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譚刃不冷不熱道:「如果它是蛇妖,咱們三個還能活到現在?」
周玄業接過話頭,晃了晃手裡的探照燈,道:「這只是古書上的記載,古人所知有限,有些記載難免誇大其詞,也不可盡信。不過,知己知彼百戰戰勝,只要知道這蛇摩的弱點,一切就好辦多了。」之前周玄業三人之所以為狼狽逃竄,只是因為措手不及,而現在,他靜下心來,摸清楚了蛇摩的來路,心中便有了對策。
他對我們說:「蛇摩怕陽光,卻不怕火光。陽,為天地之精;火,為地藏之靈;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韓緒是屬龍的吧?」韓梓桐一愣,點了點頭,道:「是。」
周玄業道:「龍氣秉天地之正,不出所料,蛇摩對他應該不會有興趣。一會兒到了地方咱們試一試,倘若猜中了,便讓韓緒代我們走一趟。」一邊說,他一邊從腰包裡掏出來一樣東西。
那東西被裝在一個黑色的小布袋裡,是一枚疊成三角形的符紙,這符和我之前見到的黃色符紙都不一樣,它通體呈朱紅色,符文呈黃色,看起來很是顯眼。
周玄業捏著符紙道:「只需將這枚符紙扔進那個地洞裡就行,接下來的一切交給我。」
韓梓桐眼裡充滿了懷疑,道:「就這麼簡單?」其實不知是她懷疑,我心中也懷疑,雖說見識過周玄業二人的本事,但要從那蛇肚子裡弄出來一具屍體,真的用這張符紙就能搞定?
譚刃聞言,冷冷道:「這是『降神符』,攢了七年都沒捨得用,今天用在這兒,她也算死的不冤枉了。」這名字我聽著有些耳熟,仔細一想,唐琳琳似乎提過這個東西。
當時我和她閒扯,問她譚刃兩人是怎麼尋找死人的,是不是就像電視裡的趕屍道長那樣,拿個鈴鐺在前面走,屍體就在後面蹦。
唐琳琳當時摸了摸小下巴,說:「差不多吧,不過屍體不會蹦,用蹦的屍體,那是道行低的『煉屍者』才幹的事,道行高深的『煉屍者』,走屍之時,屍體如同活人一樣,除了不會說話,不能呼吸,其餘的行走坐臥無一不可。」
我當時聽得十分驚奇,問她:「那周哥在煉屍者中,是屬於厲害的還是屬於不厲害的?」
唐琳琳攤了攤手,道:「這我哪知道,煉屍一門幾乎都快失傳了,沒有比較對象啊。不過我知道周玄業那兒有一道『降神符』,聽說可牛了,神符一動,祖師送靈,千里走屍都不成問題。這樣說起來,大約算是厲害的吧。」所謂的千里走屍,是指通過降神符,將屍體瞬間運送到很遠的位置。
這話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事實上,煉屍術,其實就是古代方士根據屍變的原理總結出來的一門技術,煉屍走屍,利用的就是屍變原理,只不過是讓屍體進行暫時性的屍變。
屍變的屍體稱之為毛屍,而毛屍之上,又有旱魃、魁拔,這些屬於傳說中的高級屍變,屍體能飛天遁地,日行千里。
而那降神符的作用,便是請煉屍一脈的祖師爺降臨,使得屍體出現短暫性的『頂級屍變』,擁有旱魃魁拔的能力。當時唐琳琳也就是順口一提,她自己也不太清楚,所以我只有這麼個大概印象,但卻也知道,降神符是很厲害的玩意兒。
一時間,我不由得緊緊盯著周玄業手指的符紙。
如譚刃所說,這玩意兒放在周玄業身上七年了都沒捨得動用,想來是十分珍貴和罕見的。
韓梓桐還是有些懷疑,或者說,她雖然心有愧疚,卻並不想讓韓緒去冒險,所以她道:「有沒有別的辦法,我擔心小緒……」她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卻很明顯。
周玄業微微沉默,片刻後,低聲道:「你是他的監護人,你做決定吧。不過時間不多了,要想遺體保存完好,咱們最好還是盡快。」聽說被蟒蛇吃進肚子裡的食物,骨頭都會因擠壓而斷裂,我想到那個情形,心裡就沉甸甸的。
韓梓桐沒吭聲,處在一個猶豫邊緣,而就在這時,韓緒卻蹦蹦跳跳的說道:「小緒要幫忙,小緒要扔符符……」一個大塊頭賣萌的景象實在讓人想自戳雙目。
周玄業聞言趁熱打鐵,道:「先讓韓緒去試一下,如果蛇摩有攻擊跡象,那我們只能放棄了。」
韓梓桐聞言,也只能點了點頭,不放心的說道:「就算蛇摩不攻擊小緒,可那些蛇怎麼辦?」
王澤海立刻道:「咱們有驅蛇藥啊,只是之前不知道有蛇,這才沒拿出來。」一邊說,一邊從包裡拿出了一個塑料袋,裡面是一顆顆龍眼大小的黃色丸子,這玩意兒主要原料是硫磺,味道很刺激,放在兜裡可以很有效的規避蟲蛇。
一邊說,王澤海一邊撕開塑料袋,將藥丸往韓緒各個兜裡放,嘴裡念叨:「多放點兒,熏死它們。」
做完這一切,眾人再無顧忌,很快就走到了那片危險區域。
我們停下了腳步,周玄業將探照燈交給韓緒,細細的囑咐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說的十分清楚。其實也不難,就是將符紙丟進那個蛇洞裡而已。
第五十五章降神
那蛇洞很大,也很顯眼,在蛇摩不攻擊韓緒的情況下,也不過二十來步左右的距離,一扔就完事兒,十分簡單。
最後,周玄業囑咐道:「如果蛇摩來抓你,你就不用扔符符了,轉身就跑知道嗎?」
韓緒大力點頭,一臉興奮,顯然將這當成了一場好玩的遊戲。
一邊的韓梓桐雖然面無表情,眼光卻透露著十足的擔憂,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那擔憂之中,似乎還有些別的什麼情緒。
我忍不住安慰她:「相信韓緒,他其實很聰明,距離並不遠,就算有意外也來得及,別太擔心了。你這個當姐姐的,操心太多了,其實偶爾讓他多鍛煉一下,是有好處的。」
不要以為智障兒完全沒有自理能力,他們只是反應和接受能力差,但多經歷一些事情,加強映像,是有助於成長的,在這方面我可是很有經驗的,要知道,在福利院裡,我可是負責照顧著十多個有智力問題的小弟弟小妹妹。
誰知,我說完後,韓梓桐卻是苦笑一聲,低聲道:「他不是我弟弟……」
「啊?」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她叫韓梓桐,他叫韓緒,一樣的姓,聽名字就是一家人,怎麼又不是弟弟了?我腦海裡轉過幾個念頭,聯想到韓梓桐對韓緒的態度,忍不住揣測:「莫非是組閤家庭?」那種組閤家庭裡,哥哥愛上妹妹,姐姐愛上弟弟的事雖然少,但並不是沒有。
韓梓桐一愣,立刻搖頭,道:「你想哪兒去了,不是那樣,這事一言難盡,總之……我對不起小緒,他以前、他以前是個正常人,現在變成這樣,都是我害的。」說實話,這個信息量還真是很大,我一直以為韓緒是天生的智障,現在看來,竟然是後期變成這樣的。
難道是腦部受了什麼傷?
韓梓桐為什麼說是她害的?
這二人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又發生過什麼?
我雖然好奇,但這畢竟是二人間的私事,我不好多問,便沒開口,而這時,韓緒已經拿著『降神符』,朝著黑暗中那個蛇洞走去。
我沒再跟韓梓桐說話,眾人都目不轉睛的盯著韓緒,確切的說,是盯著韓緒的周圍。
探照燈的光芒很強,因此前方的一切,我們都看的清清楚楚。
那些蛇摩都躲在植物的下方,因此表面上是看不出什麼的,我們只能留意著,有沒有蛇摩出來。
韓緒走了十來步開外,便已經是危險區了,我們站在蛇摩寄生地外的安全區張望,瞧見這情況,都不由得鬆了口氣。
周玄業笑道:「太好了。」
譚刃接話道:「看樣子可以準備降神術了。」
周玄業點了點頭,開始準備東西。
他準備的東西並不多,一支香,以及一張畫好的符紙。這符紙和之前的降神符是裝在一個小袋子裡的。
而這時,韓緒已經走到了那個蛇洞邊,由於我們所處的位置較遠,因而是看不見那個洞口的,但韓緒明顯已經找到了,他站在原地,彎著腰半晌沒動,頭顱歪來歪去,顯然是在好奇的往裡面張望。
王澤海忍不住提醒道:「抓緊時間,扔進去,別瞎看了。」韓緒還是很聽話的,聞言也不瞎看了,將手裡的降神符給扔進了洞裡。與此同時,周玄業點燃了那支香,隨意往地上一插,手中的符紙在香頭上一掃,立刻燃起了一簇火苗。
「上達天庭,下傳幽冥;子弟有請,祖師降靈!」夾在指尖的符紙,似乎在這瞬間閃過了一絲藍色的火焰,下一秒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周玄業柔軟的身體以奇怪的角度轉了一圈,腳尖順著地上的香,虛空劃了個古怪的圖案,腳尖落地的剎那,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他手裡才燃了一半的符紙,忽然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在瞬間爆發出火光,將剩下的半張符紙燒成了灰燼,這一刻,那火彷彿是從他手掌中冒出來的一樣,顯得十分驚艷。
火焰的出現只是一瞬間,周玄業凝視著空中的飛灰,隨機低下頭去看地上插著的香。
這時,韓緒也跑了回來,挺著胸膛向我們表功:「放進去了,厲害吧,要獎勵。」
除了韓梓桐連忙誇獎他以外,我們其餘人都沒那個心思,目光完全被周玄業吸引過去了,此刻,眼神也隨著他的視線去看那地上的香,一看之下,我不禁愣了。
斷香。
雖然我不知道這個降神具體是個什麼步驟,但譚刃跟我說過,修行之人,溝通天地鬼神,多以香燭為媒介,香忽然熄滅,就是斷香。不管在哪種情況下,斷香都不是什麼好兆頭。
王澤海等人不懂這其中的門道,見香滅了,嘴裡嘶了一聲,說:「怎麼滅了,是不是回潮了?」
周玄業盯著香,眉頭逐漸皺了起來,緊接著,他抬起頭注視譚刃,道:「師兄,你看是怎麼回事?」
譚刃雙手環胸,神情依舊是不冷不熱,但目光卻是炯炯有神:「降神失敗。」
周玄業神色顯得十分不解:「怎麼會這樣。」
我也好奇,要知道,周玄業之前拿出降神符時,可是十拿九穩,顯得很有信心的,怎麼這就歇菜了?莫非是那降神符留的太久,過保質期了?
譚刃微微側頭,顯然也是在思索,緊接著,我發現,他垂著的一隻手,手指動了起來,幅度不大,但明顯是在掐算什麼東西,於是我沒吭聲。片刻後,譚刃像是想到了什麼,摸出匕首,順手在地上畫了個『井』字圖案,
這個圖案畫完後,他順手將匕首往天空一人,匕首在空中翻轉著,隨即呲的一聲扎入了地上。那匕首剛好紮在井字圖案的其中一個格子裡,筆直筆直的。
「傷。」譚刃和周玄業盯著匕首掉落的位置,同時說出了這個字,兩人旋即詫異的對視,皆是一臉的震驚之色。
我看不懂他們在幹什麼,但估計是占卜一類的。之前譚刃給王愛國推演命盤的時候,得出的結果也是傷。
我在事務所工作有一段時間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這方面的知識,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也不像之前那樣完全摸不著頭腦了。奇門遁甲術中,門有分為排門法與飛宮法,排門有八門,而飛宮有九門。
剛才周玄業在地上劃的井字,實際上應當是飛宮法的一種,飛宮九門為休、死、傷、杜、中、開、驚、生、景,傷門的意思很明顯,周玄業隨手一排,排出個傷門,讓我不由得聯想到了王愛國,心想:莫非秋凰兮還沒有死?
如果她死了,那就不該在傷門,而該在死門了。
可她不是已經被巨蟒給吞了嗎?難道她還能從巨蟒口中逃生?
到底是有奇跡出現,還是說周玄業和譚刃失手了?排門占卜這事兒,本身就很玄妙,兩個原本該死的人,結果都推出傷門,讓我不得不懷疑譚刃和周玄業的技術。
王澤海幾人卻是完全聽不明白,他嘶了一聲,道:「這……到底咋說的,給個準話兒。」
周玄業這才轉移了目光,抿了抿唇,沉聲道:「她還活著。」
王澤海一愣,瞪大了眼,道:「開玩笑吧?」
周玄業道:「降神入屍,沒有死人死屍,降神自然失敗,而且排門的結果也顯示人沒死,看來……我們得到那蛇洞裡走一趟。」
王澤海一聽這話,目瞪口呆,額頭上汗都出來了,半晌說道:「這個周老闆,我說句話你們別嫌不中聽。不是我不相信你們的技術,但是、但是我覺得,這個秋小姐活下來的可能性,真的非常小。還有啊,那蛇洞你們怎麼進去?那蛇洞裡有什麼,你們知道嗎?這些蛇摩不攻擊小韓,可不代表不攻擊咱們。我不是一個見死不救的人……但我覺得,進蛇洞的事兒,太不靠譜了,三思啊。」
王澤海為人挺不錯的,這話說的也中肯,進入蛇洞實在是太危險,而為了一個『占卜』的結果,就冒著生命危險進蛇洞,正常人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這就好像你走在路上,一個算命的攔住你,說你最近有血光之災,要想免災就得破財,把財產捐給福利院。
正常情況下,你會捐嗎?
肯定不會。
王澤海請我們找王愛國的屍體,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事實上對於周玄業等人的本事,他心裡估計也是拿不準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算命的,讓他去幹冒生命危險的事,他怎麼可能同意?
他要是這麼容易就被人支使,別人讓幹什麼就幹什麼,那他就不是王澤海,是王傻子。
第五十六章挖牆腳
王澤海說完,周玄業只是淡淡一笑,道:「既然人還沒死,我輩之人,豈能見死不救。其次,我那枚降神符還在洞裡,這東西是我師父傳下來的寶貝,不能白白浪費了。」說著,他打了個手勢,示意我們不要耽誤時間,轉而對我道:「我和譚刃進去,你們在外面守著。」
這回我們有準備,拿出了辟蛇蟲的藥丸帶在身上,周圍那些小黑蛇到是不用怕,唯一要對付的,也就是這些蛇摩了。周玄業此刻拿出了那把古劍,順手挽了個劍花,顯得十分的瀟灑,我忍不住道:「周哥,別就顧著耍帥了,你有把握嗎?」
他反問道:「如果沒把握,就不做?」這話把我給問住了。沒錯,難道沒把握,我們就不救人了嗎?頓時,我心中升起一股豪氣,道:「我能幫什麼忙!儘管吩咐。」我不是啥牛人,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本事,這會兒,也只能盡自己能盡的力。
周玄業笑了笑,用眼神示意韓梓桐、韓緒以及王澤海三人,擠了擠眼,道:「保護好其他人。」頓了頓,他又道:「如果聽到什麼異動,你就帶著他們先走。」
我心裡沉了一下,很顯然,周玄業現在也是冒險一試,沒有太大的把握。其實,如果只是單獨拿降神符,以周玄業二人的本事,並不會太困難,但如果還要從蛇口救人,那就……
我忍不住道:「那降神符應該掉落的不是很深,你和老闆在外面幫我擋著蛇摩,我下洞去拿符救人。」要弄出那枚符,只要周玄業二人擋住那些蛇摩,那就挺容易的,至於救秋凰兮的事兒,還是我自己來的好,即便出了事,也不會連累其他人。
周玄業聞言愣了一下,旋即搖頭,神色嚴肅起來:「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我說過了,救她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們自己的良心。」不給我再開口的機會,他和譚刃兩人收拾了東西,便朝著蛇洞而去。
這一路過去,隱藏的蛇摩果然聞風而動,紛紛探出來。譚刃兩人早已經事先做好了防護,將攜帶的衣服全部穿在身上,手上也帶了手套,臉部的位置照舊做了個頭套。一路殺過去,蛇摩雖多,卻並沒有造成什麼損害。
到達蛇洞口,譚刃一馬當下鑽了進去打探情況,周玄業則暫時抵擋著蛇摩為譚刃護航。而站在我們所處的位置,只能看見前方那片聚集地,所有的蛇摩似乎都活了過來,鋪天蓋地,如同群魔亂舞,看得人膽戰心驚。我急的跺腳,只恨自己沒有能力去幫忙。
王澤海一邊看,一邊頻頻歎氣,說:「哎,怎麼攤上這事兒,我說,小蘇,這都怪你。」
「怪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覺得不解。
王澤海臉上的肥肉一抖,道:「你要是不掉進井裡,咱們沒遇上秋凰兮,那不也就沒這事兒了麼。」我聞言,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我們來綠洲本來就是為了救人的,按照你這個邏輯,最大的罪人豈不是韓小姐?要不是韓小姐發現包永專,我們又怎麼會莫名其妙跑到這綠洲來救人?再往前追溯,要不是你要找你父親,我們一大幫人,至於大夏天的跑到沙漠來嗎?」
「你、你……」王澤海被我給噎住了,指著我一時說不出話來。我心裡正擔憂譚刃兩人的安危,也不知秋凰兮的生死,哪有心情和王澤海多說,一時間口氣便沖了一些。
我道:「我什麼我,難道我說的不對。」
王澤海憋著一口氣,最後反而嘿嘿嘿嘿的笑開了,身上的肥肉跟著一抖一抖的,笑的我莫名其妙。
緊接著,他說:「你這小子,平時看起來溫吞吞好欺負的模樣,沒成想還是個有脾氣的,這嘴可夠利索的。行了,我也不是真的怪你,就是心裡沒底隨口說兩句。哎,我問你個事兒。」他一邊注視著蛇洞口的動靜,一邊兒朝我靠近,顯得一臉神秘。
《走屍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