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節

  「少秉,章校尉他們已經走了多久了?」趙立問道。
  方子籌看了看天色道:「大概有兩個時辰了吧,東方啟明星在烏雲之中尚不能看清。再過一會天就要亮了,大將軍不要著急,章校尉和未將一樣都是經歷過靖康之戰的老兵了,他武藝高強料想是金人有探馬,他們不好尋路所以到現在還沒動靜吧。」方子籌盡量把事情往好處去想,一方面是不讓趙立太過擔心,另一方面也是寬慰身後那些兵士們聽的。趙立是何等人,一聽這句模稜兩可的話就明白了。三十里地平常不需半個時辰就能到了,兩個時辰都已經過去了,章校尉五人竟然一個都沒有發煙火信號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五更天剛過,天終於是慢慢的亮了起來。陰霾的烏雲就厚厚的壓在楚州府上空,隱隱之中還伴有著雷聲隆隆眼看著一場大雨就要來了。四五月的天就像小姑娘的臉,說變就變沒有一絲徵兆。趙立雙手負於背後有如是雕像一般看著南面,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突然間,南方出現了一個小黑點子正往楚州府外城蹣跚而來。城頭上眼睛好使的兵士大聲喊道:「是章校尉,是章校尉……」城下的百姓聽見城頭上有人在喊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恨不得上去看看噪雜之聲四起,說什麼的都有……
  趙立看見了那章煒一身的水靠現在已經成了破布,手中的長刀只剩下了半把。右腿上還被射中了,大塊的血肉都翻在了外面。他一邊走著口裡還不時的大喊著什麼,就是隔的太遠聽不見。方子籌上前抱拳道:「大將軍,請容末將快馬出城搭救章校尉回來。」趙立只是靜靜的看著章煒艱難的往城門而來,一動不動的好像是沒聽到方子籌的說話似的。
  方子籌加重了口氣道:「末將請戰,求大將軍開門救回章校尉。」可是趙立還是一言不發,急的方子籌轉身就要走。
  「回來。」趙立一聲冷靜的斷喝,將方子籌驚立當場。「此事有詐,絕不可開城門!章校尉腿腳有傷不可能會比金人的鐵騎還快,可是不見一個追兵這太不正常了!」
  方子籌賭氣道:「如何有詐?章校尉武藝高強殺出重圍而來,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的看著章校尉死在楚州府城門外嗎?」
  「少秉,你冷靜點。開了城門就是在拿三萬多的百姓性命在兒戲,就是拿楚州府在賭。少秉,我們輸不起啊!出去五人現在就剩下一個章校尉,此事十有八九是金人的詭計!」趙立命傳令兵讓城下所有的百姓進入內城之中,若是有人膽敢抗命者以軍法論處,所有的兵士都做好戰鬥準備……
  城下三萬多的百姓被兵士們陸陸續續的叫回了內城,百姓百姓總是有一百條心的,有人就想往外城跑生怕是開了城門自己跑的慢了小命難保。可是軍法不容人情,你若是不聽話兵士們就拉著你進了內城。城頭上兵士們刀出鞘,箭上弦,只要趙立的一句話就能投入戰鬥……
  章校尉離楚江府只不過兩百步開外了,城頭兵士握著刀箭的手心有著絲絲冷汗在冒出。就隱隱約約聽到章校尉嘶聲力竭在大喊道:「不要開城門……不要開城門……金狗有埋伏……大將軍……南路……南路各條大路小道都……都已被金狗佔領了……」
  趙立震撼了,章校尉拚死跑回來就是要告訴自己南路已經被金人佔領,再多的人出去也是白白送死。就在趙立轉眼想冒險開城救他時,就看見城牆外兩旁的樹林裡恍恍惚惚有白光閃動了一下。趙立強忍著悲痛對城門外的章煒吼道:「章校尉,你是大宋軍之楷模。只要我趙立還有三寸氣在一定會厚葬校尉的,全體弓箭手向城外兩邊樹林中射出火箭!」
  城外的章煒也知道金人是故意不殺自己,留著自己去做打開楚州府的敲門磚。可是卻沒想到金人早已經埋下伏兵在城門外,火箭射入樹林中立即是哀嚎一片。兩列金人約有上百人從樹中殺了出去叫囂著衝向城門,城頭上的弓箭手看著那些毒蠍似的伏兵射出了復仇的火焰……
  幾百金兵一下子被城頭上的弓箭手射成了篩子,慘叫著死在了城牆外。趙立手持長劍正要準備命兵士開城門救回章煒,可是從章煒身後不遠處騰起了遮天弊日的滾滾塵馬。只見是刀劍勝雪長矛如林,兩匹一人多高的烏騅馬分座著撻懶和金兀朮。趙立想要喊人開城門的救人的話被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拳頭狠狠的砸在了城頭上……
  章校尉跛著右腿想要逃回城中肯定是沒希望了,二百步的距離成了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望著身後烏壓壓的金人,章校尉反倒是撐著斷刀回過了身子斬斷了右腿上外露出的一截箭羽。瘸著腿向著金軍拐去,十萬金人大軍前面有個瘸著腿的宋軍擋著,彷彿成了最滑稽的一幕。完顏昌用金語叫道:「虎狼營的雄鷹們,誰給我把那瘸了腿的南蠻子砍成肉醬?讓南蠻子知道我們大金國是無敵的!」
  完顏昌說著話,朝金兀朮砍了一眼。金兀朮身為東路軍主帥而完顏昌是元帥左監軍,官職上是要完顏昌高了那麼一些,可是金兀朮在金軍中被視做為神,所以兩個人是誰也命令不了對方。
  完顏昌喝令之下從金軍大隊人馬中出來了三個金兵,舉著刀劍就往章校尉胸口刺去。金兀朮也知道殺人立威提高士氣這個道理,自己設計安排潛到城邊樹林的兩列塔扎先鋒營竟然被守將趙立看破,不到一個照面二百個全都死在了城牆外。現在殺個宋兵正好給自己出出這口惡氣!
  三個金兵走到離章校尉不過一丈的地方停住了腳步,戲虐的打量著這個宋軍傷兵用金語相互說著誰要軍功誰就先上,但不能殺了他等玩夠了他再一刀一刀的活剮了他……
  章校尉聽著他們嘰裡呱啦的說話,聽不懂但也看的明白他們的意思。大吼道:「大宋楚州府左軍校尉在此,今天老子就要殺盡你們這些金狗。」章校尉提著一尺來長的斷刀就要衝入金軍之中,身子一發力引的腿上的箭傷鮮血又激射而出痛的章校尉冷汗直流差點摔倒……
  金軍哄然大笑,只有金兀朮他沒有笑。金兀朮對完顏昌道:「此人眼中有堅忍之氣,渾身散發著狼一樣的殺機。撻懶,你還是快叫你手下動手殺了他吧,要不然反倒是給南蠻子助長了士氣。」
  完顏昌臉上一僵,用金語催那三個兵士動手馬上殺了那蠻子,兵士聽到完顏昌的斥喝後欺身就朝章校尉頭上砍去……
  金校尉低頭避過,手中斷刀當作了匕首用。腳下一錯就靠到了金人兵士面前反手刀就砍在了金人兵士的腰眼上,那金兵還沒回過神來就已經肚破脹流而死了。楚江府城頭上爆發出雷鳴般的喝采聲,完顏昌氣的吹鬍子瞪眼,喝住了剩下的兩個金兵,舉著長柄大砍刀就催馬上前。馬奔之勢再加上大砍刀亦是不輕,完顏昌掄圓了大砍刀就朝著章校尉劈去。章校尉舉刀去擋大砍刀沒料到斷刀與相擊又碎成兩截,完顏昌一拖刀從章校尉的肩頭砍下連帶著一條右臂給劈砍了下來……
  天突然間開始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滴打在章校尉身上立即被染成了血紅色流進了楚州府外的土地裡……
  
  第249章:烽火連天(上)
  
  完顏昌沒有給章校尉喘息的機會,手中砍刀一挺朝著章校尉當胸就刺。傾盆大雨中章校尉捂著斷臂,急忙滾到地上死去金兵的身邊單手撿起他的長刀,左腿一用勁借撐著長刀又慢慢的站了起來。完顏昌征戰沙場多年殺過多少人自己都記不得了,遇上這麼個強硬的宋兵倒還是第一次。忽然間就起了憐才之心冷笑著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看著已經痛的站立不穩章校尉,用生硬的漢語說道:「你……南蠻子……投降我們金人,我就不殺你了……你要是再反抗……就去死!」
  章校尉抽著冷氣,鮮血就從他牙縫中汩汩流出。強忍著痛哈哈大笑道:「人……怎麼……能和狗混在一起呢……老子是人不是狗……要我投降真是癡心妄想!」在完顏昌身後的那兩個金國兵士一聽提著刀就上來,準備一刀就把這個狂妄的宋兵給亂刀剁死。完顏昌在馬上一甩手讓金兵退了回去。
  完顏昌看著章 校尉一眼怒道:「混帳……南蠻子……是你不識抬舉!」完顏昌舉起手裡的大砍刀就橫著攔腰向章校尉砍去,章校尉站在大雨之中一動不動的看著刀鋒劈來。完顏昌心裡頓時就起了個疙瘩,心想這小子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連躲避的力氣都沒有了。章校尉的確是沒有力氣再去躲避了,他全身的力量都沉於左腿上。等完顏昌的砍刀離自己腰肢不足三寸時,長刀挑起地上的泥水直擊完顏昌面門,左手一拉馬轡頭奮力躍起。烏騅馬受驚一聲長長的嘶鳴後兩條前腿就凌空抬起要去踢那章校尉,坐在馬背上的完顏昌可就差點被烏騅馬給掀了下來。
  章校尉的胸口立即被烏騅馬踢斷了幾根肋骨,斷裂的肋骨插入了肺中胸口就像是噴泉似的激射出兩團血花。看章校尉的手還是死死的抓住馬籠頭上的轡繩,整個人就被烏騅馬帶入了半空。章校尉等的就是這個機會,手裡長刀一轉刀鋒直朝著完顏昌的腦袋砍去……
  完顏昌是明白了,這個宋兵是要以命博命啊。完顏昌連忙將手中大砍刀一翻由掃改挑,雙腿一夾馬腹烏騅戰馬吃痛倒退了兩步。章校尉苦於只有了一隻手不能再去拉馬頭借力,手中的長刀就砍在馬頭上把半個馬頭都砍了下來,烏騅馬抽搐著倒了下去。這是就感覺到腹中一陣絞痛傳來,完顏昌的砍刀已經挑破了自己腹胸……
  章校尉幾乎是和完顏昌同時落地摔在泥地上手裡的大砍刀脫手而出,金兵忙過來扶起狼狽不堪的完顏昌。完顏昌心裡明白要不是有烏騅戰馬替自已擋了那一刀,現在身首異處的就不是烏騅馬了。完顏昌狂吼著抽出身邊金兵的腰刀走到了章校尉面前,此時的章校尉腸子流了一地口鼻之中有著大量的鮮血噴湧而出。人已經是處於昏迷之中了,完顏冒一刀劈斷了章校尉的左手。章校尉猛然雙眼暴睜痛苦的蜷縮了起來,喉頭不住的抽動著嘴裡發出呵呵聲音渾身的劇痛讓章校尉已經口不能言了。
  「你……你膽敢劈我……我就要你……不得好死……你求饒啊……讓楚州府的……南蠻子都聽聽啊……」完顏昌舉刀往章校尉身上亂砍亂劈,章校尉就是咬著牙楞是沒喊一句軟話。砍了七八刀後,完顏昌都被地上血人怔住了。章校尉無力的吐出嘴裡的鮮血,勉強的朝著楚州府城頭看了一眼。集聚了全身的僅剩的力量大喊道:「兄……兄弟們……替我……替我……多殺……多殺金狗……大……大將軍……章煒……對不起你……南路沒……沒……」章校尉一口氣沒上來,頭一歪永遠的躺在了這片土地上了。城頭上的宋軍在大雨中咬著牙噙著淚,嗚咽目送著這位左校尉嚥了氣,滂沱的大雨馬上洗淨了他的鮮血,章校尉就這樣蒼白的躺在天地之間再也不可能起來了……
  金國十萬軍士站在雨中,也被眼前宋國的瘸子傷兵驚呆了。再狠的鬥士也會懼怕傷痛,可是瘸子傷兵完全忘了自己敢與敵人以命相搏。完顏昌看著全場沉默的金兵大叫道:「給我把他的人頭給砍下來掛在旗上,我要祭旗為我烏騅馬報仇!」
  金兀朮卻喝止住了金兵,反倒讓人把章校尉屍首殘肢給拼湊在了一起。完顏昌氣急敗壞的問道:「金兀朮,你要幹什麼?那個可是殺我戰馬的人啊!」戰馬對女真馬背上的民族而言,就像是自己的兄弟一樣。完顏昌實在是無法容忍金兀朮把殺了他心愛戰馬的小小宋兵還要去給他拼湊屍首,臉一下就拉了下來了橫視側目的看著金兀朮。
  金兀朮也沒理他,騎著馬對身後金兵將領說了幾句話。那金兵將領吹了個響亮的胡哨,從金人大軍中出來了幾個牽著馬的金兵。馬背上馱著四個被射成刺蝟似的宋兵,趙立在城頭上看的是差點沒把自己牙給咬碎了。五個勇士為了城中百姓全都捨身取義英勇赴死了,而自己身為楚州府的守將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去死!要不是城中有那麼多的無辜百姓在真的想和那章校尉一樣,痛殺幾個金狗死也無憾了……
  金人按金兀朮的命令把五個宋軍的屍身都繫在了馬背上,將馬趕到了離楚州府城門百步的地方放下了死屍。金兀朮抬頭和趙立怒目對視了一眼,又看了看越來越大的雨後,揮拳向空中一張,全體的金人部隊開始在原地搭起了帳篷。
  完顏昌一把攔住了金兀朮喝道:「金兀朮你這算是什麼意思?楚州府就在眼前你卻不去攻城,在這裡安營紮寨你就不怕岳飛那廝帶兵攻來?到時我們就腹背受敵,死的人也許就是我們了!你把這幾個宋兵送到楚州府城外,是想討好趙立嗎?」
  金兀朮長噓了一口氣,指著城門前的屍首道:「撻懶,這五個南蠻漢子活著時雖是碌碌無名之輩,但是他們死了屍首卻大有用處呢。」
  「什麼?他們的屍首就應該在這裡讓南蠻子親眼看著被我們挖心祭旗,你想要把他們的屍首怎麼樣?」完顏昌不明白金兀朮此舉是何用意,呆愣著看著金兀朮。
  金兀朮陰陰笑著搖頭道:「撻懶,太祖皇帝要我們學漢語,學習的中原文化,看來是你還尚未學精啊。在漢人的兵法上有道是不攻而破之說,你且抬起頭看看城頭上的趙立。他現在就像是一頭受了傷的狼,在草原上受了傷的狼是勢不可擋的。我們在楚州府外,天時地利人和全都不佔上風。天時上大雨攻城路濕梯滑死傷兵士將會大增,地利上我們沒有先機在這裡地形不熟,冒然進攻得不償失。現如今我們只有是在人和上做文章了,原本是故意射傷一個宋兵想那趙立開城相救,我的兩列塔扎先鋒營就可以趁機破城門。沒想到被趙立識穿了,兩列精兵被他給活活燒死在了林中!」
  金兀朮說到趙立眼睛突閃出一絲殺氣,但是馬上又平復了繼續說道:「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戰國時期原來是以趙國最為強大,可是秦將白起的長平之戰一下子就打垮了趙國。並非是他殺了趙國幾十萬的人,而是他把趙國戰死的屍體擺在了趙國的城門口。趙國人心被幾十萬的同胞屍體威懾,從此趙國就一蹶不振終被秦軍攻破。」
  完顏昌撫掌大笑道:「金兀朮,你也太抬舉那趙立了吧!叫我說,等雨停之後,咱們立即攻破楚州府直接打到臨安,滅了大宋那才是正經。」
  金兀朮也大笑道:「撻懶你攻了七天七夜的楚州府,是你兵不精糧不足嗎?為何還會被趙立打敗?」
  完顏昌瞪圓了眼睛,頓時被金兀朮的話氣的語塞,揚著手裡的腰刀罵道:「你……你……你笑我無能!」
  金兀朮搖頭擺手道:「不要激動稍安勿躁,我不是笑話你。而是要讓你知道,那趙立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咱們要是強攻死傷眾多呼蘭河的勇士,那就算是勝利了又有什麼用?」完顏昌這下是不做聲了,他也知道大金國源於白山黑水之間,那裡有廣袤的草原有寬闊的拉林河。可是長年和大遼作戰後人口就銳減。現在又是兵分兩路攻打大宋,最缺的就是人。要是為了攻下楚州府,而死傷過重那絕對不是自己想要的勝利……
  金兵在楚州府外已經搭好牛皮帳篷,一頂頂的帳篷好像是天上的繁星多的數都數不過來。金兀朮翻身下馬,從馬鞍褡褳中取出鐵胎弓,抽出筆紙寫了封勸降信拉弓引箭直射楚州府城頭。要是普通人也就能射出百步之遙,可金兀朮離楚州府城頭少說也有兩百步遠,利箭劃破雨幕直飛城頭的趙立。
  趙立一伸手牢牢的接住了飛箭虎口被箭矢震動隱隱作痛,取下箭頭上的信趙立看都沒有看捏在手裡就捏成碎片從城頭拋灑而下。完顏昌問道:「那個南蠻子這是什麼意思?」
  金兀朮負手笑道:「他的意思是要戰便戰,懶得和我們囉嗦。哈哈哈,傳令下去全軍加強戒備,明日攻城直取趙立小兒的腦袋……」
  
  第250章:烽火連天(下)
《冥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