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周圍到處都是滿面驚恐四散奔逃的人群。蘇浩和康永誌相互使了個眼色,不約而同把目光轉向站在旁邊的孟奇。
孟奇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支長矛。他用力握了握茅柄,衝著蘇浩苦笑,輕搖著頭,問:「一定要這樣嗎?」
蘇浩和康永誌一起點了點頭,異口同聲道:「當然。」
「好吧!」
孟奇調轉矛尖,高高掄起鈍禿的槍桿,在手裡用力來回掂量著,嘴裡不斷嘟囔道:「真不知道你們究竟是怎麼想的。這實在是太危險了。趁著現在城衛軍的人沒來,還是趕緊跑吧!」
鮮血和屍體使繁雜的街道很快為之一空。趨吉避凶本來就是人類的天性。雖然不知道腳下這顆星球上的人形物種究竟能不能算是人類,可是有了孟奇、維拉脫拉這些首先對自己效忠的少數個體,蘇浩已經在潛意識當中將他們看做是自己的同族。
尖叫、狂奔、亂吼,這一切構成了城門附近街道上的主旋律。受到驚嚇的人朝著城內方向蜂擁,不時發出瘋狂且聲嘶力竭的喊叫聲。除了倉惶逃跑的城衛軍士兵,其餘的全部都是平民。
遠處的街道忽然傳來某種重物與地面撞擊發出的震動。從蘇浩所在的位置,可以用超卓的強悍視覺看到,幾頭四米多高的巨型怪獸正從街道拐角衝過來。這是一種外形與地球上馬匹類似的物種。相似,僅僅只在於基本外形和頭部某些細微特徵。但它和真正的馬仍然有著顯著區別————它有六條腿,前額位置生長著一隻向上彎曲,呈圓弧形狀的光滑彎角。這種可怕的怪物悲傷承載著全副武裝的騎士,它們不斷噴著響鼻,齜裂開的嘴唇裡可以看到鋒利尖銳的牙齒。
從混亂過去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個多鐘頭。瑪卡城內的警戒部隊早已受到消息。蘇浩回頭瞟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孟奇,發現他臉色蒼白,沒有絲毫血色。顯然,孟奇很清楚出現這種馬形怪獸和騎士,究竟意味著什麼。
「是,是城主麾下的直屬騎士。」
孟奇下意識地抓緊了手中的長矛,不斷喘著粗氣,額頭和臉上滿是冷汗,結結巴巴地自言自語:「它們,它們來了。我們恐怕不是對手,真的。這,這計劃也許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現在逃跑,也許……也許還來得及。」
蘇浩和康永誌相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把目光再次轉向孟奇。康永誌淡淡地說:「沒錯。趕快按照你說的做吧!」
這句話對孟奇產生了異乎尋常的巨大魔力。他淡黑色的雙眼驟然亮了起來,瞳孔猛然收縮成了細密的針孔,像一隻餓了很久瘦狼一樣死死盯著站在面前的蘇浩,嘴裡發出極其怪異的「嘿嘿」聲,沒有任何預兆,突然掄起長矛,朝著猝不及防的蘇浩和康永誌頭頂亂砸。
對於沒有涉及自己的兇殺和暴力,人類永遠充滿了好奇心。就像美國人一邊嚼著爆米花,一邊坐在電視面前津津有味看著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間的爭鬥,日本矮子旁觀烏克蘭與俄羅斯之間的拳打腳踢不斷叫好。發生在瑪卡城門口的血案雖然引發了混亂,仍然還是有很多住在附近的平民從房門和窗戶縫隙裡偷偷觀看。它們對蘇浩和康永誌凶殘血腥的殺戮感到心驚肉跳,也對孟奇忽然之間的暴虐覺得好奇。畢竟,他們應該是同一夥人,卻沒想到孟奇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選擇突然發難。這傢伙的力氣和格鬥技巧顯然要比蘇浩和康永誌兩個殺人魔鬼更勝一籌。他們被打得很慘,沉重堅硬的長矛直接砸中頸部,當場失去了反抗和行動能力,慘叫著摔倒,整個人浸沒在地面的血水和屍體中間,把皮膚和衣服染的一片鮮紅。
「竟敢對城衛軍的長官行兇,我看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
「你們這兩個混蛋,全都該死。」
「老子走眼看錯了你們,你們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孟奇的眼睛已是一片血紅,他不斷爆發出幾乎刺破耳膜的尖叫。這聲音在四周無人的城門範圍顯得尤其刺耳,足以讓所有窺視者聽見。沉重的矛桿如雨點般砸下,蘇浩和康永誌根本無法反擊。他們只能在不斷擊打下慘叫著,用手臂和胳膊擋住頭部,蜷縮著身體,在血水和屍肉中間來回翻滾,嘴裡不斷發出哀求。
混亂的局面總算得到了控制。等到那幾名操控黑色馬形巨獸的騎士衝到面前,孟奇已經抓住康永誌的衣領,把奄奄一息的他從地面上拎起,用凶神惡煞的目光死死盯住。
逃散的人群再次圍攏過來。當然,它們站得很遠,與戰鬥核心保持著大約二、三十米遠的距離。這能夠讓它們看得清楚,遇到突發情況也可以拔腿就跑,非常安全。
第419章男爵
一個滿身散發著彪悍之氣的男人從巨馬上跳了下來。它皮膚黝黑,穿著一套做工精美,材質優良的鎧甲。這種防護裝備其實也就是不同形狀鐵片與獸皮的組合,但精美的手工和鐵片表面的花紋,都表明這絕不是一件便宜的東西。它能在關鍵時刻挽救穿戴者的性命,也代表著身份和權勢。
男子有一頭捲曲的黑色短髮,鼓脹結實的肌肉從盔甲下面隱隱透露出來,整個人充滿力量和威嚴。在它的身後,是另外四名全副武裝的騎士,遠處的街道拐角也出現了更多的士兵身影。它們奔跑的速度當然比不上騎士,數量卻多達兩百以上,很快在城門周圍形成警戒線。
為首的男子面色陰沉,慢慢走到孟奇面前,看了看他和被抓在手裡的康永誌,又低頭看看浸泡在血泊中的蘇浩,以及兩名被殺城衛軍的屍體,口氣森冷地問:「誰能告訴我,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孟奇是瑪卡城的居民,當然認識這名男子,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城主索蘭特男爵。對方話音剛落,孟奇已經扔開康永誌,單膝跪倒,以無比謙恭,明顯帶有惶恐和顫抖的聲音說:「閣下,他們是我從中央山脈裡剛剛弄回來充當奴隸的土著。我,我也沒有想到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
索蘭特男爵眼睛裡閃爍著疑惑和奇異的光。它注視著蘇浩和康永誌那兩張極其英俊的面孔,以及光滑的黃色皮膚,慢慢皺起眉頭,問:「土著?你說它們是土著?」
這問題並不奇怪。對於土著,拉邦卡大陸的文明世界有著系統且完整的定義概念。那些在深山裡居住的傢伙野蠻又愚昧,它們的皮膚幾乎和石炭(煤)一樣黑,沒有穿衣服的習慣,衛生觀念極差。由於缺少食物,每年都有很多土著被活活餓死,但這些傢伙的生命力和繁殖能力簡直強得驚人。即便是已經被毀滅的村子,過上一段時間又會重新聚集起更多的土著居民。貴族和平民都不喜歡土著,認為它們根本就是文明世界的棄物。然而,土著也並非一無是處。它們體格強健,作戰勇猛。尤其是那些主動願意離開中央山脈,跟隨商人進入城市的奴隸,歷來都是貴族和豪商們爭搶的重要商品。
土著就是「醜陋」的代名詞。蘇浩和康永誌雖然被打得奄奄一息,渾身血污,卻仍然可以看到英俊的面孔,迥乎常人的另類氣質。索蘭特男爵不要說是見過,甚至聽都沒有聽說過世界上有這種類型的土著。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
看著滿面疑惑的男爵,孟奇認真地說:「我按照上一次的路線進入中央山脈,正好趕上蘇安卡卡瑪村的土著從外面掠奪回來。據說,它們併吞了附近一個剛剛出現沒多久的小部族。那個部族應該是從西面方向遷移過來的流民。土著們掠奪的戰利品裡,就有這兩個身份和外表奇怪的人。我花了兩百公斤索克塊莖,終於從蘇安卡卡瑪村的祭司那裡打聽到了內幕。」
索蘭特男爵開始表示出濃厚的興趣:「哦?說來聽聽。」
孟奇謙恭地應和著:「那個從西面遷移過來的部落曾經很強大。在一次商人與土著正常貿易的時候,土著們起了貪念,它們殺死商人,吞沒了所有的貨物。當時,商隊裡的成員還帶著兩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他們可能是在路上被撿到的,也可能是商人的兒子。總之,具體血脈來源已經無法辨明。土著用它們的方法把兩個嬰兒養大。這樣做的目地可不是為了贖罪,或者善心大發。那些土著非常邪惡,它們覺得把兩個孩子養大,再當做貨物與外面的商人交換糧食很划算。尤其是這種黃皮膚的奴隸,說不定可以賣上一個很好的大價錢。」
這樣的故事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可是在現實生活中卻並不奇怪。就像傳說中那些被野獸養大的「狼孩」、「貓孩」、「狗孩」,雖然擁有人類的外表,生活習性卻完全與撫養自己長大的獸類相同。
這是發生在地球上的故事,卻被蘇浩拿來當做掩飾自己身份的奇聞怪談。拉邦卡大陸的信息暢通程度遠遠不及地球。當孟奇說完這番話之後,索蘭特男爵臉上已經滿是震驚與愕然,旁邊的圍觀民眾和士兵也不斷發出驚歎。
「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它們,它們竟然是被那些土著養大的?」
「哦!這是我有生以來聽過最怪異的故事。」
「這種黃皮膚的土著奴隸可以賣出很高的價錢。至少可以賣出五十個金貝,也許六十個,甚至更多。」
雜七雜八的議論聲不斷鑽進索蘭特男爵耳朵裡,讓它產生了極其微妙的想法。
男爵是無意中經過這裡。混亂的逃難人群只告訴它有人在城門那裡行兇,卻沒有說出具體原因。憤怒的男爵於是帶人趕了過來。索蘭特原本打算抓住行兇者,梟首示眾,卻恰好看到了孟奇奮不顧身及時制止蘇浩和康永誌的那一幕。在瑪卡城,孟奇多少算得上是頗為有名的商人。他在城衛軍和市場上的關係多多少少被索蘭特知道一些,城主府裡部分土著衛兵甚至是通過孟奇的關係購買。熟悉,加上制止暴行的勇敢行為,索蘭特對孟奇產生了本能的好感。至少,不再把這個傢伙當做敵人,或者是必須懲處的對象。
對事件的調查很快結束,從圍觀者和附近居民口中,男爵得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這些人的回答與想像中差不多,都是蘇浩和康永誌突然之間暴起殺人,然後孟奇出手阻止。顯然,孟奇和兩名兇手此前是一夥的。但問題根源仍然還是在已經死去的士兵「野驢」身上。如果不是那傢伙色心爆發連男人也不放過,根本不可能招來如此禍端。
沒有人提及孟奇與蘇浩之間的所謂「親戚關係」。當時走過來查問的士兵只有野驢一個人,孟奇盡量控制住音量,確保沒有更多的人聽到。站在旁邊的蘇浩和其他「工蜂」也通過思維意識對鄰近區域的微妙控制,最大限度阻隔音波傳遞。
當事人野驢早已死透,人們只知道蘇浩和康永誌是孟奇手下的奴隸。
英俊的外表為他們加分不少。對於中央山脈裡的土著,拉邦卡大陸的民眾有種與生俱來的排斥感。就像地球上的大航海時代,白種人對黑種人有著強烈的優越感和鄙視。儘管所有國家都需要戰鬥力強悍的土著奴隸充當士兵,卻對它們有著本能的厭惡。蘇浩和康永誌無論怎麼看,都與那些黑色骯髒的土著無法聯繫到一起。加上孟奇繪聲繪色的描述,關於商人被殺,嬰兒流落在土著村子裡的離奇故事,無論是索蘭特男爵,還是旁邊的圍觀民眾和士兵,早已沒有了之前的憤怒和畏懼,反而充滿了憐憫和好奇。
索蘭特男爵默默注視著躺在地上不斷掙扎、呻吟的蘇浩和康永誌。他們已經遍體鱗傷,到處都是鮮血。看得出,孟奇當時很憤怒,絲毫沒有留手,甚至想要把他們活活打死。
士兵「野驢」在瑪卡城中的名氣很大。這完全是因為那傢伙強悍超卓的性功能所導致。男爵本人對它也感到頗為頭疼。野驢曾經在數次戰鬥中立下大功,卻總是因為行為不端,屢次違反軍紀被懲罰。否則,以它積累的軍功,足以成為百人隊長,甚至可能是千人隊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以城門守衛的身份被人活活打死。
這傢伙死了也好,省得給自己帶來更多更大的麻煩。
想到這裡,索蘭特男爵暗自呼了口氣,把目光轉向守候在旁邊的孟奇。
「雖然事起有因,但他們畢竟是你的奴隸。」
男爵的目光有些複雜:「你願意繳納十個銀貝的罰金?還是讓他們接受懲罰?」
索蘭特是一個頗為公正的貴族。用十個銀貝的罰金瞭解兩條人命,無論怎麼看都顯得太輕。這其實也就是給自己一個台階,在旁觀者當中做做樣子。
《黑色紀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