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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我该不该担心呢?”
“我们只在说我们自己,对吧?”
“对。”
一名海军陆战队士兵在指挥交通,向布莱姆打招呼,布莱姆回了他一个。
“今天把你带上,杰克是在表示对你的信任,这谁都看得出来。”他说,“以防,比如说吧,行业责任办公室的什么人把关于你的文件弄到眼前接着大发其火,明白我跟你说的话吗?”
“嗯嗯嗯。”
“克劳福德这家伙敢于站出来说话。他在关键的时候表明,你保护那现场是不得已。他不让你带任何东西到那里面去——就是说,不带任何可以看得出你是代表官方的东西,这也是他说的。巴尔的摩警察又没有迅速作出反应,另外,克劳福德今天也需要人帮忙,等吉米·普莱斯从实验室找个人上这儿他还得等上一个小时,这样就派你来了,史达琳。再说,浮尸也不能在河滩上放个一天。这不是在惩罚你,可外人一定要那么看的话,也可以,你注意,克劳福德这家伙心非常之细,不过他不愿意什么事情都解释,我告诉你……也就是由于这个原因。如果你跟克劳福德合作,你应该知道他目前是什么处境——你知道吗?”
“我还真不知道。”
“除了野牛比尔,他脑子里还想着许多别的事。他妻子贝拉病得很重,都到……晚期了。他把她放在家里照料。要不是为了野牛比尔,他都请私假了。”
“这事儿我原不知道。”
“不要去谈这事儿。别跟他说你很难过或别的什么,对他没用……他们曾经在一起过得很幸福。”
“很高兴你能告诉我。”
他们到机场时,布莱姆的脸上开始露出喜色。“史达琳,火器射击课程结束的时候,我有几个重要的讲座要讲,争取别错过了。”他在几个机库之间抄了条近路。
“我会争取去听的。”
“听着,我教的东西你可能永远也用不着,我希望你用不着。但你是有几分天分的,史达琳。如果你万不得已要开枪,你就能开枪了。练练。”
“行”
“不要老把它放在包里。”
“行”
“晚上在屋里拔出来打几下。坚持这么练直到能把感觉找到。”
“我会的。”
一架古董似的双引擎飞机停在昆迪可小型机场的滑行道上,灯标在转动,门开着。一个螺旋桨在旋转,猛烈吹动着停机坪边上的野草。
“这不会是‘蓝色独木舟’吧。”史达琳说。
“是的。”
“它又小又老。”
“是老。”布莱姆乐滋滋他说,“是老早以前毒品强制执行所在佛罗里达截获的,当时重重地落在了格莱兹的沼泽地里。不过它的机部件现在都完好无损。但愿格兰姆和拉德曼不要察觉我们在用这飞机——要求我们是坐汽车的。”他将车停到了飞机边上,从后车座拿出史达琳的行李。在一阵手碰着手的混乱中,他设法将东西交给了史达琳并同她握了下手。
接着,布莱姆说:“上帝保佑你,史达琳!”原本也没想要说,所以这话从他那当过海军陆战队士兵的嘴里说出来,感觉怪怪的。他搞不清楚这话是从哪里来的。他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多谢……谢谢你,布莱姆先生。”
克劳福德坐在副驾驶员的座位上,穿着衬衫,戴着墨镜。听到驾驶员砰地关上门之后,他转过身来看史达琳。
她看不到黑黑的眼镜后面他那双眼,觉得都不认识他了。克劳福德看上去苍白而冷峻,仿拂推土机推出的一段树根。
“坐下来看看。”他的话一共就这点。
一本厚厚的案卷在他后面的座位上放着,封面上写着“野牛比尔”。史达琳紧紧地抱着它。“蓝色独木舟”啪啦啪啦一阵响,忽然一震,开始向前滑动。
第11节
跑道的两侧模糊起来,渐渐地往后退去。东边,从切萨皮克湾闪出一道清晨的阳光。小小的飞机飞离车辆行人,不见了。
克拉丽丝·史达琳看到下面那边的学校以及昆迪可周围海军陆战队的基地。士兵们在上强击课,只见小小的人影在那儿又是爬又是跑。
从上面往下看就是这种情形。
一次,夜间射击训练完之后,她正沿着黑暗中阒无一人的荷根小径走着——她想走走路思考思考,忽然,她听到头顶有飞机在轰鸣,接着又没了声,而只听得黑黑的天空中有人声在上头喊叫——那是空降部队在进行夜间跳伞,士兵们穿过黑暗往下跳时在互相叫喊着。她就在想,在飞机门口等那跳伞的指示灯亮是何感觉,纵身一跃,呼啸着往黑暗中投去又是何感觉。
也许感觉就是这个样子吧。
她打开了案卷。
就他们所知,他已经干了五次了,就是这个比尔。至少五次,很可能还不止。十个月来,他将女人先是绑架,然后弄死,剥皮。(史达琳飞快地往下看过验尸报告,再看那些单体组胺试验,以证实他是先将她们杀死,然后再干别的的。)
每干完一次,他就将尸体抛人流水之中。每具尸体都是在不同的河里发现的,都是从州际公路的交叉口那儿抛人水中,顺流而下,而每次又都不在同一个州。谁都知道野牛比尔是个四处游走的人;关于他,警方除了知道他至少有一支手枪之外,也就掌握这么点了,绝对就这么点。那枪有有6阳膛线6槽,缠度左向——可能是把科尔特左轮枪或者科尔特仿制品。从找回的子弹上的擦痕来看,表明他比较喜欢打0.38的特种子弹,弹膛则为较长的0·357型。
河里都没留下指纹,一点毛发或肌肉纤维的证据也没有。
几乎可以肯定他是个白种男性:说他白种是因为系列凶犯通常在其本种族内部杀人,而且所有的被害者也都是白人;说他是男性因为我们这个年代女性系列凶杀犯几乎还闻所未闻。
两位大城市的专栏作家在卡明斯那招天罚的小诗《野牛比尔》中,发现了一个标题:……你喜欢你的这个蓝眼睛的男孩吗死亡先生?
是什么人,可能是克劳福德吧,将这句引文贴到了案卷封皮的背面。
比尔绑架年轻女人的地点与他抛撒她们的地点之间没有明显的联系。
有的案子中,尸体被及时发现,警方得以准确地确定死亡的时间,这时警方又了解到了凶手干的另一件事:比尔要让她们活着留一段时间。这些受害人要在她们被绑架一周到十天后才死,这就意味着他得有个留她们的地方,有个地方可以秘密地干活儿。这也意味着他不是个游民,而更像是一只活板门蛛——筑巢于土,居于洞中,洞口有可开闭之盖。他有自己的窝。在某个什么地方。
这比任何别的事都使公众感到恐怖——明知要杀她们,却还要先将她们扣留一周或一周以上。
有两名是被吊死的,三名遭枪杀。没有证据表明她们死前遭到强奸或肉体伤害,验尸报告也没有任何“具体的生殖器官”受破伤的证据记录,不过病理学家又强调,如果尸体腐烂得比较厉害,这样的事几乎是不可能确定的。
所有的被害者发现时都是裸体。在其中两起案子中,在受害人家附近的道路边发现了她们穿在外边的几件衣服,都是在背部由下而上撕开一道口子,仿佛丧服一般。
史达琳还真的把照片全都翻看了一遍。从肉体上看,浮尸是死人中最不好处理的一种。这些死者也确确实实值得怜悯,在户外遭凶杀的人常常就是这样叫人可怜。受害人蒙受侮辱,经风受雨,还要遭世人漠然的眼光,要是你的工作允许你生气,你还真是要动怒。
发生在室内的凶杀案往往有这样的情形:有人见过被害者个人的一些讨厌行为,有的被害者自己就伤害过别人——打配偶啦,虐待孩子啦——这些人会聚到一起,私下里说,下场是死鬼自己找的。许多时候还真是自我的。
可这儿却谁都没去自找。她们躺在垃圾满地的河岸,身上连皮都没了,四周是尾挂发动机机油的油瓶以及包三明治的袋子这些我们常见的污秽物。天气冷的时候,尸体大多还能保全其脸。史达琳提醒自己,她们的牙并非痛苦地裸露在外,出现那样的表情让她联想到鳖和鱼吃食时的样子。比尔只是剥躯干的皮,四肢大多丢弃不管。
史达琳想,看这些东西本来也不是那么麻烦的,可这机舱内这么热,而两个螺旋桨在空中转起来晕一个好一个差:该死的飞机因而出现偏航,叫人毛骨惊然!窗子上涂满了字画,被他妈的太阳一照,斑斑点点,刺得人像得了头痛病似的。
逮住他是有可能的。史达琳紧紧抱住这念头不放,为的是让自己膝上虽满放着可怕的情报,却还能在这似乎愈来愈小的机舱内坐下去。她能够助一臂之力将他击毙,然后他们就可以将这略有点粘糊的、封面光滑的案卷放回抽屉,钥匙一转,锁将起来。
她盯着克劳福德的后脑勺看。如果她想去制服野牛比尔,她可是找对了合伙人了。克劳福德曾成功地组织了追捕三名系列凶犯的行动。但也不是没有伤亡。威尔·格雷厄姆曾是克劳福德那帮人中行动最敏捷的一条猎犬,是学院里的传奇人物;可人家说,现如今他也是佛罗里达的一名酒鬼了,一张脸都不忍心去看。
克劳福德可能感觉到了她在凝视他的后脑勺。他从副驾驶的座位上爬了出来。驾驶员按住平衡盘好让克劳福德到后面来,在她边上系好扣带坐下。当他收起墨镜戴上双光眼镜后,她觉得又认识他了。
他看了看她的脸,再看看那份报告,又回头看脸;什么东西从他脑子里过了一下,却很快就消失了。克劳福德的脸木然无生气,否则,会显出后悔的神情来的。
“我热,你热吗?”他说,“博比,这儿妈的太热了!”他对驾驶员喊道。博比调了一下什么东西,冷空气就进来了。座舱内潮湿的空气中还凝了几片雪片,落到了史达琳的头发上。
接着是杰克·克劳福德来搜寻了,他的眼睛仿佛一个晴朗冬天的日子。
他打开案卷,翻到一张美国中东部地区的地图。发现尸体的地点地图上都已做了标记——几个点默然地散落在上面,形状弯曲仿佛一个猎户星座。
克劳福德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钢笔,在最新的一个地点上做了个记号。这就是他们的目标。
艾尔克河,美国79号公路下面大约六英里处。他说,“这一个我们还算运气,尸体被一根曳钓绳绊住了——河里放了一根钓鱼线。他们认为她在水里没有那么长时间,正在把她弄到波特县城去呢。我想赶紧知道她是谁,这样我们就可以迅速去寻找绑架的见证人。一取到指纹我们将即刻通过陆上线路发回去。”克劳福德歪过头来从眼镜的下部看看史达琳。“吉米。普莱斯说你能取浮尸的指纹。”
“实际上,我从来都没有弄过一具完整的浮尸。”史达琳说,“普莱斯先生每天都收到内有人手的邮件,我只是取这些手的指纹。不过其中有大量的都是浮尸身上的手。”
那些从未在吉米·普莱斯指导下干过的人认为他是个讨人喜爱的吝啬鬼。和大多数吝啬鬼一样,他其实是个卑劣的老头。吉米·普莱斯在华盛顿实验室的潜指印科当指导,史达琳读法医学研究生期间曾服刑似的跟他学过。
“那个吉米!”克劳福德带着爱意说,“他们管那工作叫……什么来着?”
“干那工作人称‘实验室的倒霉鬼’,有人则更爱称作‘伊戈尔’——那是印在他们发给你的橡皮围裙上的字。”
“对了。”
“他们告诉你就假装是在解剖一只青蛙。”
“我明白了——”
“接着他们就从美国邮包服务社给你弄来一包东西。大家都在注视着——有几个去倒杯咖啡后就急急赶回来,指望你会恶心呕吐。提取浮尸指纹的活儿我可以干得很好。事实上——”
“好。现在看这个。就我们所知,他的第一个受害者是去年六月在洛恩杰克镇以外的密苏里的黑水河里发现的。这位白梅尔姑娘据报道是两个月前的四月十五日在俄亥俄的贝尔维迪失踪的。关于此案我们提供不了很多情况——光是查明她的身份就又花了我们三个月。他劫取的第二个是在四月份的第三周,在芝加哥,遭绑后仅十天,就在印第安纳拉斐德商业区的沃巴什河中被发现了,因此我们可以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事儿。我们的下一个是位白种女性,二十出头,被抛在1一65号公路附近的滚叉河,在肯塔基路易斯维尔南部约三十八英里的地方。她的身份一直都没有查明。还有这个瓦纳尔妇女,在印第安纳的伊文思维尔遭劫持,尸体就扔在东伊利诺斯70号州际公路下面的伊姆巴拉斯河。”
“接着他移往南方,在佐治亚大马上革下面的柯纳绍格河抛下了一具,75号州际公路在它的上游。就是这位匹兹堡的基特里奇女孩儿——这是她的毕业照。他的运气好得叫人恼火——他劫持从来都没有人看见过!除了抛撒的尸体都靠近州际公路这一点之外,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一致的手段。”
“假如你们沿着交通最拥挤的路线从抛尸点倒着往回搜寻,这些路线最后究竟是不是汇聚到一处?”
“不。”
“要是你……假定……他在同一次行程中既抛尸又绑架,那会是什么情况呢?”史达琳问道,小心翼翼避开那个被禁用的词“猜想”。“他会把尸体先扔掉,以免绑下一个时太麻烦,对吗?然后,要是他在绑架时被逮住,可能就会说他是在侵犯人身而逃脱严厉的惩罚;如果他车里没有尸体,他还可以为自己辩护,一直辩到他什么事儿也没有。所以你看,从前一个抛尸点拉网似的向下一个抛尸点倒着来搜索怎么样?这方法你们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