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為了避免火光衝殺陰氣,整個屋子裡的燈火全部熄滅了,我瞎燈瞎火地在院子裡四處挖坑,尋找金蠶蠱,在來的三人看來,的確是小偷的行徑。
我心想,我就住在這裡,自然不是小偷,自然來的三人是小偷了。
我告訴自己要鎮定,從坑裡面跳了上來。三人翻牆進來,個子都不是很高,卻十分地壯實,手上都戴著鹿皮手套,不是苗人的打扮。
三人走到了我跟前,眼光凶險,全身散發出一股戾氣!
其中一個說:「小孩,你來這裡偷什麼?」說話的口音也不是湖南這邊,倒像是江西福建一帶的人。
我心跳得很快,說:「你管我幹嘛!凡事講求先來後到,這裡是我先來的。你們要等我離開再說。」我索性用上了小偷的口吻。
「小孩,你在這裡挖來挖去,找到東西了嗎?」一人問道,目光掃過院子,見了許多深坑。他說話的時候,另外兩人已經左右繞動,準備抓我了。
我把鋤頭拎了起來,說:「你說的東西是什麼?如果不是同一個東西,咱們就不用糾纏在一起了。」
那人目光狡黠,說:「你和我要找自然都是金蠶了!你找到了沒有!」
我心中咯登一下,他們居然是為了金蠶而來。這消息我只告訴我沈金花,很有可能是沈金花散播出去的。
我心想說假話騙不過他們,搖搖頭說:「你們來的時候,我還在挖,怎麼會找到金蠶呢?」
那人點點頭說:「步甲、虎甲,你們去小孩挖的坑,再找一找。」
兩人一聲不吭,惡狠狠地盯著我,往前面走去。我不敢動彈,以一敵三的話,沒有半點獲勝的把握,但我背後的坑,就有金蠶蠱,讓他們搶走了,我就沒有武器對付蠍子怪了。
「不要動!」我一著急,大喊了一聲。
那人好奇地看過來:「小孩,你要幹嘛?」
我說:「這……蟲子會殺人……你們過去的會死的……」那人猶豫了一下,笑道:「那你去把它挖出來吧!」又對另外兩人說:「你們兩個守著他。」
我沒有辦法,只能上前,手上的動作卻變慢了不少,瞇眼看去,紅色的氣息漸漸地濃盛起來,距離金蠶越來越近了。
珵地一聲!鋤頭碰到了罐子,發出一聲脆響。
三人急忙靠了過來,專注地看著土坑中間,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我將鋤頭丟開,伸手撥開了冰冷的泥土。
果然發現了一個黑色的罐子,罐口蒙上的幾層油紙,在月光下,照得清清楚楚。
我也認出,這個罐子的模樣、罐口的油層封法與爺爺的那個罐子十分相似。應該是一種獨特養蠱蠱術。
我心中一驚,莫非這是養成功了的金蠶嗎?難怪會有紅色的氣息。
在巫術和風水學上,紅色的氣息是最為惡毒可怕。修行多年的道士遇到了紅衣女鬼都不敢大意。而這一隻冒著紅色氣息的金蠶,斷然不簡單。
我嚥下去口水,說:「我有點害怕,不敢將它搬出來。萬一它毒死我怎麼辦,還是你們來吧,罐子讓給你們了,我不要了!」
來人眼珠子轉動,說:「小孩,你倒是很狡猾,方才怕我搶了金蠶,現在又怕金蠶毒人。你是什麼來歷?怎麼會來這裡偷蠱蟲的?」
我說:「我是隔壁寨子的人,和這家孩子結仇。他老是用金蠶威脅我。我打聽到他今天出門了,就過來把他蠱蟲偷走的。你們放我走吧,毒蠱留給你們了。」
虎甲說:「大哥,這小子不像說假話。我聽說金蠶狠毒,咱們何不讓小孩幫我帶著罐子,免得我們自己帶著,增加危險。」
那沉默的步甲也說:「我就是站在旁邊,都感覺到強烈的煞氣。咱們手上的鹿皮手套未必有用,帶著小孩一起,是個好主意。」
來人沉思了片刻,點點頭,從腰間拔出了一把短刀,說:「小孩,你把黑罐子挖出來,帶著身上,跟我走。到了地方,我就放你回家,你看這樣可好。」
我聽了這話,背後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知道他們要用我運蟲。我也知道,他們絕對不會放過我的,一旦到達了目的地,必死無疑。
我回頭看了一眼屋裡面,從窗戶的縫隙裡,看到了躲在裡面瑟瑟發抖的小紙人,黑狗十分聰明,也躲在屋裡面,沒有發出聲音。
「我不跟你們走……跟你們去太遠的地方……家裡人會著急的……我要回白龍峒……」我有些為難地說。
那大哥手中的長刀晃動,說:「真是巧巧的媽媽生了巧巧,巧極了。我們就是要去白龍峒。」
那大哥這麼一說,我更加確定,他們是沈金花找來的人。而我剛才之所以說出白龍峒,是讓他們不至於殺害我。
「好吧,那你們一定是白龍峒尊貴的客人了。」我說,「我接觸過蠱毒,就幫你運蟲子吧。」
我伸手將泥土裡的金蠶蠱挖了出來,放在深坑的旁邊。
從油紙層裡冒出紅色的氣息,他們三人看不到,我卻可以看到。我的左手已被紅色氣息腐蝕,變黑了一塊,手掌像是有無數螞蟻叮咬,又痛又癢。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故意大聲地喊叫。
虎甲上前,丟了一塊黑布,說:「把它抱起來,雙手抱紅,跟我們走。」
一塊黑布落在地上,我的額頭冒著汗水,把黑罐子放在了裡面,用黑布包好後,一雙手掌完全變黑了。在皎潔的月光下格外地明顯。
三人見了這情形,都被金蠶折服了。
那大哥慶幸地說:「真是僥倖有個小孩幫我們運蟲!不然我們都被金蠶放倒!」
「湘西真是藏龍臥虎,毒蟲不少!」一旁的步甲說。
我在三人的看押下,雙手抱著金蠶蠱走出了茶花峒,凡是接觸到罐子的地方,都感覺被深深地刺痛。
我咬著牙關,沒有叫出來。
虎甲從隨身的包袱裡,取出了幾個的肉包子,肉包子爬動一種漆黑的小蟲,四處丟開,原本吠叫的看門狗吃了肉包子,都昏昏沉沉地睡了。看來這小蟲有令動物沉睡的作用。
「聽說茶花峒是十三峒最為危險的苗寨,此話有假。幾個包子就解決了!」步甲感歎地說。
三人邊走邊說。我漸漸地聽明白,發號施令的是老大,步甲是老二,虎甲是老三,而老大的名字,我暫時沒聽出來。
月光皎潔,我們在積雪上行走。我帶著金蠶,雙手已經是有些麻木了,走得並不快。出了茶花峒,我暗暗想過,把金蠶丟到很遠的地方去,然後轉身逃跑。可是他們有三個人,只需一個人去撿金蠶,剩下的兩個人還是可以抓我殺死我。此計不通!
我心中責罵鬼蠱靈,非要晚上挖金蠶,可轉念一想,即使晚上不挖,他們的到來還是會挾持我,或許情況比這還要糟糕。
離茶花峒越來越遠了,我不由地回頭看了一眼,卻沒有黑狗的蹤影。此去離開,不知道吉凶如何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老三虎甲脾氣暴躁,見我變慢,一腳踢在我後腳肚上,罵道:「走快一些,去了白龍峒,你就安全了,拖得越久你死掉的可能性就越大!」
我強忍著內心的屈辱,示弱懇求地說:「我的雙手都麻木了,你們能不能拿一下黑罐子。我還這麼小,還不想被毒蟲毒死……」
老二步甲溫和一些,說:「少年娃,年輕輕輕連個罐子都背不動,長大後怎麼賺錢養老婆。還有老三,你注意點。孩子打壞了,你來運蟲嗎?」
我只能咬牙堅持,月光下,格外地無助。我只能咬牙加快速度,雙手就更加難受。雙手抱累了,就把黑包背在身後,那一股紅氣漸漸地浸染了我的後背,折磨更加強烈了。
步甲和虎甲呵呵而笑,彈起了苗疆的巫術和蠱術。
「華夏九州都有養蠱的習俗,綿延幾千年來,倒是西南這邊保存最全了,江浙閩粵一帶幾乎滅絕了,有些蠱婆養出來的毒蠱,也就嚇嚇人。聞名江南的蜻蜓蠱給金蠶蠱提鞋都不夠。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倒想留下來好好研究一下。」步甲感慨地說。
「你若願意,找個苗女好好研究。只怕苗女動情,給你下情蠱,叫你永遠離不開這苗疆。」虎甲打趣地說。
我聽了一會,心中暗想,強大的蠱蟲可以令人膽寒,弱小的蠱蟲令人嘲笑,這個世道也是如此,我如果強大厲害,斷然不會成為運蟲的工具。
我的心中生出一股強烈的慾望,若我活下去,我就要成為強者。
那大哥聽著兩人對話,至始至終都沒有說話,一雙眼睛警惕地看著夜色中的十萬大山。
走了一個多小時,到了一個岔路口。
那大哥忽然停住了腳步,問:「小娃,這兩條路走哪一條去白龍峒?」
第十六章、困境
我不由地愣了愣,我從未去過白龍峒,自然不知道要走哪一條路了。
不過東邊的路是去毒蟲洞的。
我心中思考,決定走東邊的路,那裡經過懸崖,就到了毒蟲洞。乘著這個時機跑進毒蟲洞,或許可以擺脫他們。可這三人狡猾,必須換個思路來對付他們。
我便指著東邊的路說:「這東邊的路雖然近些,但靠進懸崖,很容易就掉下去。最好不要走為妙,摔下去可很慘的。我聽說懸崖下面都是毒蟲冤魂……最好是不好走。」
說完這話,就準備走另外一條路。那知大哥喊道:「不,我們不是一般人,自然要走東邊的路。希望可以遇到一隻漂亮的女鬼,也不用旅途寂寞了。」
我心中竊笑,蠢蛋,老子是騙你們,若我說走東邊的路,你們肯定要走西邊的路。
一行四人走在懸崖邊上,藉著月光照亮著山路。雖然大雪停了下來,但是積雪很在,並不好走。懸崖下面傳來了鳥類的鳴叫聲,惡鬼的勾魂聲,心志不堅定的人,很容易分心。
懸崖下升起了霧氣,深不見底。低頭看去,那深淵之下,藏著無數的秘密,在漆黑的夜卻格外地迷人。
「看著霧氣,這山崖底下一定有毒蟲,等明年春天一定要下去看看。」步甲開口說。
那大哥罵道:「德性!老二啊,若你這喜歡毒蟲的心,用一半到女人身上,也不至於會單身這麼久。」
步甲說:「女人沒有意思,還是蟲子有意思。女人複雜,蟲子簡單。征服一個女人的時間,我可以征服一萬隻蟲子。」
我從未聽過如此奇怪的言論!
三人的身手很矯健,經過懸崖的時候,如履平地。我是第二次經過這裡,哪裡有難關,自然清楚,倒也不至於掉下去。
我們花了一些時間經過了險峻的懸崖,又翻過了一個山頭,已經看到了毒蟲洞的方位。我心中下定了決心,等靠近毒蟲洞近一些,我就拚力跑進去。
可就在這時,忽然起了一陣疾風,林中的樹葉不斷地晃動,樹上的積雪紛紛落下。
那大哥吩咐在一塊大石頭邊上休息,等風停了再趕路。三兄弟分喝了一瓶隨身帶的燒酒。我靠在石頭邊上,取了石頭邊的積雪,含在嘴裡面。
我的後背被金蠶侵蝕,起初有些寒冷,到了現在背後卻有些灼燒,全身熱得不行。
我藉著月光微弱的光芒,發現雙手更黑,看來金蠶對我的傷害越來越厲害。
那大哥靠在石頭邊上,問道:「小孩,你背著金蠶,怎麼沒有暈厥在地上,你是白龍峒哪家人,你家裡也有人養蠱嗎?」
步甲和虎甲也看了過來。
步甲說:「大哥這麼一說,才覺得眼前這娃娃不簡單。」
我笑道:「這苗疆十三棟麻姓人都是蚩尤大帝的子孫。蚩尤子孫背著金蠶還是可以,但金蠶鑽入我體內,我就活不下去。」
「步甲,你去試試!」那大哥開口說。
我體內的凶蟲藏得極深,尋常人物基本上看不出來,只有我爺爺這樣厲害的人物才能看出來。我料定步甲這樣的角色,絕對察覺不出來,故而臉上釋然,沒有半點緊張。
步甲走了過來,將我手拿了起來,伸手指搭在脈搏上,過了一會,才說:「大哥,沒什麼怪異的,可能是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對蠱蟲都有一定的抵抗力。這要是咱們江西那邊的孩子,怕早就躺在地上,全身開始腐爛了!」
那大哥沒有再追究,看了我一眼,說:「這風有些古怪,咱們找個地方休息一晚,明早再趕路。」
我聳聳肩膀說:「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山洞,我們去那裡吧。」
帶他們去山洞,再見機尋找逃跑的辦法,我心中暗想。
四人從大石頭出來,迎著風走了一會,到了毒蟲洞裡。方圓百里的人都知道這是毒蟲洞,唯恐避之而不及,而我則將他們三人帶了進去。
步甲鼻子嗅動,說:「這裡有不少毒蟲,但是在冬季,不用太擔心,大哥,你安心休息吧。」那大哥點點頭,對我說:「小孩,請你吃個肉包子,吃個包子就安心地睡覺吧,明天再起來趕路。」
虎甲又取出了冷冰冰的包子,丟給了我。
我知道他們還要我運蟲,絕對不會用肉包子毒死我,他們只是用肉包子的蟲子迷暈我。
我心中著急,被迷暈後,醒來就是白天,就必須去白龍峒,怕是再也沒有逃出去的辦法,幸而洞內光線昏暗,他們看不出我緊張焦急的神情。
我咬了咬,接過肉包子,把裝著金蠶蠱的包袱放在一邊。
步甲弄了些柴火,採了一些岩石下的干苔蘚,生起了篝火。
《蠱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