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說到這兒,馬如龍走到盔甲前道:「神器必有自己的屬性,所以可能和主人運道相剋。就像這柄劍,雖然鋒利無匹,但使用者未必就能克敵制勝,需得人劍合一方可大成。」
  爺爺道:「就算劍是神器,可盔甲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我家裡?」
  馬如龍想了很久,搖頭道:「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神劍堂、輪華道一為矛,一為盾,千年來互為掣肘,為了在和對方的較量中佔上風,積累了許多矛盾,最終成了冤家對頭,視對方為死敵。寧大哥得了神劍堂的劍,家裡卻莫名出現輪華道的盔甲,我看未必是好兆頭。」馬如龍皺著眉頭道。
  「那可如何是好?要不然將這把劍扔了?」媽媽急了。
  「這絕對不是個好主意,神器內有亡魂封印,也就是俗稱的劍靈。劍靈生性勇猛頑強,而且自尊心極其強烈,將它當作垃圾丟棄,後果不堪設想。」
  「馬先生定有驅……」
  爺爺的話還沒說完,馬如龍立刻擺了擺手道:「老爺子別抬舉我,驅鬼我勉強還成,劍靈可不是鬼,便是法力再強之人也不可能以驅魔之術將其驅逐。為今只有一個辦法可行,就是將這柄劍再送回去。葉興涵願意收回,一切就相安無事,否則只有自己留著了。你也別擔心,劍靈不是怨魂厲鬼,只要寧大哥的八字與亡魂不想沖,應該能和平相處。」
  爺爺歎了口氣道:「葉興涵必定是不堪身受其擾,所以才會低價讓出此物。認了吧,但願不會惹禍上身。」
  受了驚嚇的我們一夜未睡,不過也沒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只是莫名其妙出現的盔甲如何處置是個問題。這東西又大又重,暫時只能放在客廳。
  第二天天剛亮,父親便去找葉興涵討說法了,爺爺和馬家兄弟去另一處看東西,只留下我一個人看家。
  面對著盔甲那副陰森森的鬼臉,我只覺心裡一陣陣發寒,便回到臥室,躺在床上看報紙。隨後,只覺得雙眼越發沉重,便準備睡一會兒,可是剛剛閉上眼沒多久,我便被一陣冷風驚醒。睜開眼卻發現剛剛還大亮的白天已經變成了夜晚,而我站在一處地形複雜的山地上,四周黑乎乎的,天上一顆星星沒有,寒風陣陣撲面而過,間或一兩聲夜梟啼鳴,其餘再無半點聲響。
  正當我懷疑自己是不是來到了陰間的時候,腦袋忽然被人拍了一巴掌,轉身望去,只見一個身著白色無袖短褂、黑布褲,腳蹬布鞋的男人手握一柄菜刀站在我身後,他滿臉殺氣騰騰,似乎隨時會手起刀落劈在我身上。
  我還沒來得及害怕,這人便咬著牙道:「你玉芬嫂子被鬼子糟蹋了,這個仇我不能不報,萬一我回不來,你得把家照顧好!」
  我都聽傻了—這都解放多少年了,怎麼又出現鬼子了?可是看面前這人的穿著打扮和當代的人並不一樣,而且前後左右也沒旁人,他這話明顯是和我說的,難道我就這麼穿越了?
  想到這兒,我趕緊低頭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我身上穿著的衣物款式和他差不太多,而且打滿了補丁。我頓時呆住了,這是什麼情況?不等我說話,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用充滿信任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毅然鑽進了樹林中。
  這算怎麼回事?他走了,我該往哪兒去?想到這兒,我登高看了一圈,發現不遠處一座山洞裡隱隱閃著火光,走到洞口,只見山洞裡躺著一個滿臉淚痕卻已睡著的年輕姑娘。她雙手緊緊握成拳靠在胸前,就連睡著都保持著防守的姿態,我估計這就是「玉芬嫂子」了。難道我穿越到抗日戰爭年間?這劇情也太狗血了。
  剛想到此,「大哥」火急火燎地衝進洞裡,身後還背著一桿三八大蓋,衣服上滿是血污,估計已經得手。他焦急地對我道:「趕緊收拾東西,小鬼子要來了。」
  見我傻愣愣地站著不動,他一把緊緊握住我的胳膊道:「兄弟,你別害怕,不管出了任何事情,都由我一人承擔,你只要照顧好爹娘就成。」
  我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忽然不知從哪兒傳來叫聲:「水生,寧水生。」又一轉眼,我發現自己站在自家的客廳裡。
  三 龍鳳雙玦(下)
  我不但站在客廳裡,而且身上穿著盔甲,只是搬起來極重的盔甲穿在身上卻輕如鴻毛。爺爺和馬家兄弟已經回來了,正在挨個房間找人,他們壓根沒想到我就戳在客廳裡。
  看來我並沒有穿越,只是穿著這身盔甲產生了幻覺,可問題在於,我為什麼會穿上這身盔甲?想到這兒,我將護臉取下來,說道:「我在這兒。」
  馬如龍連連搖頭道:「這具盔甲裡必定有亡魂不散,你就這麼穿上它,膽子也太大了。」
  「不是我有意穿進去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穿上它,我自己根本沒有意識。」我費力地脫下這具盔甲,辯解道。
  接著,我將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狀況一一說出,馬如龍道:「神劍堂和輪華道鑄造的鐵器本就不屬凡間之物,你能看到這些狀況並不奇怪。」
  話音未落,我的父母捧著長劍回了家。從兩人的表情來看,肯定是碰了釘子。爺爺哼了一聲,說道:「我沒說錯吧?只有傻子才會把邪門透頂的東西收回去。」
  父親徹底沒了聲音。馬如龍卻道:「老爺子你可別擔心,這兩樣東西不就是正宗的『鬼頭釵』嗎?你儘管放心,我保證給你賣出一個好價錢。葉興涵不敢收是因為他不識貨,識貨的大有人在。之前我不敢應承,是因為擔心這兩樣物品屬性相剋,現在看來,至少水生和它接觸是沒有危險的,那麼這件事就能繼續往下做。」
  「是嗎,你能確定?」爺爺似乎不能輕易相信,追問道。
  「我當然能確定。不過,在這之前,有一件事我們必須做成,否則還會有大麻煩。神器易主可不是拿到手就算是你的,必須得到正主的祈禱與祝福,所以,咱們必須找到這柄劍和盔甲真正的主人。」
  「這上哪兒去找?幾百年前的老物件,都不知倒了多少手,誰知道真正的正主!」媽媽失望地說道。
  「我所說的正主不是吳慶安的直系後人,而是這兩樣古物自己認定的主人。就如我之前所說,神器都是有生命的,所以必然會有心儀之人,我猜水生在幻覺中見到的那位或許就是正主。」
  「不可能,我看到他手裡拿著一把菜刀,身上穿著一件布褂。」
  「這只能說明,他當時還沒有獲得這些東西,凡事都有個過程不是嗎?所以我建議你應該再進去看看,或許能夠掌握有用的信息。」
  「可是如果我接不上他的話怎麼辦?」
  「放心吧兄弟,你只是產生了幻覺而已,鬼魂也是物質,很可能其自身的電磁波能夠被你的腦部皮層所感應,所以,你在你看到的那個世界是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的。」馬如龍又從驅魔人變成了科學家。
  爺爺是非常信服他的,也贊同馬如龍的提議。於是我第二次鑽進了盔甲內。和第一次不同,我這次是在自己完全有意識的狀態下做的這件事,但當我戴上鬼臉面具後,忽然腦子一陣迷糊,再次睜開眼,我已不在客廳裡,而是坐在一處打穀場中。我身邊圍著眾多村民,打穀場入口處則擺了一條長桌子,桌子後面坐著四名神態嚴肅的日本軍官,在他們身後則是一群荷槍實彈的日本軍人。
  難道這是要搞大屠殺?我的心頓時抽緊了。只見坐在中間看似級別最高的一名日本軍官忽然站了起來,用激烈的口吻「嘰裡呱啦」地說了一堆日語,接著忽然對我們深深鞠了一躬,而且腰彎下去後過了很長時間才直起來。
  這時,一名衣裝整齊的翻譯官走到我們面前笑容可掬地說道:「鄉親們,剛才田原隊長說了,在他維持治安的地方居然發生了如此駭人聽聞、不可思議的犯罪事件,是他的失職。對此,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在此對鄉親們做出最真誠的道歉,並承諾一定嚴懲兇手。無論罪犯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都將公平嚴厲地處理好這一事件。」
  日本軍官田原隊長此時又說了一句話,翻譯官道:「田原隊長再次道歉,並保證絕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件。」
  我都聽傻了,小鬼子又在玩什麼花樣?不過我立刻就明白過來了,我一定是在東北的某個村莊,因為曾經有古董商人去我們那兒收東西時聊過當年的日本侵華戰爭。由於當年東三省沒怎麼抵抗就已淪陷,所以日軍為了假造「大東亞共榮圈」的假象,在佔領區用了不少點子收攏當地民心,並以此作為宣傳點。鬼子在南方燒殺擄掠,是因為南方的抵抗最為激烈。因此,東北的很多老百姓對那場侵華戰爭並沒有像南方人那樣的切膚之痛。看來我有幸親眼目睹了這一狀況。
  在當地治安官「真誠而熱烈」地道歉之後,「會議」便散場了。我正茫然不知該往哪裡走的時候,只見翻譯官走到我身邊一個身著藍色布衣的老太太面前,賠著笑臉道:「龍阿婆,剛才日本人的話你也聽到了,還是很有誠意的。軍部也在調查這件事,只要找到那個渾蛋,必然嚴懲不貸,您回去和大兒說一聲,讓他別再搞事了,玉芬這個虧不會白吃的。」
  看來,這位老太太就是我在當地的「娘」了。這時,身邊幾個婦女圍攏過來,居然七嘴八舌地勸起了龍阿婆。我聽得惱火異常,張嘴就說:「你們還有沒有一點民族尊嚴?鬼子隨便放個屁你都敢相信?」說完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嘴裡吐出來的居然是一口東北碴子味的方言,「娘,先回家唄?」
  翻譯官從兜裡掏出一個手絹包著的物件塞到我手裡,說道:「二子,勸勸你哥,太君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也差不多了。」
  龍阿婆歎了口氣道:「大明,他是你的太君,可不是我的太君。」
  聽了這話,翻譯官面色立刻就沉了下來,說道:「龍阿婆,這話可不應該說,畢竟咱們現在都靠日本人過日子,何必非把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呢?玉芬是受了委屈,可日本軍人也被砍死了好幾個,如果真要追查這件事,我看大兒也少不了麻煩。日本人這邊都忍氣吞聲地算了,您老還想怎麼樣?」
  龍阿婆一直低垂著的頭緩緩抬起來,毫不畏懼地和翻譯官對視著說道:「大明,你也算是中國人,就心安理得地拿著日本人的錢,替他們說話辦事?咱們大崗營原來駐守的兩百多軍人是被誰殺死的?鬼子欠了咱們多少條人命!你一句話就算了?別忘了,你家祖上的墳頭可是埋在中國的土地上。」沒想到,龍阿婆還真能說,一句話便嗆得翻譯官和那幾個村婦無言以對。
  龍阿婆不再搭理這些人,轉身道:「二子把錢還給人家,咱們回家。」說罷,顫巍巍地轉身就走。
  這老太太還真有骨氣,以當時當地的大環境來說,一個農村老嫗能有此見識實屬不易了。
  我們回到了破破爛爛的家裡,只見玉芬嫂子面色蒼白、目光呆滯地坐在床上喃喃自語:「我不該一個人出門,不該一個人出門……」就像機器人一樣顛來倒去地說這句話,顯然,她的精神已經出了問題。
  龍阿婆坐在床邊歎了口氣道:「丫頭,家裡沒人怪你,只要你能恢復就好。」
《詭物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