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想法與現實之間的落差很大。迪莉婭口袋裡的鈔票越來越少,為了維持現狀,她接客的時間越來越長,次數越來越多。最頻繁的時候,一天之類足足有三十多個客人,收穫卻僅僅只是兩、三個銀幣。
這些錢被分為三部分。最多的,當然是保證哲羅姆正常開銷。包括服裝和車輛費用,以及邀請黑格吃飯遊樂等項目。鵝肝餅和魚子醬之類的昂貴食品是不可能的,哲羅姆只能發揮自己的男性魅力,把普通麵包和鹹肉當做旅行途中的簡單食物,帶著愛情與浪漫的成分與黑格「分享」。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
迪莉婭自己的化妝開支也必不可少。女人的漂亮臉蛋大多是畫出來的,粉底、睫毛膏、護膚霜、唇彩之類的小玩意缺一不可。香水也是勾引男人的必備品。從最頂級的化妝品,到最廉價的街頭便宜貨,迪莉婭使用過類型及其混亂。她當然明白貴的東西通常都是好的,尤其是化妝品,以香水為例,街頭小攤上只賣兩個銅板一瓶,奢侈品專賣店裡卻要幾十個金幣才能買到。前者只是工業原料隨便調配出來,帶有刺鼻氣味的液體,甚至可能對人體造成傷害。而後者,卻是純天然手工製作,不僅香味淡雅,還有滋養皮膚的效果。
很多男人都有撕裂衣服玩強姦的喜好,迪莉婭不得不多備一套衣服,否則就有可能光著身子無法離開。為了賺錢,她不得不忍受客人們的諸多變態需求。用煙頭在身上留下烙印、滴蠟燭油、皮鞭,甚至是做出各種誇張的動作……這些做法對身體的損傷極大,迪莉婭現在患有非常嚴重的婦科病,右腿在半年前被一名客人掰至脫臼,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恢復過,走路帶有輕微的偏跛。她的乳房完全變形,那是被巨力硬生生反覆揪扯造成的結果。脫下上衣,你會發現迪莉婭的乳房已經垂至腹部,與那些常年生產,體內營養幾乎被完全吸空的蒼老婦人沒什麼區別。
為了實現理想,人們都需要付出努力。然而,有些事情確實注定無法實現的。無論你花費多少精力,付出多少,最終不可能有任何結果。
對著鏡子化妝,已經變成了迪莉婭最不願意看到,卻不得不面對的可怕現實。
剛洗完澡的皮膚微微有些發紅,卻無法掩蓋胸口、肩膀、胳膊和大腿上多達十幾處的不同程度瘀傷。有皮鞭留下的印記,也有發黑變皺的烙痕。尤其是左側腹部那條長達十厘米的刀傷,是上次夜歸,在路上被人用刀子捅出來的。那傢伙搶走了迪莉婭身上所有的錢,如果不是過路人報警,將她送進醫院免費救治,迪莉婭現在早已變成一堆枯骨。
胸罩很舊,表面已經帶起許多斷頭絲線,搭扣早已脫落,本該換一副新的,迪莉婭卻捨不得花那份錢。她用剪刀把胸罩後面的扣帶拆掉,只留下一根細長的線,然後收緊,每次穿戴必須從頭部套進去。雖然過程很麻煩,細長的帶子卻多少顯得性感。
迪莉婭在服裝設計方面很有天分。如果時間可以倒流,說不定,她會成為這行業的翹楚。
丁字褲同樣是也破舊不堪,布料早已失去了光澤,穿在身上很不舒服。可是沒辦法,男人就喜歡這東西。
網襪是反覆勾補過的,高跟鞋的鞋跟加固了好幾次。相比之下,他媽的還算光鮮,也比較新。這是上個月迪莉婭從一家服裝店裡悄悄偷出來的。她當時與看店的男主人睡了一覺,臨走的時候從貨架上順走了幾件衣服。這種事情並不常有,迪莉婭第一次出手偷東西的時候,曾經被抓住,幾個男人幾乎沒把她給活活玩死,又狠狠羞辱了一頓。
哲羅姆推開房門的時候,迪莉婭正在往嘴上塗抹大紅色唇膏。她已經不再使用粉底,虛弱的身體使皮膚異常蒼白,在如血般的鮮紅映襯下,倒也顯出幾分異樣的嫵媚。
肚兜款式的上衣很貼身,緊緊勒出了胸、腹之間的輪廓。隔著好幾米遠的距離,哲羅姆清楚地看見:迪莉婭胸廓兩邊的肋骨是如此明顯,她太瘦了,雖然符合「骨感」的定義,卻總是讓人不由自主聯想起被皮膚包裹的活骷髏。
哲羅姆沒有說話,逕直走到床邊坐下,默默注視著坐在梳妝台前打扮的迪莉婭。
他親眼看著這個女人從高貴變得墮落。是的,如果放蕩和賣淫屬於墮落的範疇,那麼這樣的理解也很正確。然而,這一切都是被逼,被迫的。
沒有誰強迫迪莉婭,她完全是出於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才變成了今天的模樣。
最初,她是我的主人。她僱傭我為她的計劃服務。當所有保鏢和僕人離開的時候,迪莉婭苦苦哀求哲羅姆留下來。怎麼說呢……哲羅姆當時的確是被迪莉婭的眼淚和痛苦感動了,也有一半原因是來自於黑格。他的確愛上了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女,與其說是順水推舟,不如說是自願主動。
迪莉婭很瘋狂,她所做的那些事情,連哲羅姆看了也覺得想要發抖。他從來麼沒有想過,一個女人心甘情願被數十個男人輪姦,竟然只是為了賺錢,讓自己在另外一個女人面前維持風度和魅力。迪莉婭根本不愛哲羅姆,她只是需要哲羅姆成為黑格的男人,讓那個女人成為被控制對象。為了這個目的,她願意付出一切。
眼前的迪莉婭雖然穿著衣裙,卻近乎赤裸。傻瓜都知道穿成這樣的女人到底是做什麼營生。她看了哲羅姆一眼,打開皮包,從裡面取出兩枚銀幣,還有十幾枚不同面額的輔幣,一個個點好,整齊碼放在桌面上。
這已經是兩個人之間默守的慣例了。每天這個時間,迪莉婭都會主動拿錢給哲羅姆。追求女人可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請客遊玩、吃飯都需要花費。儘管目前市場蕭條,梧州城裡也沒有昂貴的消費場所,但哲羅姆口袋裡至少要確保不是空的。否則,他連一瓶汽水也請不起。
哲羅姆沒有像往常那樣伸出手。他彎著腰,兩隻手肘撐在膝蓋上,勾著頭,雙眼直愣愣地盯著那堆錢。
「我們……我們還是算了吧!」
沉默了近半分鐘,哲羅姆終於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旋即重複了一遍:「真的,算了吧!」
迪莉婭正握著筆勾畫眼線,這句話使她的動作一滯,筆尖差一點兒直接插進眼睛裡。她顫抖了一下,轉過身,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算了?你指的是什麼?」
「你,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哲羅姆反覆搓著手,語氣乾澀,顯得很為難,但這些話卻是他早已埋藏在心裡,不得不說:「聽我說,為了這件事情,你已經花費了太多東西。現在的情況,與最初的時候完全不同。放棄吧!以你一個人的力量,不可能推翻帝國。我明白你的想法,執著和堅持都是非常優秀的品質。但是,但是……」
迪莉婭凝視著哲羅姆。她還是頭一次從哲羅姆嘴裡聽到這些。她想發怒,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哲羅姆的話語並非指責,而是出於對她的關心,甚至是痛惜。
「你是一個好女孩,你已經為這件事情付出了太多。你應該有更加美好的人生,而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我仍然記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是那麼美麗,那麼的自信。可是現在……」
忽然,哲羅姆的語調越來越急促,他從床邊站起,雙手緊緊抱住迪莉婭的肩膀,不由分說直接將她反轉到鏡子面前。
「好好看看,現在的你,還是當初的迪莉婭嗎?你的皮膚,你的身體……你的容貌和自信都到哪裡去了?以前你根本不會穿如此暴露的衣服,你很高貴,男人接觸過的東西你連碰都不碰。現在,任何人只要花五個銅子兒就能和你過夜。無論他們要求你做出任何動作,你都會服從。這,這簡直就是個噩夢!最可怕的噩夢!」
哲羅姆的動作異常粗暴,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的力氣,雙手禁錮得幾乎如同鐵鉗,迪莉婭感覺肩膀幾乎要被捏碎。她沒有掙扎,只是默默注視著鏡子裡那個乾瘦疲憊,卻濃妝艷抹的媚俗身影。她依稀看到了自己過去的樣子,卻無法與現在的容貌重疊。
哲羅姆說的沒錯,以前是高貴的,現在卻失去了一切。
一股冰冷而刺痛的感覺在心裡慢慢擴張開來。迪莉婭的雙唇在微微顫抖,一滴眼淚終於從眼角流了下來。
「你說得對,我付出了太多,太多……」
不等哲羅姆反應過來,迪莉婭臉上的悲傷和痛苦已經消失,被異常強硬的森冷和猙獰取代:「我為什麼要放棄?我已經走了那麼久,做了那麼多不該做的事情,現在放棄,那以前所做的那些,豈不是全部白費了?」
「成功和失敗之間只有一步之遙,甚至只是一厘米、一毫米的距離。我們咬咬牙就能挺過去。」
「那些蹂躪我,強暴我的男人,總有一天回付出代價。我會剝掉他們的皮,從身體裡一根一根拆掉骨頭,把內臟掏出來餵狗。」
「我會成為公爵,最高貴的迪莉婭公爵。皇帝算什麼?黑格那個女人不過是匍匐在我腳下的螞蟻。她對你的侮辱也會成倍得到報應。我把她賜給你當做奴隸,你想怎麼羞辱都可以。別忘了,你身上同樣流著貴族的血。那個僭越之人成為皇帝以前,同樣只是奴隸,同樣為此付出了鮮血和痛苦。唯一的區別,是他成功了,而我們仍在努力,也絕對不能放棄。」
第508章乾杯
迪莉婭說話的速度越來越快,表情越來越猙獰。她根本不在乎現狀,也不在乎必須要為之付出什麼。她只看到成功以後的輝煌,也從不考慮其他人的感受。
哲羅姆不再說話,神情頹喪的返回床邊坐下。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對迪莉婭說類似的話。每次的結果都差不多,她會感動,會痛哭流淚,但僅僅只是一瞬,瘋狂可怕的信念又會隨之在她的胸膛裡急劇膨脹。隔著很遠,哲羅姆也能聽到迪莉婭胸口傳來發瘋般的「砰砰」聲,還有如擂鼓般急驟的心跳。
她究竟是用什麼材料做的?難道,迪莉婭天生就是個神智不健全的瘋子?屢敗屢戰的野蠻女人?
她連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勉強遏制住快要發狂的頭腦。迪莉婭用力拉開皮包側面的暗袋,取出一個手指大小的瓶子。這東西很精緻,隔著透明的瓶壁,哲羅姆看見裡面裝滿了灰白色的粉末。
「你不想我把這東西放進黑格的食物裡吧?」
迪莉婭「格格格格」冷笑起來,精緻的瓶子一直在她的指尖旋轉:「你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我知道你喜歡那個女人,但她永遠也不會喜歡你。聽著,拿著錢給我滾出這間屋子,立刻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否則,我會把你最愛的女人活活撕成碎片,撕得粉碎!」
哲羅姆的胸脯在急劇起伏著,他咬著牙,從牙縫裡向外噴著粗氣。雙手緊握,由於捏得太緊,拳頭骨節在「卡卡」作響,胳膊和胸口的肌肉迅速膨脹起來。
這是屬於男人的力量,被憤怒刺激到極致的力量。
哲羅姆的確認識這只瓶子,迪莉婭此前已經很多次展示過。那是一種從古王國時期就已經存在,堪稱迪莉婭家族傳世物件的毒藥。這種毒藥的具體配方早已失傳。據說,是幾百年前某個捕奴團隊從中央山脈裡獲得,是屬於神靈的賜物。圍繞這種毒藥,還有好幾個不同版本的傳說和故事,內容不外乎是王室成員之間的血腥廝殺,為了爭奪權位你死我活。灰白色的毒藥在其中充當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有一點可以確認:這東西一旦服下,根本無藥可解,幾秒鐘內就會當場死亡。
《黑色紀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