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擊得手，叫人不由地叫好。
阿九油然喊道：「這才是我心目中的蟲王。」
謝姑娘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出事的。蕭關，怎麼樣，我剛才的表演來可以吧，故意引小妹子上前，正好給你創造了機會。」
謝姑娘口中的小妹子自然就是老虔婆了。
謝姑娘方才故意說要離開，就是要引老虔婆上前之後，藏在蟲山裡隱匿氣息的二叔正好走了出來，神不知鬼不覺地擒住了老賊婆。
老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道：「我是聽到鬼魂的聲音嗎？你明明沒有氣息，怎麼會從蟲堆裡面鑽出來呢？」
老夫人脖子上感到了冰冷，又不得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二叔道：「你閉門不出，自然不清楚外面的世界。我的本領尤其是你能看穿的，像你這樣惡毒的老女人，真的不應該活在世上。」
二叔一腳踢在老夫人的後腿上，這一腳的力量很大很沉。
老夫人應聲倒在地上，慘叫一聲。腦袋撞在石板上。磕出了鮮血。
二叔上前用力一拉，拉住老夫人的衣服，拖著老夫人走了過來，兩邊散落了不少食腦蟲，都在蠢蠢欲動。
二叔邊走邊喝道：「都給我滾開。」
食腦蟲受到驚嚇。四處逃散，廣場上的鮮血再也無法吸引它們了。「回來……你們快回來……快回來……」可憐的老夫人，叫喊了很多聲，都沒攔住逃逸的食腦蟲。那食腦蟲本來就是沒有原則的蟲子，誰的力量厲害就聽誰的話。老夫人又豈能擋住這種趨勢呢！
「烏合之蟲，聚得快散得也快。」二叔說道。
二叔把老夫人提了起來，丟給了黑師父。
黑師父接住老夫人，照著那臉，連著就是四個耳刮子，聲音響亮，把那枯樹皮一般的臉打得臃腫不堪，黑師父的手上也沾滿了厚厚的粉底。黑師父罵道：「老賊婆，你不是很厲害的嗎？我今日就讓你看看我老黑的本領。」
老夫人雖然被黑師父擒住。但依舊不敢相信地看著二叔，叫道：「不可能。你就算是銅皮鐵骨，也受不住這麼多食腦蟲的噬咬。你的身體到底是什麼做成的？」
謝姑娘有些可憐地看著老夫人，笑道：「據我所知，食腦蟲最開始源自郭家與蟲家，後來不知道怎麼就在蟲門中散開了。有一點你可能不知道，蕭關年輕時候談過一個女朋友。就是郭家的大小姐。我想，蕭關還是能夠對付食腦蟲的。」
「謝前輩，你這話跟我說說可以，可千萬別讓小蛇聽到。不然的話，我可就要倒霉了。」二叔的聲音從食腦蟲裡傳了出來。
謝姑娘哈哈大笑：「小蛇可不是你想像中那般容易吃醋。」
二叔道：「不得不說，我見過無數種食腦蟲，但孟家的食腦蟲是我見過食腦蟲中最為厲害的一種。我剛剛差點就以為自己會死掉，好在我想起師父老人家曾經說過的話，找到了對付它們的辦法。」
二叔很平淡地陳述著，但我們都知道被食腦蟲團團圍住的那一瞬間，一定是十分危險也十分可怕的。
老夫人喊道：「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消失得無影無蹤，又怎麼躲過食腦蟲的噬咬的。」土呆尤血。
二叔笑道：「等你死之前，我回告訴你的。」轉而對謝姑娘道：「咱們這就離開孟家吧。」
孟家人跌倒在一旁，受了食腦蟲的驚擾，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阻攔。
那孟定雲從後面追上來，道：「奶奶，你幫我解開毒藥。」
「好，我們離開這裡。」謝姑娘叫道。
我們一行人不再逗留，黑師父提著老夫人，開始往大門口跑去。
我們撤離的速度很快，快到大門口的時候，聽到孟家廣場上傳來叫殺的聲音，兩個暗衛跟了上來，在阿九耳邊說了幾句話。
阿九笑道：「就讓他們狗咬狗吧。」
不用說，暗衛得了阿九的命令，把抓起來的孟家人全部放了出來。曾絕帶著曾家人衝到孟家廣場，正好與凌亂的孟家人碰到了一起。
兩幫人見面，自然是分外眼紅，動手廝殺再說難免。
黑師父咬牙道：「若不是要帶蕭寧離開，我勢必要將他們全部廢掉！」
老夫人聽著孟家上空的叫喊，大聲叫道：「你們抓了我，你們活不了……活不了……孟家的祖先不會原諒你的，孟家分散在九州，遍佈海外的力量都不會原諒你的……你們識趣的，就趕緊放了我！」她叫得雖然歡快，卻沒有再搭理她。
白師父抱著我，盡量避免顛簸。阿九與二叔走在最後面，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了孟家的大門。謝姑娘躍起一腳，踢在孟家大門上，兩個守衛見到眾人跑出，不敢阻攔，悄然逃走了。
孟家的大門應聲倒在地上，匡匡作響。眾人踩著大門，出了孟家，順著大路跑到了山上面，站在一片松樹下，遠遠地看著孟家古宅。
孟家迎客廳的大火還沒有熄滅，甚至比剛才還要大一些。迎客廳大部分都是木柴搭建，眾人忙著鬥殺，哪裡管的上去救火。火勢滔天，火光照亮了很大一塊地方。滾滾黑煙衝入九霄。那邊的叫喊聲還沒有停下來，生死榮華還在變幻之中。
今夜，皎潔的月光如往常一般照耀著孟家，把一切照得亮堂堂的，可又顯得荒涼無比。月光永遠不會變，但人心卻說不定。這一夜的月光，這一夜的大火，這一夜的人，多年後回憶起今晚的時候，又往說些什麼呢？
「我本以為孟家還有機會的，沒想到會是今日這般結局，可笑可歎。看來上天安排好的事情，是不能再勉強的。孟家享受百年的榮光，也是時候結束了。」謝姑娘看著遠處的大火，不由地感歎。
她來孟家，除了幫我之外，還打算引著孟家走入正途，可眼前這一切卻與她的預期相反而行。百年的家族得不到上天的垂簾，遁入魔道最終自取滅亡，這便是孟家的結局。
這一夜，孟家祖上的榮光在大火之中徹底化解。這一夜，只有月光是永恆的。這一夜，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二叔道：「謝前輩，人生百代之客，千百年又有多少大家族湮沒在歷史的潮流中。昔日王榭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你已經盡力了。」
謝姑娘抽了一口冷氣，衣袖一展，喊道：「咱們走吧，不看也罷。從此以後，孟家的事情與我再無瓜葛。」謝姑娘一馬當先衝了出去，我們也緊緊跟在後面。
月色明亮，山風清冷，道路起伏不定。我睡在白師父手上，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噩夢，迷失在一個又一個路口。看不到生的希望，看不到光明在哪裡，看不到哪裡還有愛。
「前面又一個廢棄的廟宇，咱們進去避避風，蕭寧不能再跑了，身子越來越冷。」白師父喊道。破廟並不是很大，門窗與屋簷早已損毀，結滿了各種蜘蛛網，寒冬臘月，不見蚊蟲觸摸，偶爾有兩隻瘦弱的老鼠跑過。神龕上的佛像，蜘蛛網蓋住了神像的左邊身子，蜘蛛絲上沾上了不少的葉子。
阿九吩咐手下在附近撿來了柴火，又弄了一些干葉子回來，不過一會燒起了大火，火光散開，熱量也跟著傳播開來。白師父抱著我烤火。我的體溫慢慢地回升。
我緩緩地睜開眼睛，在微弱火光的映照下，我看到神像手托淨瓶，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乃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她微微帶著笑容，淡定從容地看著我。
我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一束光，心中多了幾絲暖意。我在臨死之前，在荒山破廟中，竟然看到觀世音菩薩，我心中有再多苦的，與人世間那些苦楚相比，都無足輕重了。
「師父……我想睡覺了……」我看著觀世音，感覺到不到痛苦，竟然說出了一句話。聲音雖然很小，但屋子裡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眾人這才發現，破廟乃是一座觀音廟，神龕上的佛像乃是觀世音的神像。
白師父道：「蕭寧，不能說，你要事情沒有做。」白師父隨即低沉地說道：「師哥，不管你用什麼法子，都要給我撬開那老女人的嘴！」
第六十三章、要成為小骷髏人
黑師父聽了白師父的話，馬上就有了行動，抓住那老虔婆，一把匕首刺入老夫人的大腿之上，厲聲喝道：「告訴我，有什麼辦法可以解開天狼毒蟲。快點告訴我。不然我對你不客氣了。」
老夫人額頭上痛楚細密的汗水，卻沒有叫出來，而是咯咯地笑道：「你趕快殺了我。我死了，蕭寧也活不了。老婆子活了一把年紀，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好可惜的。」她的意思很明顯，她死了沒有什麼可惜，畢竟活了一把年紀。我就不一樣，年紀輕輕就死掉，著實是太過可惜。
「你敢威脅我。」黑師父拳頭攥得發響，抬起拳頭，直接一拳打了過去。
老夫人口中幾顆碎牙完全打落，滿嘴鮮血，雙手撐在地上，瞪大眼睛戲謔地看著黑師父：「黑魔，你有本事就現在殺了我。我倒要看看。沒有我，你怎麼救蕭寧。」
黑師父追上前，將那老夫人提起來，又是幾拳下去：「老賊婆，我看是你的嘴巴硬。還是我的拳頭硬。」黑師父的拳頭有力，也很有分寸，並沒有一拳把那老賊婆打死，而是選擇痛感很強烈但並不致命的部分。
老夫人哀嚎了兩聲，雙眼裡，道：「你這拳頭太軟了，太軟了。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你求我沒有用，求菩薩吧。」
黑師父的拳頭抬起，沒有再落下。老夫人拿住了黑師父的弱點，為了救我，黑師父肯定不會取了她的性命。
謝姑娘拉住黑師父的手，看著老夫人，說道：「沒有關係。我來看看你，看你心中到底藏了什麼樣的念頭。」又對黑師父道：「你將她扶好，不要讓她的眼睛閉上。我要好好地看看她的心。」
黑師父並不清楚謝姑娘要幹什麼，但還是照著謝姑娘的吩咐。一手扶著老夫人，一手將她的腦袋托著。
老夫人眼神方才有些驚慌：「你……你要幹什麼？」
謝姑娘笑道：「你不是嘴硬嘛。我打算從你口中得到答案，我要直接看透的心思。」謝姑娘雙眼瞪大，與老夫人的目光對上，那老夫人心神一蕩。土夾妖劃。
我依稀記得當初在茶花峒的時候，孟二爺曾經對我用過這個辦法，試圖通過眼神，來控制我體內的凶蟲，只可惜孟二爺失敗了。
謝姑娘的意志堅定，遠超當日的孟二爺，一定能問出辦法的。一旦謝姑娘奪舍成功，找到了解開天狼毒蟲的辦法，那我就有救了。
白師父相比剛才輕鬆了不少，單手放在我後面，一邊尋找天狼毒蟲的身影，一邊安慰我說道：「蕭寧，我知道你很累很疲憊，但你要依靠你的意志，讓自己保持清醒，趕快把毒蟲趕出來。」
我聽到這話，卻是無力地搖頭。白師父的話已變得十分地遙遠，好像從遙遠的天邊傳來一樣。我只能苦笑，除了這個，我什麼都不能做。
我無法集聚心力，之前強大的求生意志早就不見蹤影。我只感覺無比的空虛，無比地疲憊，整個人提不起勇氣，根本就找不到天狼毒蟲的影子。
相反，我內心深處卻被厚厚的自責佔據。我擔心我死後，我的朋友會因為我難過。
我從未遇過這樣的蟲子，它沒有給我打來痛苦，卻給我帶來疲憊，一種叫人絕望與自責的疲憊。
我搖搖頭看著白師父，嘴巴喃喃動了幾下，我是想想白師父說聲對不起。阿九讀出了唇語：「蕭寧是想說對不起。」
白師父手並沒有離開我的後背，道：「說什麼對不起的。蕭寧，你要清楚。你是擁有七竅玲瓏心的人，你的天賦遠超眾人。你身上擁有黑白土卵蟲，擁有金蠶蠱，擁有陰間來蟲。你是要成為蟲門中最強之人的少年，豈能說對不起這三個人。不要喪氣，不要難過……激發你內心深處的鬥志，不要難過啊……」
白師父越說越急，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大，身子和雙手都在顫抖。我感覺出他的情感，我點點頭，嘗試著積攢一些力氣，嘗試著去喚醒凶蟲與黑白土卵蟲。可惜的是，我並沒有與凶蟲說上話。我也沒有感覺到天狼毒蟲的存在。我再次愧疚地看著白師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阿九道：「蕭寧已經盡力了。我想，天狼毒蟲不好對付的……白骷髏大人，你不要激動。」
白師父眼珠子溜溜轉動，許久都沒有說話。明朝姐姐走了過來，玉手輕輕地搭在白師父的肩膀上。白師父的顫抖才稍微好一些。
「我……心神很亂，我們之間事情，等下再說好嗎？」白師父抬頭看了一眼明朝姐姐。明朝姐姐笑道：「幾百年都過去，何必在於這一時呢。你好好照看蕭寧吧……」
白師父微微點頭，目光移動，重新落到謝姑娘身上。廟內的光線微弱，寒風從窗戶傳來。
謝姑娘聚精會神地盯著老夫人。那老夫人的眼神完全被繫住，根本無法移開。黑師父強有力的雙手將她緊緊地扶住，無法躲開。
老夫人眼睛裡露出驚慌的神情，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謝姑娘一連換了幾個姿勢，喝道：「告訴我你的名字。」
那老夫人身體一抖：「我……我叫葉庭月……我叫葉庭月。」
謝姑娘眉毛微微一挑，又陷入沉默之中，眼神中的壓力更大。葉庭月瞳孔一縮，眼中的光芒漸漸地變弱。
謝姑娘喊道：「葉庭月，你還要抵抗嗎？」這一聲暴喝，破廟的窗戶也發出震動聲。原來葉庭月還在試圖抵抗著謝姑娘的壓力。
好在這一聲暴喝之後，葉庭月的身子一抖，不再抵抗。謝姑娘直透人心，突破了葉庭月心中的防守。
謝姑娘長歎了一口氣，轉身走到我身邊，有些不忍心地看著我。白師父追問道：「謝前輩，你知道如何對付天狼毒蟲了啊？即便是再困難，我也不會畏懼的。」
黑師父鬆開葉庭月，也走到謝姑娘身邊，一臉期待地看著謝姑娘。
謝姑娘又是歎了一口氣：「這老賊婆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對付天狼毒蟲，她方才說的話，都是保命的鬼話。」
「哎呀！」葉庭月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知道自己的謊言被戳破，再無活命的機會，眼神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謝姑娘，之後便低下了腦袋。
此話一出，猶如晴天霹靂，黑白師父二人先是一愣，隨即發出了痛苦的叫喊聲。
黑師父黑袍展動，轉身跳到葉庭月身邊，大聲喊道：「原來你這老賊婆自己都不知道，留你性命有何用呢，你去死吧！」
黑師父一腳踢出，忽然聽到白師父喊道：「不要在蕭寧面前殺人。我們還要問她天狼毒蟲是從哪裡來的……」
黑師父收住一半力氣，一腳踢在葉庭月的腦袋上。葉庭月直接飛了出去，撞在神龕下面，腦袋磕破，鮮血順著腦袋流了下來，頭髮亂舞，沒有半點人樣。
葉庭月咯咯地冷笑兩聲：「我毀了孟家，死就死了。哈哈……」阿九怕葉庭月自殺，上前綁住葉庭月，又在他的嘴巴裡面，塞了一團破布，避免她咬舌自盡。
「要不去找張小姐，或許天師府有救蕭寧的辦法……」阿九忽然想起了這一點，連忙問道。
白師父搖搖頭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天狼毒蟲太過兇猛……它奪走蕭寧的氣力。一到天亮，蕭寧就會徹底睡過去的。」
阿九追問道：「難道今日這種情形，比上次蕭寧經絡受損，還要嚴重嗎？」當年我們在曾家一戰中，孟竹出現，引發我體內的凶蟲，九幽寒氣傷害了全身的筋絡，幾乎斃命，後來去了天師府，才得以存活下來。
二叔歎了一口氣，有些不忍地說道：「阿九，我知道你與蕭寧情深義重。就能我們感到天師府，尋到了張小姐，也沒有辦法救活蕭寧。上一次是需要靈氣。但是這一次不一樣，兩隻土卵蟲的靈氣本來就很充足，不需去找張小姐的。」
阿九一拳打在柱子上，心中難過：「難道我們就這樣看著……他離開我們嗎？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阿九這話喊出來之後，神廟裡變得格外地寂靜，只有火苗發出微弱的聲音。阿九看了一眼黑師父，又看了一眼白師父，三人眼神中皆是痛苦與難過。
風從破窗外吹了進來，破廟中安靜得可怕，只有那高高在上的觀世音看著世人，它一動不動，慈悲地看著人世間。
白師父打破神廟裡的寂靜，道：「我們找個風水好的地方，把菱花銅鏡放在蕭寧身邊。等十年後，蕭寧能再次……活過來……」
黑師父一把抓住白師父的胸前衣服，叫道：「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你要把蕭寧埋在圖裡面。等到十年後，讓他變成小骷髏人，我不答應……我要他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