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迴光返照,迷信的說法,是閻王爺留給活人最後一口氣,用來跟親人道別的。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此殊榮,據說那些一輩子少做虧心事的人死前就會有迴光返照,相反,虧心事做的多的人,死前容易大驚大恐。
用現代科學的話來講,迴光返照就是生命體細胞死前的最後一次爆發,這次爆發過後,細胞就徹底走向衰亡了。
這個人是迴光返照?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他幾乎就沒有救活的希望了。我知道周玄業見多識廣,肯定不會看錯,原本高興的心情,瞬間沉了下去。畢竟是一條生命,誰也不希望看著他死在我們面前。
第三十八章救人
那人臉上的血污已經被處理乾淨了,因此可以看清他的容貌,年紀大約在三十多歲左右,臉型看起來有些凶悍。此刻,他從隔熱墊上撐起身,看到我們一群陌生人,神色也並不慌張,直接開口道:「是你們救了我。謝謝。」他用的是陳述句,顯然很確定自己的判斷。
王澤海抹了把頭上的汗,道;「兄弟,怎麼回事,身上的傷哪兒來的?」王澤海看起來挺高興的,他顯然沒有聯想到迴光返照這麼個情況,以為這人有好轉,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那人感激的笑了笑,喃喃道:「我時間不多了。」說這話,猛地咳嗽了一聲,這一咳,竟然還出血了。我雖然不懂醫術,但也知道,這往往是內臟受傷的症狀。
王澤海大驚,趕緊收回自己的手,八成以為對方的血是被自己給拍出來的。
那人這一口血咳出,神色頓時萎靡下去,周玄業微微搖頭,道:「迴光返照的時間過去了。」
「啊?」我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就這麼短的時間?」
周玄業微微點頭,道:「每個人都時間都不一樣,大部分其實都很短。」果然,隨著他話音落地,那人像是支撐不住身形似的,猛地躺回了隔熱墊上,胸口起伏,大口大口的喘息。
韓梓桐雖然面無表情,看起來高傲無力,實則卻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一見這情況,連忙扶住對方,聲音焦急的對譚刃說:「譚先生,您快看看是怎麼回事?」
譚刃也是個中行家,只號了號對方的脈,便沒有理會韓梓桐,而是衝倒下的人問道:「你可有什麼後事要交待?」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陷入一片死寂。
王澤海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麼,最後看著地上面色慘白,嘴角流血的漢子,最終只是抹了抹額頭的油汗,什麼也沒說。
韓梓桐吃驚的張了張嘴,最後道:「譚先生,你的意思是,他……我們現在立刻趕回去,來得及嗎?」她顯然是想說,趕緊會烏魯木齊,沒準兒還能搶救一下。
譚刃即便面對韓梓桐這麼個大美女,也是油鹽不進的,不冷不熱的看了韓梓桐一眼,道:「來不及了。」彷彿是為了驗證譚刃和周玄業的話,那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要不行了,張了張嘴想交待後事,一張嘴,冒出來的卻是血沫子,便是想說話也說不了了。
我覺得可憐,試圖去拍他的背,讓他順氣兒,卻被譚刃一手擋了過去,緊接著,便見他用雙臂在那人肋下一勒,那人哇的噴出一大口血,嚇了眾人一跳。
不過,這一口血噴出,他那彷彿被堵住的嗓子眼兒卻是能說話了:「我……咳咳,我還有同伴,他們被、被困在……咳咳井裡,救、救他們。」
同伴?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吃驚不已。聽他這話,他的同伴似乎被困在了某個地方。
井裡?
哪兒來的井?
這地方是沙漠,怎麼會有井?
我連忙追問道:「你說的井在哪兒?」
然而,對方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神智似乎有些不太清醒了,嘴裡開始說起了胡話,根據他的這些話,我們連猜帶蒙,推導出了一個大致的情況。
他的同伴,應該有三個人左右,被困在一個井裡,但這個井具體在哪兒,我們卻不知道。那地方應該是有什麼危險,一行人根本出不來,而我們眼前的人,在同伴的幫助下,先行逃離出來,試圖來搬救兵。
但他受了太重的傷,回程的途中,身上的血腥味兒引來了沙狼,他用盡了一切力量才擺脫那頭老狼,自己也體力不支,倒在地上,在沙漠了爬行了整整一個天**,如果不是遇到韓梓桐,那麼可能已經無聲無息的死了。
我立刻問譚刃:「有沒有讓他意識清楚一些的辦法?我們必須得救人,可是,我們得知道那口井在哪兒!」
譚刃搖了搖頭,只說了四個字:回天乏術。
接下來的十多分鐘,這人一直在說胡話,似乎是出現了幻視或者幻聽一類的,彷彿在跟什麼人對話一樣。幻視和幻聽也是人死前很容易出現的狀況,而所看到的情形和所聽到的東西,往往也因人而異。這人究竟看到了什麼,我們誰也不知道,只能看到,在他死前的最後一秒,神情是扭曲而痛苦的。
一滴眼淚滑過眼角,這人停止了動靜。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眼前,這和你直接看到屍體是不一樣的,屍體擺在你眼前時,它已經沒有了生命。而現在,我們所看到的卻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從掙扎到死亡的過程。
這一刻,我腦海裡忽然冒出一個怪異的念頭:每個人死的時候都是這樣嗎?我以後死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麼痛苦?死亡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眾人圍著屍體,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片刻後,周玄業道:「先埋了吧。」
韓梓桐道:「就埋在這裡?」
「否則呢?背著他上路?」譚刃不冷不熱的說了句。
韓梓桐沉默了,緊接著沒再開口,畢竟這個人身上沒有任何證件,我們即便現在把他的屍體送出了沙漠,又能怎麼樣?給他料理後事?除了就地掩埋,似乎沒有別的辦法,可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在這裡,他的親人不知道他的去向和生死,或許會一直尋找他。我見過電視上很多尋親的人,總有那麼一些人永不放棄,會一直一直的找下去。
我想了想,對譚刃說:「老闆,要不我們回程的時候,把他的屍體帶回去吧。咱們可以交給警察。」我知道譚刃是個怕麻煩的人,所以趕緊加了後一句話。
譚刃沒回話,周玄業倒是點了點頭,隨即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心地倒是淳厚,先埋起來吧。」說著,他從自己的私人背包裡摸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枚三角形的符紙,脹鼓鼓的,裡面似乎還包了什麼別的東西,周玄業一手扣住了那人的下巴,雙手一捏,便捏開了他的嘴,隨後將那枚疊起來的符紙,壓在了對方的舌根下面。
我不由得好奇,問道:「周哥,這是幹什麼的?」
比起譚刃什麼都懶得解釋的態度,周玄業倒是個十分有耐心的人,道:「鎮屍符。七日之內,可保屍身不腐。」小小一枚符咒,用紙做的,真的有這功效?
我雖然知道周玄業等人的手段,但畢竟沒有親眼見過,對於一些太過離奇的說法,還真的難以相信。周玄業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咱們往回運屍體,總不能運一具腐屍吧?」
我們挖了個深坑,將屍體埋了下去。相救一場,卻連這人叫什麼都忘了問。
做完這一切,已經是下午的六點,用韓梓桐的話來說,沙漠的晚上不太平,不適合趕路,但救人如救火,根據這個人死前的情況,我們已經可以想像出,他的那幾個同伴,必然也陷在危險中,晚去一分,就多一份危險。
我們決定連夜出發。
但是,那個井在哪裡?
這時,韓梓桐掏出了一份古爾班通古特的地圖,道:「他說的井,只有兩種可能。古爾班通古特,地處西域,古時候還沒有沙漠化時,也是文明興盛的地方,後來環境變遷,這些文明消失後,就只剩下一些被黃沙掩埋的古遺跡。所以,他說的井,很有可能是某些古遺跡的古井。」頓了頓,她又道:「但是一般人,不可能去古遺跡,所以,他們的身份很可能是探險隊或者……」
第三十九章鬼市
她話說了一半,我不明白,王澤海卻是見多識廣,立刻接話道:「或者是一些盜寶的。」
韓梓桐點了點頭。
所謂的盜寶團伙,其實就和盜墓賊差不多。不過盜墓賊一般挖墓偷取墓中的陪葬品,而盜寶的,則喜歡尋找一些古遺跡,盜取裡面的古董。
這個人,會是盜寶的嗎?
緊接著,韓梓桐又道:「當然,還有第二種情況。」她說著,拿出筆在地圖上點了一個小點,道:「這是我們現在大概所處的位置。」她指著那個點,緊接著,手指向左前方一動,停留在了一個不規則的圓圈上,道:「這是一片綠洲,離我們最近的綠洲,按照他之前的說法,他受傷後又在沙漠裡爬行了一天**,根據距離來算,他古井也可能是在綠洲裡。」
王澤海點頭說:「嗯,不錯,我聽說這綠洲以前是有人的。」
「對,不過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那綠洲的位置畢竟太過偏遠,經濟發達之後,新疆的同胞們又是賣水果又是賣玉的,條件好起來,就沒人願意再綠洲裡待了。他們紛紛遷出了沙漠,到了條件相對好的半沙漠地區生活,所以,這個綠洲早就沒人了。
雖然沒有人,但之前的房屋什麼的還在,所以,那裡也肯定有井。
古遺跡並不好找,所以,我們決定先去綠洲所在的位置。
王澤海這人很仗義,這次他才是老闆,但並沒有阻止我們想救人的念頭,反而是大力支持,自己渾身是肉,體力最差,卻咬牙堅持。
這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在之前那家公司上班的時候,有一天來了個富二代,大約是家裡想讓他來鍛煉鍛煉,所以把他搞到我們那個小公司待著。每天上下班開著寶馬,我們吃八塊錢的盒飯,他一頓飯將將就就也得一百來塊。
當時公司裡的同事,背地裡使勁兒罵他,看不慣人家開寶馬,也看不慣人家吃的好,有一回正罵著,被我給撞見了,於是拉著我一起罵。
我這人比較死心眼,當時不肯隨大流,因為那富二代人其實挺不錯的,經常看到同事有什麼困難,都會搭把手,還幫我搬過東西。人家自己有錢,花自己的錢,咱們嫉妒個什麼勁兒?
就因為這事兒,同事連帶著也排擠我,問我是不是想拍人家馬屁。
其實有時候,盲目仇富,只會讓自己顯得更加的面目可憎,你仇恨別人,其實只是自己想有卻又得不到的東西。
大部分人,真正該仇的,應該是那些為富不仁的人,而不是盲目的憎恨所有比自己過得好的人。
我們吃了些東西,開始趕夜路。這會兒是晚上七點左右,大漠裡日頭落的晚,這要在深圳,只怕早已經黑麻麻一片了。此刻,天邊一輪紅日落下一半,瑰麗的晚霞璀璨綿延,如同錦繡鋪撒在天際,真應了那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好吧,這裡沒有煙,也沒有長河,但至少有大漠和落日,我書讀的少,也只能想出這麼一句。
索性白日裡休息了幾個鐘頭,所以這夜路趕起來也不是太累,按照計劃,明天早上六點多左右,我們應該就能到達那片綠洲。
當然,這只是計劃,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到天完全黑下來時,沙漠的溫度驟降,如果說白天裡是曬的人脫皮,那麼晚上就冷的恨不得能多穿件襖子。我們沒有趕夜路的計劃,所以根本沒有攜帶厚衣物,只有睡袋,但也總不能把睡袋套在身上趕路吧?所以到了晚上,眾人都冷的不行。韓緒原本是坐在駱駝上的,最後禁不住冷風吹,從駱駝上跳下來自己步行了,好歹可以暖和暖和身體。
就在韓緒下來沒多久,變故發生了。
他就跟出來玩兒似的,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頭,韓梓桐時不時的會叫他等一等,這小子也根本不聽。不過好在大漠開闊,我們又打開了一盞強力探照燈,所以雖然韓緒蹦躂的有些遠,但也依舊在我們的視線範圍內,除了韓梓桐有些緊張外,眾人到沒有多關注。
誰知下一刻,韓緒的身影猛的一停,緊接著,忽然啊的大叫起來。
聽那叫聲,就像是見到了什麼極為興奮的東西一樣。
「啊……姐姐、姐姐快來看!」他一邊興奮的大叫,一邊蹦蹦跳跳的朝我們招手。我們走的疲憊,都有些精神不振,見他這模樣,我不由心裡奇怪:這小子是看見什麼了,居然這麼興奮?
這麼一想,眾人不由得都加快了腳步。走到韓緒身邊後,眼前展現出來的景象,頓時讓所有的人瞠目結舌。
我忍不住道:「老闆,我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按理說,現在是黑夜,即便我們手裡有探照燈,可視範圍也是有限的。但此刻,我們的視野卻變得極為開闊,因為在我們前方的沙丘之下,竟然有一片綿延而去的古西域風格的建築群!
沒錯,是一大片建築群,亮著昏黃的燭光,一眼望不到頭,其中最大的圓蓋尖頂形建築,很顯然是王宮一類的地方。
整個古城靜默在夜色中,顯得古老而神秘,點綴其中的亮光,將古城的夜色給點亮了。
不、這不正常!
就算我這個人沒什麼見識,我也知道這絕對不正常。
這是沙漠,古爾班通古特沙漠,就算是有古遺跡,也不可能出現這麼大面積完整保存的,並且還有火光的古遺跡!
我說完,譚刃回道:「不是幻覺。」
王澤海嚥了嚥口水,推測道:「難道是海市蜃樓?」說完,他自己立馬否決了:「海市蜃樓跟陽光有關,晚上怎麼會有海市蜃樓?媽的,不會撞鬼了吧?」說著話,他立刻將目光轉向周玄業和譚刃,畢竟在這些古怪的事情方面,他們倆才是專家。
相對於我們的震驚,韓緒這小子卻興奮非常,大喊:「哇,有城堡,姐姐,裡面會不會有惡龍,我們去殺惡龍把公主救出來好不好。」
對於他的天真無邪,怎一個囧字了得。要知道,現在我腦海裡只有兩個字:鬼城。
大半夜,在沙漠裡冒出這麼個東西,不是撞鬼了是什麼?
王澤海問完,譚刃摸了摸下巴,他和周玄業對視一眼,兩人像是有了眉目。這二人一起在學藝,又是師兄弟關係,應該相處很多年了,默契十足。
便聽周玄業道:「可能是鬼市,大家不要去前面,繞過去。」
古典鬼怪小說《聊齋》裡就多次描寫過鬼市。鬼市,又叫山市。荒山野嶺間,忽然出現道路屋宇,商販人流,宛如城郭鬧事,燈火惶惶,到了一定時間後,又忽然消失,恢復原狀。這種現象,就稱為鬼市,據說是地底的陰魂回到陽世,回味陽間的生活,陰魂所在的地方,周圍的風物,也會變化為曾經的面貌。
活人要是無意間撞著了鬼市,無需懼怕,因為它們不會害人,但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活人不可進入鬼市,因為你進去了,不一定能出來。
然而,周玄業這個提醒,卻提醒的晚了,因為興奮的韓緒,已經朝著『城堡』衝了下去,準備去救他的公主。
童話故事真是害死個人!
我大驚,由於離韓緒比較近,下意識的就趕緊去拽他。但我們現在所處的,是個沙丘,我這一拽,韓緒沒拽到,自己倒是摔了一跤,順著沙丘就咕嚕嚕往下滾。
「天顧!」周玄業叫了一聲。緊接著,我聽到譚刃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該死的,快把他們拉上來。」老闆,原來你還是挺關心我的。譚刃緊接著又加了一句:「要死在這裡,我可不算工傷事故。」
好吧,剛才那句話我收回。
好在這沙丘並不是太陡,滾到一半,我險險的停了下來,往下一看,這要是再下去個二十米,就滾進鬼市裡了。此刻由於離的進了,我可以看到那黑乎乎的城樓街道,裡面一個人都沒有,死寂一片,陰森森的。
《走屍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