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蟲郭二家，東北沈謝二家都來了。這四家中，以蟲家對蕭棋的評價最高，百十年來蟲門中最了不起的人物，獨獨這一句就夠了。
第四十二章、大事
至於郭家，說那些話多多少少有些不情願。
蕭關招待了蟲家人，喊道：「英俊兄，多日不見，你越發地發福了啊。」
蟲家來人叫做蟲英俊。聞言微微一笑，說道：「人入中年，運動變少，自然會發福。這些年蟲門太過平靜，最近我總感覺有大事要發生了。」
蕭關微微一笑，不可置否：「是的，我也感覺到了。這大事不是好事情，而是很壞很壞的事情。」
蟲英俊臉色煞白。道：「蕭兄可不要嚇我。莫非蕭大人離世，那些跳樑小丑又要蹦躂出來了嗎？」
正說著話，從外面傳來了密集的聲音。左右兩排人，都穿著道袍，顏色都差不多，只是細微處有些不一樣。
左邊一排人是古家道士，右邊一排人竟然是天師府張家。領頭之人竟然是張玄沖。
領頭的古家道士我也有過一面之緣，乃是胖道童古驚風的師父，一身黑色道袍，臉色陰沉，目光陰鷙，大聲問道：「請問古家先祖古漢魂是否在這裡？」
目光掃動，落到我身上，更是多了幾分敵意。
從山洞裡傳來一聲長嘯，罵道：「你是什麼人？大大咧咧，一點規矩都沒有。」老古領著長辮子，身後跟著一襲白衣的白師父。
老古器宇不凡，蟲門眾人見到老古。皆是驚訝不已，又見到白師父是骷髏人，越發驚奇。
「晚輩古大同拜見先祖，此番前來，是請老祖宗會山門。」古大同見到老古與長辮子，畢恭畢敬跪在地上，「山門近日將有大事發生，懇請老祖宗一定抽空回去。」
老古說道：「古家的人都不懂禮數嗎？你應該先拜祭風水師蕭棋蕭大人，而後再與我商量。」
老古聲音很響亮，話裡面更是帶有幾分呵責。
古大同臉面一紅。無法反對，領著身後的弟子，轉身進入靈堂裡面，畢恭畢敬敬了一隻燃香。
古大同做完這些事情之後，又飛快地跑回老古身邊，說道：「此事十萬火急，還請老祖宗速速回山門。」
老古伸了右手，古大同下意識地躲了一下。
老古笑道：「我又不會對你動手。」古大同這才站住了身子。老古把手放在古大同肩膀上，用力一壓，從古大同褲腳處鑽出兩隻黑色的蜈蚣，這些蜈蚣在地上爬動，散出一股黑色的屍氣，爬動了兩下，就無法動彈。
「這種鬼蜈蚣邪性很強。與鬼魂交錯在一起，帶有極強的怨念。老古出手，果然不簡單。」白師父點破了黑蜈蚣的來歷。
古大同臉色煞白，額頭都是密密的汗水。
「古大同，你難道不知道三清古秀連與蕭棋是生死之交，你帶這樣的蜈蚣過來，有何居心！」老古手上的力量加強，「我三清古家與蕭家，也是交好的家族。」
「我……帶著鬼蜈蚣只是為了防身……」方大同的眼珠子溜溜轉動，肩膀上疼痛難忍，忍著沒有叫出來。
「說實話！」老古噴出一口冷氣，已經有些怒火，眼珠子轉動，死死盯著古大同。
「我……與蕭棋有過節，他帶著孫子鬧過三清山。我今日來這裡，就要鬧一鬧。至於古秀連，他叛過三清山，如何是……三清山的代表。」古大同終於說出了真相。
老古氣得要死，兩巴掌打過去。
古大同嘴角淬血，臉一下子就臃腫起來，整個人躺在地上沒有站起來，餘光帶著怨念，瞟了我一眼。
老古大聲說道：「你們若要再此動手，最好是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我霸道老古和身後這只百年長辮子殭屍的對手。」
老古這話喊出來，郭家來人面色變白，不由後退兩步，擠出笑容，說道：「今日若有人搗亂，我郭家也不會放過他們。」
老古又看了一眼古大同，罵道：「待送完好友最後一程，我便隨你一起回三清山。」
古大同只能點頭，連忙退到一邊，約束門人，不要輕舉妄動。
張玄沖這才上前，代表天師府給爺爺點了一支煙，又走到我身邊，面帶微笑，說道：「本來玄薇吵著要來的，父親大人不答應，要她留在書閣讀書。」
在天師府的六個月裡，張玄沖對我極好，此刻見到他自然是歡喜不已，倍感親切。
我親切地喊道：「大哥，玄薇現在怎麼樣了？他知道你要來這裡，有沒有帶什麼話給我？」
張玄沖不由地笑了起來，小聲說道：「她啊，我出發前一夜，就問她有什麼話要帶給你沒有。她想了一夜，讓我帶給你的話是：蕭寧，你快快長大。我也不清楚，為什麼要帶這句話給你！」
我愣了一下，初一聽，也不知道這話裡有什麼特殊的意思，轉念一想，開心不已。這話別人不懂，我卻知道裡面的意思。
我曾家向張玄薇許諾撕掉加在她身上的那紙婚約，她希望我早日長大，早些完成這個約定，她是告訴我，她一直在等我。
我心中吃了蜜一樣，開心不已，心中說道：「爺爺，你放心，我一定會娶到張玄薇的。」我心中的快樂，無法親自告訴爺爺，也只能通過這種方式默默告訴爺爺。
張玄沖搖搖頭，說道：「搞不清楚你們之間傳遞什麼秘密。罷了，我去找你二叔聊聊。問問他為什麼要騙我，說在我小妹身上下了蠱蟲。」張玄沖邁出步伐，去找二叔說話。
陸陸續續又來了不少人，夜色也慢慢深了。娘是不是望向外面，雙手不斷地發抖。我心中清楚，她是在等謝姑娘。
可是謝姑娘始終沒有出現。
「大家遠道而來，送別風水師蕭大人，我蕭關代表姐姐蕭靈霜感激你們。」蕭關見時間差不多，作了答謝詞，「風水師蕭大人離世，這事情最終會算賬孟家頭上。如果在場的有人與孟家有聯繫，請代我傳給他們八個字：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蕭關的聲音很大，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眾人驚訝，只感覺背後發冷，雙手雙腳無力。
這無疑是公開的宣戰，這八個字勢必會傳入孟家人的耳中。蟲門多年平靜的局面，終於要在今天晚上打破。
多年來表面平靜暗潮湧動的蟲門，隨著蕭大人的離世，以及蟲王向孟家宣戰，終於要爆發出驚濤駭浪的狂風暴雨。
一場蠱毒、殭屍、毒物的戰役，已經吹響了號角。這可能是這麼多年來，最可怕最瘋狂一場戰役了！
「人都是有情感的。我已經不再是蟲王，身上沒有太多的責任，所以不需要考慮那麼多。任俠蟲門，快意恩仇的蕭關又重新回來了。」蕭關說到這裡，將一壇烈酒拍開，仰頭倒了進去。
二叔將蟲王的王冠褪去，是要回歸他個人的角色。之前承擔的責任也暫時從他肩膀卸去，他自然可以任俠蟲門。
娘也站了起來，說道：「各位能來送別我父親，我蕭靈霜在此謝過。日後若有恩仇仇殺，你們當中家族勢力若有人牽扯到蕭棋之死來，我也不會心慈手軟。各位，江湖悠遠，咱們保重。」
娘也喝了一口烈酒，原本沒有血色的臉，剎那間就紅了起來。
眾人心中又是一驚，蟲門各方勢力錯綜複雜。誰也不敢保證自己門內，沒有人與孟家有半點關係，這件事情只能有更多的人牽扯進來。
「蕭關，你何不再考慮一下，事情要控制在一定範圍才好。」蟲家來人蟲英俊出言相勸。
蕭關抬手示意蟲英俊不要再說下去。豆何廣亡。
「去河邊！」蕭關大聲說道，「蕭寧，你抱著靈位走在前面，姐姐，我與你一起，將叔的骨灰搬到河邊去。」
第四十三章、飛仙谷絕境
夜風涼如水，星光點點落。
我抱著爺爺的靈位走在最前面，蕭關與麻蛋打著兩支火把，在前面引路。
從石屋出發，走上十多分鐘。就是寂靜的河流，千百年故鄉的河流從未停止流淌。冬季水位低，夏天水位高。暮春時機，也常有可憐女嬰從水面飄過。
秋涼之際，不用再耕地的水牛便在河邊吃著即將枯黃的野草。
這條河流裡，也在無數酷熱的夏天，帶走貪玩小兒的性命，在暗處。藏著不少貪吃的水鬼。
沿路上灑了不少紙錢，是用來開路，希望沿途的小鬼不要欺負新入陰間的鬼魂。
我心中想道：「爺爺不欺負他們就好了，這些可憐的孤魂野鬼們，原本就是及其可憐的存在。」
相送的人都默默不語，大家都十分默契，如此安靜地相送，才是最好的方式。
老古領著古家眾人，跟在後面。
不過一會，我們便到了河邊。火把映照著漆黑的河面。偶爾有兩隻河魚跳躍而出。河邊的青草有不少開始抽出嫩芽，不遠處兩隻水牛睡在河邊。
「到了。」龍小蛇小聲說道。娘停了下來，將雙手抱著的盒子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子。
一陣微風吹來，骨灰揚起了不少。
娘說道：「父親大人，這是故鄉的河流，希望你的魂魄會在河流裡流淌，護佑這一鎮的百姓。」
娘抓了一把白色的骨灰，灑入河中。骨灰隨風飄揚，落到河面上。浪花泛起來，很快就蓋住。
我抬頭看了一眼河面，有些虛弱的魂魄飄在河面，它們膽子並不大，看著河邊忽然出現的人群，只敢遠遠地看著。
這些魂魄多數呈現淡藍色，就飄蕩在河面上。永遠也到不了冥河，入不了輪迴。
娘歎道：「謝姨還是沒有來。」
四周寂靜無聲，只有河水流淌的聲音。
爺爺的骨灰完全消失在河水之中，一切都是塵歸塵，土歸土。我的淚水流出來。與爺爺相處的場景浮現出來，又想起身上的小蠱蟲。更覺得活著的不容易。
活著如此不容易，就應該好好努力。
「黑狗的骨灰，你也灑入河水去吧。」娘輕聲說道。
黑狗的骨灰很少，我每抓起一把，總感覺它在我的耳邊吠叫，它那雙黑溜溜的眼睛，依舊充滿生機地看著我。
「黑狗，一路走好。」我大聲說道，心中充滿了感懷。
黑狗是忠誠的狗，它原本可以活下去，但它感知到爺爺即將離開人世，不再吃東西，終於隨著爺爺一起離開人世。
我的心如同刀割了一樣，淚水如同河水一樣流淌，終於無力地站起來。
蟲門的人送完了爺爺最後一程，連夜離開。麻蛋帶著麻豆與謝家來人一起，也準備回東北。
「大哥，你保重，有什麼事情記得通知我。我一定會站在你這一邊的。」麻蛋大聲說道，眼中多少有些不捨。
蕭關沉默了一會，說道：「你啊，回去之後好好照顧家裡，不要在出來奔波了。麻豆也快長大了，你用心培養她，以後肯定是個了不起的人。」
麻蛋憨憨一笑，說道：「她自己過得開心就好。大哥……你……」
「好了，別說了。走吧，我肯定會去東北的。」蕭關不擅長告別，「快走吧，見到謝雨妹，給我帶聲好。」
麻蛋喊道：「霜姐，我走了。小蛇，我也走了。」
「蕭寧哥哥，記得去東北看我。我在家裡等你來。我請你吃松子，還帶你去看林海雪原。」麻豆大聲說道，眼睛已經通紅，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濕潤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並沒有流下來。
「那……謝……」我原本想讓麻豆幫我把信帶給謝姑娘，但爺爺交代，一定讓我親手送給她，便沒有說出來。
「麻豆，我過一段時間就會去東北，你等我。」我大聲說道。
麻蛋帶著麻豆離開了故鄉小鎮，之後穿過遼闊的疆域，回到了東北。
謝家人走後，蟲門也依次告別離開。
古大同在不遠處等著老古，只是礙於老古的霸道，不敢上前來催促。
「蕭關，你自己要當心。」老古說道，「這個孟家並不好對付，孟竹是個下人，就如此了得，你自己當心。」
蕭關道：「你先去三清山，我後腳就會跟上的。」
「好，小蛇，我走了。」老古朗聲說道，聲音響亮，山後的鳥兒也驚飛了。
老古帶著長辮子殭屍，消失在國道上，往南邊而去，他們走一段路程，坐船過了長江，就進入江西境內。
張玄沖隨著古大同一起離開的，臨走前只是衝我笑了一笑，並沒有說什麼話。
人走後，已經是後半夜。蕭關與阿九一起，將靈堂拆掉，院子又恢復了正常。
次日，蕭關去了一趟白水村，取了一些爺爺生前的衣服。當日晚上，我們啟程去江西，目的就是三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