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像看守所這種地方,號子裡的氣氛不好,那麼多耳朵聽著,也不方便問話,我搞不懂妲己打什麼算盤呢。
但妲己對我使眼色,那意思聽她的。我就沒說啥。
最後胖民警在前帶路,我倆跟在後面。胖民警不跟我倆多說一句話,尤其那表情,就好像他家剛死了人一樣。
他邊走還邊擺弄幾下手機。我跟他不一樣,把精力放在路兩旁了。
這都是一個個帶著鐵柵欄的牢房,現在還沒到熄燈睡覺的時間,很多犯人都盯著我們仨看著,還有犯人走到鐵柵欄旁邊。
這些人都是惡徒,目光很冷,我有點不自在。
最後我們一直來到最偏僻的一個牢房前,我順著鐵柵欄往裡看,張老爺子就躺在挨門的一張床上。
他病殃殃的,閉著眼睛都沒意識到外面有人,就這麼睡著。
他左褲腿還撂了起來,我看到他小腿都紅彤彤的,腫起老高。我心裡咯登一下,跟妲己互相看了看。
我太清楚這腿為啥這德行了。在我們公安內部,有一種審訊神器,是一種特質的紫紅藥水。
被它塗在身上,就好像被萬蟻咬噬一樣,我還聽幾個老同事說過,沒有嫌疑犯能在這種藥水下熬過一刻鐘的。
我猜劉文章審問時,一定用了這種神器。我突然冒出個念頭,張老爺子被嚴刑逼供了。
在我們觀察張老爺子的同事,牢房最裡面的一張床上,突然坐起來一個人。
他主要盯著我和妲己,還喊了句,「胖哥,這兩位是誰啊?嗯?」
我聽這語氣,心說他還挺橫,我也抬頭望去。
這人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右臉上的傷疤,另外他腦袋上一個個不長頭髮的圓坑,也都是打鬥時弄出來的。
我知道,在號子裡有號頭,也叫大油,一般住的就是這號子中最好的床位。我因此也猜出來了,這傷疤臉就是這號子的大油。
我覺得他在找茬,也越發的臉色不善。我還想,真把老子惹急眼了,把他帶到接待室好好「談談」話去。
胖民警倒是給他解圍了,罵了句,「傻彪,好好躺著,啥事都有你呢!」
傻彪對我冷笑幾聲,又躺下來。
妲己並沒像我這樣生氣,她還偷偷掐我一下。在我回頭不解的看她時,她又跟胖民警說,「兄弟,我們還有事,先走了,謝謝你今天的幫忙了。」
胖民警走過場的客氣幾句。妲己又當先往外走。
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我是真不明白妲己想啥呢。我倆也沒在接待室停留,一起上了警車。
妲己沒急著開車,還問我要不要抽根煙歇一歇。
我意識到,她似乎有話跟我說。
我就應了一聲,還摸出煙點上了。
妲己等我吸了幾口後,突然問,「圈兒,知道獄偵耳目麼?」
我點點頭,但這詞是在上警校時,教官講課時提到的。警方破案時,往往會借助其他一些資源,比如線人或者耳目。
其中獄偵耳目主要是看守所裡的這幫重刑犯們,他們被判刑的時間長,警方就跟他們開條件,一旦他們配合警方,對涉案嫌疑犯套話或說服其招供了,警方就給這些耳目記功減刑。
我不笨,妲己這麼一點撥,我全明白了。剛才遇到那個傻彪,就該是劉文章找的獄偵耳目。在往深了說,張老爺子的招供,很可能也跟傻彪有很大關係。
我連湮沒都興趣吸了,這一刻,潛意識中冒出一個詞來,心說綜合種種來看,這次結案是不是真太匆忙了?
第十章慶功晚宴
妲己只是點一點我,再往下就不說了,她還想起車回警局。
不過警車剛打著火,又有另一輛警車從看守所大門開進來了。它速度很快,拿出一種氣勢洶洶的架勢。
它貼著黑車模,我看不清誰是司機,但它一直開到我們警車前面,還橫著把我們堵住了。
我心說挺有意思!誰這麼張揚?而且看車牌,就是刑偵處的車。
稍微過了幾秒鐘,警車的門被打開了,劉文章一閃身從裡面走出來。
我冷不丁覺得怎麼這麼巧?但又猛地反應過來,剛剛胖民警玩了一會手機,或許就是他透風報信,把劉文章叫來的。
劉文章沉著臉,大步走過來,還敲了敲妲己那邊的車玻璃。
妲己把窗戶放下來,跟劉文章對視著。劉文章臉上稍縱即逝的出現一絲詫異,他一定沒想到妲己也來了。
他表情變化挺快的,又突然擠著笑,跟妲己說,「來查案嗎?」
劉文章這人,我打心裡對他有個評價,他臉皮子長得太憨了,這麼笑著,很容易緩解氣氛。
妲己順帶著也笑了笑,不過這小娘們可一點不讓步,指了指擋路的警車問,「劉哥,這是怎麼個意思?」
其實明眼人都看出來了,劉文章在找茬。但他欲蓋彌彰,說這不想跟我們打聲招呼嗎,這就挪車去。
不過他沒立刻行動,又盯著坐在副駕駛上的我,稍微糾結一下說,「圈兒,你下車,我有事跟你說。」
我跟劉文章不太熟,以前也沒私下說過啥悄悄話。他今天這舉動,很明顯有啥話是不想讓妲己知道。
妲己沒理劉文章,只告訴我,「快去快回!」
我就這麼下車了。劉文章帶我往旁邊走了有十米遠,又從兜裡摸出軟中華,讓我嘗嘗。
我承認,自己屌絲一枚,平時很難抽到這種煙,問題是我剛抽了一根,就擺手示意不要。
劉文章也沒太勸,他自行點一根猛吸了兩口,又說,「圈兒,妲己是省裡來的人,說白了混基層經驗的,過段時間肯定回去,我有些話對她不方便說,但你就不一樣了,咱們都是一個隊上的兄弟,有個事,我要跟你念叨念叨。」
我好奇他說的是啥,就沒接話,靜等下文。
劉文章問,「你和妲己是不是來這兒想跟張曉輝父子談談?問問分屍案的事?」
我覺得這方面沒啥可隱瞞的,就點點頭。
劉文章故意往前湊了一步,跟我離得很近,他壓低嗓子說,「兄弟,這案子結了,知道麼?芬姐主抓的,兇手伏法、證據確鑿,按芬姐的話講,堪稱無懈可擊,既然如此,你又如何再調查呢?這不是吃力不討好麼?哥們這麼說,你到底明白不?」
我有點明白,也有些不明白。不過他等著我答覆呢,我就先拋開別的,再次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劉文章笑了,而且表情也不陰沉了。
妲己別看一直坐在車裡沒跟過來,卻一直盯著這邊看著。她這時喊我,強調說該走了!
劉文章把剩下多半截的煙丟了,也不跟我多聊了,拍了拍我肩膀,說都兄弟,以後一起喝酒!
我跟他告別,又坐回車裡。
我一直回想著他的話,妲己沒多問,我倆接下來的路上更沒聊啥。
這樣到了第二天下午,有關分屍案的資料都移交檢察院了。主抓刑偵的副局對芬姐這次的行動很滿意。
想想也是,看似毫無頭緒的分屍案,竟在四天時間宣佈考破了。副局還放出話來,今晚上七點在福祥酒店慶功,參加的人員也都帶著家屬。
說心裡話,我不愛去這種場合,卻又不得不去。而且我家在外地,還沒處啥女友,也就不涉及到家屬的問題了。
我還掐著點,六點半就如約到場了。
副局一共訂了四桌,有同事比我早到的,正三三倆倆聚在一塊坐著聊天呢。
我隔遠看著他們,心裡冒出一個問號。
他們竟都沒帶家屬,那些小年輕就算了,這裡面還包括幾個老傢伙,比如老王和老李,都五十多歲的年紀了,我可不信他們沒家室。
老王看到我傻愣愣站著時,還主動招手,那意思坐到他旁邊吧。
我痛快的答應了,而且這期間我還跟他聊了會天。當然了,我偷偷把這疑惑問了出來。
老王這人實在,聽完笑了,壓低聲音回答,「小圈子,你啊!平時應該多打聽打聽,不然容易辦錯事。」
我不理解他的話,老王又說,「知道麼?芬姐今天三十六了,工作上沒的說,順風順水還有能力,但眼光一直很高,家庭問題上從不遷就,所以到現在了還單著,咱們不帶家屬,也是變相的考慮芬姐的感受。」
我全懂了,說白了,別在芬姐面前秀恩愛。但往深了想,我跟芬姐的想法相左。
她還等著另一半呢,她年紀卻擺這兒呢。同齡男子,估計在這年紀段的,沒結婚的寥寥無幾了,又很可能沒結婚是因為性格有問題或離過婚的,她還這麼等下去,真的好麼?
當然,我就是隨便想想,沒深究。
大約又過了十分鐘吧,妲己和幾個警局文員結伴來了。妲己挺有趣的,打量一圈後,非要坐到我旁邊。
這一刻,我簡直成為焦點了。因為警局裡有好幾個人都在追妲己,妲己卻跟個冷美人一樣,一直拒人千里之外。
今天她主動找我,那幾個同事都拿出一副羨慕嫉妒恨的樣子。
我心情一度複雜,有點緊張有點忐忑,卻也有點自豪。我最後一合計,去他娘的,甭考慮別人感受,裝一把就裝一把吧。
我還主動給妲己挪椅子。
最後六點整,副局和芬姐都來了。我們的宴席開始了。
副局和芬姐先後說了一番話,反正老生常談吧,藉機給我們鼓鼓勁。
我們這些聽眾時不時的暖場鼓掌,接下來酒菜一上,我們開喝。
像我們這些當警察的,不管男女,不會喝酒是怪物,喝的不多是丟人,能喝反倒是正常。
我們今天也都放下其他事,敞開了來。
什麼深水炸彈,俄羅斯轉盤,挨個上,就我說吧,都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斤白的,多少斤啤的,反正一共去了五六趟廁所。
一直持續到九點多,我們都酒足飯飽了,但這次宴席是副局請的,芬姐的意思,一會唱歌去,她也要請。而且就當我們正要離桌時,我手機還響了,來個短信。
我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告訴我,劉大嘴警官醒了。
我猜是那個護士,她挺熱心的。我還發自內心的念叨句,「好啊!」
我突然來這麼一句,讓周圍人都聽到了,妲己和老王都不解的看著我,不知道我為啥這麼說。
我解釋了大嘴的事,老王啊了一聲,沒下文了。妲己卻有點想法,跟我說,一起看看大嘴去吧。
我也是這意思,尤其我五音不全,去歌廳就是個陪襯,還得被迫聽劉文章這類麥霸的鬼哭神嚎。
我倆中途溜了,又打個車直奔醫院。
當我倆來到大嘴病房門口時,我看著裡面的情景愣住了。
大嘴乖乖躺在床上,旁邊坐著一個女子,正給他剝水果吃呢。
這女子很白淨,留個短髮,看著大大方方的,另外別看她坐著,就憑那雙大長腿,我也能感覺出來,她是個很苗條的主兒。
我猜這就是大嘴的女友了。
這女子無意間的一抬頭,也看到我和妲己了。
我倆往裡走,大嘴跟我不外道,上來就罵了句,「我操的,護士半個小時前聯繫你了,你咋才來?真不夠意思!」
我急忙反駁的損他幾句,這期間我發現個奇怪事。
妲己和大嘴女友互相看著,表情都有點怪,妲己微微皺著眉,大嘴女友對妲己更多的是笑。
《死刑白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