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我心中想道,如果說現在還有人能救得了我和張玄沖的話,那麼就只有白師父一人了。可是白師父自己也是蠱蟲發作,不知道此刻蠱蟲有沒有消停,現在去找他,會不會令他不得不出手,反而加重他的痛楚。
我猶豫了一會,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忽然,一股劇烈的痛苦散開,胸口像是被人用針猛扎,我忍不住叫了出來,又感覺胸口淤結,猛地咳嗽,吐出了一口鮮血,意識已經開始凌亂,說:「我……我不知道……」
張玄薇還要逼問。
阿九當即打斷,冷冷地說道:「你大哥只是被蠱蟲滾一下,而蠱蟲已經鑽入蕭寧體內。如果你大哥要死了,肯定會死在蕭寧的後面!」阿九不滿張玄薇逼問!
張玄薇見了我吐出的鮮血,眼淚流得更多,忽然想起了什麼,大聲叫道:「蕭寧,你的白師父呢。就是我在龍虎山見到的白骷髏人,他一定可以救你,也可以救我大哥。我記得他很厲害的……」
張玄沖猶疑了一會,說:「小妹,我不能讓一隻殭屍救活的……這樣……違背了門風……」
我微微搖搖頭,無力地說:「我白師父……不讓我去找他……不然會跟我斷絕師徒情義。更何況他自己……身體也不好……咳咳……」
阿九將我放在地上,伸手拍打我的胸口,說:「這次不是你去找他,而是我帶你去找他,你不用擔心的!」我舒緩了不少,嘴巴張開,卻不能說出連貫的話:「這……樣……好嗎?」
阿九問:「你白師父是在毒蟲洞裡吧!」沒等我回答。阿九看向張玄薇,問:「張小姐,你有沒有力氣!」張玄薇說:「只要可以救我大哥,我就有無窮的力氣!」
阿九道:「那好。蕭寧個子輕,你背著他走。你大哥的個子重,我來背。咱們現在就趕去毒蟲洞,找到蕭寧的白師父。」
張玄薇微微遲疑了一瞬,道:「好!我來背蕭寧,你來背我大哥。」
張玄沖剛要說話,就被阿九用話堵住嘴巴:「你的性命在我眼中一錢不值。但是把你們丟在這裡,蕭寧會怨恨我一輩子。所以我不會把你丟在這裡。別說什麼殭屍不能救你這種鬼話。活著才是最真實的。」
張玄沖又是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張玄薇是修道之人,平常也會練習吐納的法門,偶爾也會跟著師兄弟練練劍招,是以力量和耐力都被一般同齡人都要厲害,背張玄沖有些難度,背起我則不會太困難。
張玄薇將我背起來之後,不再管我身上的氣味,快步走了出去。阿九背著張玄沖,就跟在後面。
暗道崎嶇,走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是天亮了,一輪朝陽從東方升起,整個苗疆大山一片生氣勃勃。林鳥飛動,露水在葉尖滾動。
張玄薇問:「該哪邊走!」
阿九記得毒蟲洞的去路,當即指揮張玄薇拐彎。很快,我們就到毒蟲洞,從洞口進去,裡面的光線暗淡,順著往裡面走了一會。
出現了分岔路,張玄薇拍了拍我,問:「蕭寧,你快醒醒,別睡了,咱們往哪邊走?」
我微微睜開眼睛,指了一個方向,走了進去,就看到金鼠在前面跑動,身邊還跟著幾隻大老鼠。
張玄薇從未見過這麼大的老鼠,不由地叫喊:「天啊,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老鼠?白師父怎麼會住在這裡……這些老鼠怎麼不怕人……」
我看到金鼠領著鼠群跑動,心中懸著的石頭才算落地了。金鼠不用守著白師父,說明白師父已經度過了難熬的難關。
「跟上金鼠!」我知道白師父擺脫了蠱蟲的折磨,精神為之一振。
金鼠在前面跑路,我們跟了上去。終於看到了螢石洞穴,裡面的光線又重新亮堂了起來。
張玄薇喊道:「白師父,救人,快救人!」
白師父在石床上打坐,從床上下來,叫道:「咦,張小姐,你怎麼來了啊!發生什麼事情了!」
白師父又看了一眼阿九,道:「是你跟著蕭寧的吧,好樣子!」阿九說:「這次不是蕭寧要來找你,是我背著他找你,不算違背你們之間的約定!」
張玄薇說:「白師父,我大哥哥怎麼樣,你快救救他!」
白師父掃了一眼張玄沖,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道爺,你老人家是怎麼了,也要我救你嗎?我們可是邪魔外道,入不了你的法眼的。」
白師父邊說邊動手,取出了一把骨刀,走到我的跟前。
張玄沖也算有些骨氣,說:「小妹,你把我背出去……我若死在這裡……咳咳咳……他還會說我還髒了他的地方……」
張玄薇說:「白師父,當日我當你人質,帶你們出了天師府。你們救了我哥哥,這人情咱們就算兩情了。」張玄薇是在安慰哥哥:白骷髏救你,是因為他欠了我人情。
白師父道:「那我就看在張小姐的面子上,動動手指。你們等一下,待我把蕭寧的蟲子給逼出來!」
只見白師父用骨刀在我手臂之上割開了一道口子,有一些黑色鮮血流出來。
白師父說:「蕭寧,你體內有凶蟲,所以你才綿延了一口氣,不至於被七色蠱殺死!」我倒沒有想到,凶蟲會在危急時候救我。
白師父取了一個黑罐子,將我手臂抬起來,用力在我後背一拍,那七色蠱從刀口處滑落出來,落在黑罐子裡面,七色蠱的顏色也沒有初見時那般鮮艷了。
白師父封住了罐口,微微驚訝:「這是五毒怪呵護的蟲子,它怎麼會對你動手……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還沒等我把來龍去脈告訴白師父。咚咚,咚咚,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跳動聲。不過一會,就看到五毒怪打著一把黑傘站在洞口,身旁站著大殭屍,大殭屍的手上抱著小殭屍。
第六十七章、取出銅錐子
五毒怪忽然出現在螢石洞穴洞口,罐子裡的七色蠱變得不安起來,在罐子裡亂跳,聲音很大。
我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見了五毒怪出現,驚訝地撐起來,叫道:「五毒怪,你要什麼呢?難道追來殺死我們嗎?」阿九也是警覺地守到了我的旁邊,手中反提著匕首,做好了防守的準備。
我示意他不要太緊張,有白師父在這裡,五毒怪再發瘋,也激不起什麼波浪。
五毒怪發出奇怪的叫聲,雙手比劃,指著大小殭屍,一時看著大小殭屍,一時看著白師父,眼神之中滿是哀求的眼神,隨即又看向了我,充滿了哀求。白師父看著大小殭屍,而後盯著五毒怪,道:「是你打傷了蕭寧吧!你帶他們來,是要我救他們嗎?」
白師父話裡面充滿了呵責,五毒怪身子有些發抖,比劃了幾下,表示自己是無奈之舉,如果要懲罰自己。可以在救下他們殭屍父子再說。
白師父這話說出來,我方才明白。五毒怪並不是追殺過來,而是清楚自己救不了大小殭屍,只好帶著他們來找白師父,我們也是等白師父救治。所以我們才會在這裡相遇。
五毒怪連連哀求,身上的黑氣也散了不少。
張玄薇說:「不要救他們……他們……那個看不見的東西,用了七色蠱對付我們……白師父,我求你過來看看我大哥吧……他……快不行了……」
張玄沖咬牙叫道:「殭屍父子屍氣散盡乃是天命……你萬萬不可救他。」
白師父見張玄薇著急,說:「你放心,我既然答應幫這位道爺解毒,就不會食言而肥。」又看了一眼張玄沖,說:「對不起,我只懂救人的道理,不瞭解你所說的道理。」
在白師父的眼中,人也好,蟲也好,殭屍也罷,都是平等的。白師父不懂殺,只懂救,他雖然責怪五毒怪用七色蠱對付我們,但他肯定會救殭屍父子的。五毒怪所作所為,和殭屍父子沒有什麼關係。
而且張玄沖那句話犯了很嚴重的錯誤,白師父也是殭屍,救殭屍是救自己的同類,而救他張玄沖的性命,反而搭救異類了。
五毒怪眼中的光芒變弱了不少,變得純淨起來,蠍子手揮動,那大殭屍整個人也鬆了不少。
白師父走了上前,看了一眼大殭屍,伸出了雙手:「你被靈符打中,死不了,找個地方睡上大半年,就沒事了。你把孩子給我,他的問題比較嚴重」
大殭屍猶豫了一下,白師父眼仁一動,喝道:「事不宜遲!快!」這喝叫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大殭屍受了震喝,當即把小殭屍交給了白師父。
我見大殭屍被師父喝了一聲,就乖乖聽話,看來白師父的實力遠超大殭屍。
白師父轉身把小殭屍放在石桌上,而五毒怪和大殭屍並沒有走進來,只是站在門口。金鼠如同看門人一樣,守在了洞口。
白師父查看了小殭屍的傷情,不由地說:「好狠毒的招術,竟然將銅錐子打入了小孩子的罩門之中。」所謂罩門,就是破綻的意思。習武之人練習金鐘罩、鐵布衫、十三太保橫練等外加功夫,身上總有一兩處練習不到的地方,這就是罩門,也就是破綻。一旦被人打中了罩門,一身硬功就算廢了。
而對於殭屍而言,情形差不多。雖然全身堅硬無比,刀槍不入。但即便是飛天殭屍、金僵、銀僵、絕地旱魃這樣的頂級殭屍,都會有破綻,這便是殭屍的「罩門」,在對付殭屍的過程之中,如果有辦法攻擊它們的罩門,凡人也未必不是殭屍的對手。
顯然,小殭屍的罩門就在他胸口位置。
張玄薇聞言,解釋說:「我們是在半路遇上他們父子的。不知道是什麼人將銅錐子打入小殭屍的胸口。這事情跟我們沒有關係。」
白師父說:「沒說是你們,這銅錐子構造特別,未必是你們道門之人所用的。待我取出來看看。」白師父叫道:「蕭寧,你也休息得差不多了,站起來學習學習!」
我勉強站了起來,瞧著張玄薇擔憂,說:「張家大哥臉色越來越差了,好像也不行了。」
白師父說:「這龍虎山有關於小周天吐納的辦法,他如果真的認真修道的話,就應該懂一些。現在按照吐納的辦法,自己調整呼吸,讓氣遊走經絡之中,是可以緩解的。」
白師父這話雖然是說給我聽,事實上是講給張玄沖聽的。張玄沖微微吃驚,沒有料到白師父竟然熟知龍虎山的修行辦法,更出人意料的是白師父所說都說到點子上了。
張玄衝來不及追問其中緣由,在張玄薇的幫助下,盤腿打坐,呼吸之間,一口氣遊走小周天,漸漸地氣色舒緩了不少。張玄薇也鬆了一口氣。
我走到了白師父的身邊,身上還是有些餘毒,但已經沒有大礙。阿九怕我暈倒過去,就在一旁看著我。
白師父看著阿九,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阿九說:「我就阿九,九是數字九。」
白師父說:「阿九,你幫我把小孩子的肩膀壓住。」取出銅錐子的過程之中,必定非常痛苦,需要有人壓住小殭屍的肩膀。整個螢石洞穴裡,也只有阿九可以擔當整個責任了。
小殭屍的屍氣基本散光了,屍氣不會傷人的皮膚。阿九依言上前,壓住了小殭屍的肩膀。
白師父方才割開了小殭屍的衣服,胸口已經有一股淡淡的臭氣,兩根胸骨也發生了變化,在胸口附近,有一些刀傷的痕跡,是最近才形成。很明顯,大殭屍為取出銅錐子,嘗試過用刀割開傷口位置,但是失敗了。
白師父道:「竟然發生了如此可怕的變化,小孩子受了不少的苦。」
我問:「那如何辦才好嘛?」白師父沒有馬上回答我,來回踱步,思考拯救的辦法。
白師父看著大殭屍說:「我盡力而為。」白師父說:「阿九,將孩子扶正。」阿九扶好了小殭屍。白師父先用骨刀割掉了傷口附近的爛肉。
而後走到了小殭屍背後,提了一口氣,用了力氣,重擊了小殭屍的背部。
那原本被釘入胸口的銅錐子受了重力,被震出了半截。阿九扶著小殭屍,也感覺到白師父的力道。白師父快速繞到前面,骷髏手指抓住了銅錐子,用力一拉,將銅錐子完全取了出來。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銅錐子已經有些變黑,白師父丟給了我。隨即又把小殭屍放到在地上,說:「蕭寧。救人和救殭屍,一定要當機立斷,不可拖拖拉拉,耽誤了時機。」
銅錐子被打出來後,小殭屍睜開了眼睛,眼中閃爍著微弱的紅色光芒。但罩門受傷,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恢復過來。
好在,小殭屍不會死了,至少從他的眼神之中,看不出痛苦了。
「幸好是殭屍小孩,如果是一般的人,早就活不下去了。常人胸口被打入這麼長的銅錐子,非死不可。」阿九道,「白師父這勁道和決斷力,果然是非同凡人。」
我看著手中的銅錐子,有大拇指一樣的粗度,長度應該有十厘米長。銅錐子上面還有一些奇怪的花紋。因為在小殭屍身體呆了很久,有些發黑,無法辨別是什麼花紋。
但是可以確定的是,銅錐子有些來歷。我摸索著上面的花紋,感覺是一種很少見的花朵。
張玄薇喊道:「白師父,那麼現在你可以救治我哥哥了嗎?」
白師父沒有再耽誤下去,走了過去。白師父問:「道爺,等我治好了你,你必須答應我,休息三天,到時候你和殭屍打不打,我就管不上了。三天,你可答應我?」
白師父可以救人,但是不強求別人回報。他之所以這麼要求,是因為張玄沖的蠱毒看起來很嚴重,但事實上是最輕的一個。白師父如此要求,是為了給大殭屍和小殭屍一個休息的時間。
張玄沖緩緩睜開眼睛,他是聰明人,知道白師父話背後的意思,遲遲沒有答覆。張玄薇道:「可以,別說三天,七天都可以。」
白師父說:「道爺嫉惡如仇,讓他等三天已經是超過他的忍耐。就三天吧,答不答應?」張玄薇看了一眼張玄沖,見他眼神有些不甘,咬著嘴唇,沒有說話。張玄薇搶著說:「答應!請白師傅出手。」
白師父說:「小丫頭,剛剛我還在想,要不就說『讓張玄薇嫁給我徒弟如何?』,本想著是癡心妄想。沒想到你這樣爽快,現在倒後悔死我了。」
白師父口中「我的徒弟」自然是我,白師父有時候古靈精怪,常有出乎人意料之外的舉動。這幾句話當然是玩笑話,自然不會真說出來,但也讓人詫異不已。
張玄薇也是愣了一下,方才嗔怒地說:「白師父,你也老大不小,怎麼能說這種話。會把蕭寧帶壞的……」
張玄沖說:「請白師父,請你尊重一些,萬不可說這樣的話。我家小妹有婚約在身的,早已和三清山訂了親。」
第六十八章、生死劫總有一天會解開的
「道士、和尚不是都不能結婚的嗎?」阿九不解地問道。
「當然可以的!」張玄沖道。
道士分出家道士和不出家道士。
不出家道士,又稱火局道士,他們是可以結婚的。
正一派天師道門下弟子,自張道陵以來,不禁止門人結婚,歷代天師都是嫡傳身份傳承的。不過全真道,是不許門下弟子成婚的。
這一點和剃度的和尚是不一樣的。
我心中暗想:「三清山與龍虎山相距不過二百里,兩邊又多修道之人,聯姻很正常。張玄薇是張天師最小的女兒,所嫁之人必定是三清古家出類拔萃有作為的少年英才了!」
不知為何,想道這裡,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忙看向張玄薇,她的目光卻看著別處,我怕她發現我在看她,忙移開,去看別的地方。
張玄薇連忙說:「白師父,我知道你是開玩笑的,不要再拖下去了。一旦好了,接下來的三天時間,我保證我大哥不會出手對付殭屍父子。」
《蠱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