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細節?」我道:「什麼細節?」
譚刃忽然又搖了搖頭,道:「說了你也不懂。這件事情並不像表面上的那麼簡單,把你氾濫的同情心收一收。」說完招了招手,叫來服務員買單。
看譚刃的樣子,他是真不打算插手這件事。我雖然心中覺得黃耀祖未免有些可憐,但畢竟是老闆的事,我這個當員工的確實沒有什麼資格去要求他做什麼,於是也只能起身跟著回事務所,二人沒有再聊起黃耀祖的事情,只是我心裡覺得不安,那黃爺以前是混黑道的,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萬一他譚刃或者對我們下黑手怎麼辦?
譚刃在我看來,其實是個面冷心熱的人,為什麼對這次的舉手之勞卻如此排斥?
他說的那個細節,那個讓他決定不插手的細節,又是什麼?

第二十六章砸場子
回事務所的路上,我喝的有些高,剛才就顧著聽譚刃講故事,拿故事下酒了,不覺就喝多了。譚刃嘴裡所講出來的東西,就像是一扇嶄新的大門,讓人不自覺沉迷其中。
我走路雙腿有些發軟,看東西也不那麼清楚,兩人吹著風回到事務所時,忽然發現事務所裡竟然亮著燈。
我酒頓時醒了大半,走的時候明白關燈鎖門了,現在燈怎麼開了?
難道是唐琳琳回來了?
譚刃顯然也覺得意外,立刻打開大門,我倆進去一看,發現回來的不是唐琳琳,而是周玄業。他應該是剛回來不久,洗了個澡,穿著睡袍,正恭恭敬敬的給祖師爺燒香,黑貓蜷縮在一頭,看見譚刃後竄過來撒嬌,對我和周玄業都視而不見。
我心裡挺高興,見周玄業燒完香,便道:「周老闆,你這一趟出門可挺久的。」
周玄業笑了笑,道:「在這裡工作的還習慣吧?」我心裡頓時覺得舒坦,瞧瞧周玄業多會說話,聽著就叫人有好感。譚刃卻是冷哼一聲,不冷不熱道:「下次招人,招個有眼力勁的。」
啥意思?說我沒眼力勁?好在我已經知道譚刃的毒舌功夫,沒搭理他,和周玄業兩人坐到沙發邊聊了起來。周玄業倒是沒提他這一個多月的事兒,只是問我習不習慣,工作怎麼樣之類的,我在心裡默默給他頒發了深圳好老闆獎。
譚刃也沒跟周玄業多說,逕自洗澡去了,一時間,客廳裡就剩下我們兩個。趁著譚刃不在,我立刻將黃爺發難的事情跟他說了,隨後道:「譚老闆好像並不放在心上,我就擔心,萬一那老頭背地裡來陰的怎麼辦?」
周玄業聞言,面露思索的模樣,道:「這件事不要管。」
我沒想到他和譚刃會是一樣的口吻,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周玄業倒是比譚刃有耐心,開口解釋道:「那黃耀祖被紅毛所害,早已經化為厲鬼。黃爺夜夜夢見他,其實就是被它給纏住了,若再去將它的屍骨挖出來,無異於自己找死。」
「所以你們才決定不插手這件事?可是,萬一黃耀祖和那紅毛屍再出去害人呢?」
周玄業反問道:「那他們有害人嗎?」
這話問的我一愣,沒錯,以紅毛屍的力量,如果出去害人,估計早就滿城風雨了。可現在,整個深圳市卻很平靜,根本沒有相關的報道,也就是說,紅毛屍只是害了黃耀祖一人,並沒有去害其他人。
周玄業見我想通了,又道:「黃耀祖已死,犧牲他一個人,保全所有人。如果我們貿然去招惹,黃爺自己要遭受其害不說,惹怒了紅毛屍,可就鑄成大錯了。」
我這才明白二人的顧慮,周玄業這麼一番解釋,我頓時覺得豁然開朗。
想了想,便道:「那咱們把這其中的原因告訴黃山司行不行?他知道原因後,應該就不會在背後下陰手了。」
周玄業搖頭,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以為他會信嗎?父母之於子女,有無限的包容力。除非他真的死在黃耀祖手上,否則是不會放棄的。」
我聞言沒吭聲,有無限的包容力?
那為什麼我的父母不能包容我呢?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被拋棄的孩子呢?這一刻,我忽然有些羨慕黃耀祖,不管他變成什麼樣,不管黃爺是多麼大奸大惡的人,但黃山司之於他的感情,卻是最真實的。
我心裡有些發堵,搖了搖頭,將這些念頭甩出腦海。算了,人各有命,就當我自己沒那個命好了。
周玄業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別小看你老闆,黃山司想下黑手,並不是那麼容易。」
見他沒有一點憂慮的神色,我也放下心來,兩人各自回房睡覺,**無話。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非常的平靜,平靜到我以為黃山司是不是完全把我們給忘了,但後來的事情表明,他並沒有忘,只是暫時沒空收拾我們而已。
半個月後的一天晚上,門外傳來了砰砰砰的巨響聲,將還在睡夢中的我給拉回了現實。
似乎是有人在砸東西。
我顧不得穿衣服,掀起被子,打開門就衝了出去。
果然,外面有幾個穿著黑衣服,留著爆炸頭的小混混,手裡抄著鋼棍兒,幾乎將整個辦公室都毀了。那些夾了鎖的保密文件,被扔的到處都是,地面上是被砸碎的花瓶,聽譚刃說這玩意兒好像是古董。
而我一出來,幾個小混混就瞄準了我,抄著鋼棍就衝上來。說實話,這一刻我的心中充斥著一股熊熊的怒火,短短的兩個月裡,讓我下意識的將這個事務所當成了自己的領地。
在這裡,我沒有感受到自己是一個外人,保險櫃的鑰匙我有,事務所賬戶的密碼我知道,我不知道正常人有家是種什麼感覺,但至少在這裡,我有一種回到自己家裡的感覺。
而此刻,這個家被這群人砸了個稀巴爛。
憤怒之下,我也順手抄起了旁邊的一根木雕,這是塊根雕,造型精美,用來做裝飾用的,但木料很考究,沉甸甸的和鐵差不多。抄起根雕,我就朝著離我最近的一個人頭上砸去。
俗話說,惡的怕狠的,狠的怕瘋的,瘋的怕不要命的。我也挨了幾悶棍,但對方比我還慘一點。只聽其中一人罵道:「這小子不要命了,先撤,有人來了。」幾人很快就消失了個沒影。
我坐在地上喘息,周邊有住戶被吵醒了來圍觀,還有人報了警。
我坐在地上,額頭冒血,呼哧呼哧的喘粗氣。
我幾乎可以猜到這幾個混混是誰找來的。今天譚刃和周玄業都不在,接了個活出門了,他們前腳一走,後腳就來了這麼一出,很顯然對方一直在關注我們的動靜。
黃山司。
我捂著額頭,罵了句娘,跟趕來的警察做完筆錄便去了醫院,第二天一早才回去。
索性那伙兒人見我昨晚發瘋,自己有些畏手畏腳,因此我身上的傷都是外傷,沒有傷經動骨,算是比較幸運的。
花了一整天收拾完東西,幾乎就在我剛剛打掃好的時候,沈蘭來了,裝模作樣的問:「喲,小帥哥,這是怎麼了?」
我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你滿意了?」
沈蘭笑了笑,道:「不是問我滿不滿意,是問我老闆滿不滿意。小帥哥,看不出來,你戰鬥力還挺強的,要不要和姐姐戰一場?」最初我還沒明白她什麼意思,等這人將手在我屁股上一捏時,我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戰一場是什麼意思。
霎時間,我只覺得血往腦門上湧,忍不住道:「**,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哪有你這樣的!」這年頭,女人是不是都這麼開放了?
沈蘭又跟著笑,精緻漂亮的臉上露出一種嗔怪的表情,壓低聲音說:「那你覺得女人應該是什麼樣的?我是不是女人,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我後退一步,決心離她遠一些,鬼知道她勾搭過多少男人,我可不想成為她**中的一個。沈蘭見此,嬌笑不已,捂著肚子說:「哎喲不行了,笑死我了,小帥哥,姐姐不喜歡姐弟戀,逗你玩兒的。你們老闆今天不在?」
我道:「我們老闆也不喜歡姐弟戀。」沈蘭愣了一下,隨後咬牙切齒道:「我比你們老闆年輕。」
我道:「沒看出來。」我最近毒舌的功力大有長進,那話怎麼說來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沈蘭氣的一跺腳,一雙微微上翹的鳳眼狠狠瞪了我一下,自顧自的往沙發上一座,開門見山道:「這次只是一個警告,譚刃要是再磨磨唧唧的,我不保證下一次還會發生什麼?」
我道:「這種威脅的話,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沈蘭怒道:「蘇天顧,我發現你這小東西,說話怎麼這麼不中聽,信不信老娘廢了你。」
「你終於知道自己老了?妖裡妖氣的老女人,我要打掃衛生,沒事兒你就趕緊走吧。」
第二十七章計劃變動
話音剛落,門口便傳來一陣大笑,周玄業背了個單肩包從門外走進來,道:「天顧,對客人要有禮貌,就算是實話,你也不要說出來嘛。」
這次兩人到回來的挺快,譚刃跟在周玄業身後,身上看起來髒兮兮的,也不知幹嘛去了,進門後打量了一下被砸的一乾二淨的工作室,冷冷的看了沈蘭一眼,卻沒吭聲。
周玄業放下背包,拿出計算器按了半天,隨後將上面的數字推到沈蘭面前:「這是賠償金額。」
沈蘭今天被我們氣的不輕,說實話,她生氣起來,兩腮微鼓,那種嬌媚的風采被壓了一半,看起來竟然還挺可愛的。她盯著計算器上的數字,無所謂的笑了笑,說:」小意思,但我可沒錢,找我們老闆要去。周玄業,你要還想在深圳這個地方混下去,最好不要惹到黃爺,咱們也算半個同行,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你有些本事,可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你還是好好考慮考慮。」
周玄業笑了笑,道:「回去轉告黃爺,這活兒我接了。」
沈蘭眼眸微微瞪大,反倒有些意外,像是沒料到周玄業會這麼快答應,說實話,不止是她,連我也覺得錯愕,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說不理會黃山司嗎?怎麼現在改口這麼快?
莫非周玄業真被黃山司給嚇唬住了?
這二人,不像這麼不禁嚇的人啊。
我心頭雖然疑惑,卻沒有開口。沈蘭也是機靈,立刻道:「好,爽快,既然如此,我就回去回話了。」頓了頓,她目光直勾勾盯著周玄業,周玄業微微一笑,示意她可以走了。
沈蘭神色有些狐疑,想問什麼,終究沒有問出口。不過,即便她不說,我也能猜到,她大概也是驚疑周玄業的忽然改口,甚至周玄業答應的太爽快,連條件都沒有提,這未免太奇怪了。
等沈蘭走後,我憋不住了,剛想問二人是怎麼回事,周玄業看了看你我額頭的傷口,道:」被打了?」
這不廢話嗎,不是被打的難道是我自己撞的?我老實的點了點頭,周玄業於是查看了一下我的傷口,頗為擔憂的說:「好在沒什麼大礙,以後遇到這種事,不要強出頭。不過這次也多虧你守著店裡,店裡有很多顧客的資料,出了問題就不好了。這個月加工資。」
我心裡頓時感動極了,說實話,在我的生活中,沒有關心這一說,福利院的工作人員是公式化的,出來闖蕩社會後認識的同事們也是公式化的,誰會關心一個陌生人呢?
當然,讓我感動的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終於是加工資,而不是扣工資了。我默默的看了譚刃一眼,同樣是人,為什麼他和周玄業做人的差距就這麼大呢?
譚刃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瞇了瞇眼,意味深長的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吶,別被某些人的外表騙了。」
周玄業笑了笑,說:「師兄,你說的某些人是指我嗎?」
譚刃不置可否,點了根煙,默默的吞雲吐霧。我想起剛才的事兒,立刻問道:「周老闆,你怎麼又改變主意了?」
他道:「別老闆老闆的叫,進了事務所,就是一家人,我比你大,不介意就叫我一聲哥吧。」我愣住了,腦海裡全是一家人這三個字在轉,我想大部分人是無法理解我們這類人的感受的,這種感覺,難以用語言描述,因此一時之間,我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
周玄業見我沒出聲,有些疑惑,道:「怎麼?不願意,哈哈,沒關係,隨你吧。」
我趕緊道:「不是老闆……周哥,我只是沒想到。」
周玄業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彷彿是知道我在想什麼,聲音溫和的說道:「人生都會有遺憾,不要因為某一些遺憾而錯過身邊的人事,未來還長的很,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不被過去所糾纏的人,未來才能活的輕鬆。」
這一刻,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來自周玄業的善意,心頭霎時間湧起一陣熱流,點了點頭,沒再多說,我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這份兒好情好義,只能記在心裡,這一刻,我真真切切的將周玄業當成了朋友,而不僅僅是一位老闆。
見我點頭,周玄業於是笑了笑,將話題回到了正點上,他臉上的笑容褪去了一下,神色變得有些嚴峻起來,眉頭微皺,道:「原本是不打算出手的,畢竟這事風險很大,我沒有把握,但是現在,不出手也不行了。」
我道:「是出了什麼變故?」
周玄業點頭,繼續道:「那紅毛屍只害了黃耀祖一人,也沒有害過其他人,只要它不害人,我就沒必要動它。但是現在,它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什麼動靜?」我問道。
這時,一旁的譚刃緩緩道:「夏老太死了。」
我一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夏老太,就是那個潑洗腳水下樓的老太太,我們只有一面之緣,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情了。不過,在我印象中,那夏老太的身體很硬朗,怎麼突然就死了?
譚刃這會兒提起她,難道夏老太的死,和紅毛屍有關?
我立刻聯想到了夏老太所居住的地址,正好就在黃耀祖鬼魂所在的那片山崗外圍,很顯然,這二者之間,肯定有著什麼關係。
我立刻問道:「怎麼死的?和它有關?」
譚刃面無表情,手指微微敲擊著桌面,沉聲道:「說是猝死,但我們去哪裡查過,房間裡有很濃重的戾氣,她是被厲鬼害死的。」
厲鬼?黃耀祖?
她是被黃耀祖害死的?
我吃驚不已,腦海裡冒出了夏老太的模樣,那個慈祥的,曾經邀我們留宿的老人,就這樣去世了?我腦海裡迅速閃過這幾個念頭,最後都匯聚在一點上:黃耀祖被紅毛屍所害,化為厲鬼,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這兩年裡,他都安安分分,為什麼突然開始作惡,對夏老太出手?
這麼一想,我便問了出來。
周玄業神色沉重,解釋道:「黃耀祖的屍身,應該就在那片山崗中,那紅毛屍想必也躲在裡面。但紅毛屍藏起黃耀祖的屍身卻很奇怪,我懷疑……」他說到這兒,卻沒有繼續往下說,目光中透露著擔憂。
這時,譚刃道:「你也認為是它的問題?」這二人目光交匯,打著我不知道的啞謎。我心裡別提有多焦急了,一想到夏老太很可能是被黃耀祖害死的,心中便覺得難受,忍不住道:「你們究竟懷疑什麼?說清楚好不好?」
周玄業搖了搖頭,道:「這種事,涉及很多門道,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得去那個地方看一看才明白。既然它們已經開始害其他人了,我也就不能坐視不管了。師兄……」說著,他轉頭看向譚刃,道:「今晚就動身,先把他們的屍身找出來。」
譚刃點了點頭,沒說話。
《走屍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