不是還活著麼。」
我故作瀟灑道,天知道我有多麼在乎本就不美的皮囊。
「傻瓜,在我面前就別嘴硬了。」他心疼地揉了揉我髮絲,走過來把我抱住,「九兒,別想著以前那些事了,既然你已經回不去,就安心呆在我身邊好嗎?等你哪一天覺得我也不是那麼討厭了,就嫁給我。」
「不!」
我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且不說我心裡的人不是他,單就我這一身可怕的潰爛,就證明我給不了他任何東西。
「溟襲,別傻了,我們這輩子可以做朋友。做知己,卻不能做夫妻。三百年前的事情我們就不要再去計較了,已經過去了,你對我的心也可以放下了。其實清淺還不錯,你為何不試試……」
「不可能!」
我語音未落就被他打斷,他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陰森森地盯著我的臉,盯得我心裡發毛。
「九兒,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嗎?你有時候殘忍起來,比當年的九玄更加殘忍。」
他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開了,留下我一個人狼狽地杵在這裡,無言以對。我本來還有事想說的,卻一下子忘記了。
他應該是被我傷到了吧,我其實也是為他好,只是他可能並不稀罕我這種多此一舉的舉動。
我輕歎一聲,也順著小徑朝廂房而去,剛走到前院拱門的地方,忽然聽到一陣斷斷續續的琴音。我愣了一下,尋聲走了過去。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那尖銳且透著陰氣的顫音隨著琴聲又冒出來了,聽得我一身雞皮疙瘩……我好像沒有雞皮疙瘩了。
我好奇地走了過去,看到溟襲正坐在樓台上彈琴,面前有個丫頭在跟著唱,只是看他那陰霾的臉色,估計非常不滿這丫頭唱的。
「滾!」
丫頭還沒唱完一段就被他一袖袍扇了好遠,緊接著他抓起古琴的弦狠狠往地下砸去,瞬間把那琴砸成了兩半。
「啊!」
他霍然起身,卻是一拳揮向了身後的石柱,硬生生把那柱頭擊出一個洞來。我抬腳準備過去安撫他一下,但又收了回來。
此刻的他,是不需要我安慰的吧。
我灰溜溜地轉身走開,在門口的時候看到了北一淚。她還是用那憤怒的眼神看我,齒關咬得緊緊的。其實她現在已經打得過我了,只是她可能不敢下手。
「你為什麼要那樣對待聖尊?」她呵斥我。
「那你認為我要怎麼對他?」
「你既然不愛他,那為什麼不滾?天大地大,難道還沒有你藏身的地方嗎?你知不知道昨天鬼巫親自過來了,聖尊為了藏你耗費了不少修為,你憑什麼要他這樣對你?」
「什,什麼?」我愣了,不知道她在說什麼,藏我需要修為?
「鬼巫用了屍蹩來尋你的氣息,聖尊用靈符幻化了另外一座宅子才瞞天過海。而你非但不感激,還處處對他冷眼相向,你怎麼這麼殘忍啊?」
「……」
我被北一淚呵斥得無法反駁,因為我的確給溟襲造成了很大的困擾。這次我殺了鬼巫的血獸,他勢必想把我挫骨揚灰的。我並不是溟襲的人,又哪來的資格要他保護我呢?
「那,能求你一件事嗎?」
「說!」她依然態度很惡劣,但我自知理虧,也不能計較了。
「借你點力量把我送到陽間去。」
「……你真的願意離開?」她似乎並不相信我。
「你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我沒好氣地道,她頓時臉色一喜,夾著我的胳膊就飛身而起,我連道別都來不及說一聲,我為此也不願意跟她講話了。
……
出陰間的瞬間,我頓時被一股強烈的寒風吹得連打幾個哆嗦。
想不到陽間已經開始飄雪了,寒風刮得跟世界末日一樣,捲起鵝毛般的大雪俯衝著竄下來,跟雪龍似得。
我感覺這完全就是個大冰窟窿,而我卻只穿了一條紗裙,被凍得眼淚鼻涕一起冒。
此刻估計是凌晨時分,馬路上並沒有人,只有幾輛轎車以蝸牛般的速度駛過,可能是怕路滑發生車禍。
「好了,你就自生自滅吧,我會跟聖尊老實交代是你自願離開的,你還有什麼要帶的話給他嗎?」
北一淚東張西望了好一會,才轉頭冷冷跟我說,她眼神還是很陰冷,依然把我當成階級敵人那樣。
我的確有件事想要她捎口信,因為我承諾溟襲的事情還沒做呢。不過看她那一臉的不耐,就擺擺手讓她離開了。
《詭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