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節

戴小樓沉默片刻,搖搖頭:「我不知道。」
「我的妻子,她也進入了傳送門。」
蘇浩聽見自己的聲音很是沙啞:「她應該是在我之後出發,目的地坐標同樣也是紅龍星球。可是,我一直沒能等到她過來。」
戴小樓抬起頭,露出極其古怪的表情。
你是一個賭鬼,三十歲時的一場濫賭使你失去了自由,被賭場的人賣做了奴隸,整天在巢型都市的地底工廠中工作著,過著連工人都不如的生活。五十多歲時身體不再硬朗,工廠主把你劃進了進行人工改造的行列,你成為了一個有一半自我意識的機械僕從。又過了十幾年,天上降下了可怕的生物,整個世界被它們逐漸蠶食,你被裝配上武器加入了城市防衛戰,在潮水一般的敵人面前不知疲倦地戰鬥著,直到一隻泰倫異形將你撲倒,你生命的最後瞬間裡,看到無盡的生化野獸向城市湧去。
你出生在一個普通的都市世界底層居民家庭中,和父母一樣,成為了一個工人。在這一生中也經歷過各種不大不小的事,有一個家庭,有兩個孩子,但是一樣貧困,死於六十四歲時的一場大病,終生都沒有見過這一層城市之外的世界。
你出生在一個普通的非戰區空間領域,對科技不是很感興趣,但是也被教會的人員在小時候選去做學徒,跟著所有人一起學習,跟著所有人一起被分配到不同崗位上,成為了一個普通的鍛造技術管理員。在無風無雨的五十多年之後頂替了一個死去的老研究員,但是之後第三年因為一次教會內部教派紛爭被打成異端,成了戰鬥傀儡,在某個審判官對抗敵對派系的審判官時調用,戰鬥至死。
你是一個大都市世界的孤兒,從小在空間領域的地下社會中掙扎求生存,十四歲時第一次用槍殺了人,從此開始了殺人和逃亡的生活。對射擊很有心得,四年後成為了一個很有口碑的地下僱傭殺手。二十三歲時被出賣入獄,時值空間領域總督想要背叛帝國獨立,你和同獄沒來得及判刑的人一起成為的當時的叛軍。在主力軍團進入這一空間平叛的時候,選擇了向帝國投誠,從此成為帝國國防軍狙擊手。反叛總督被審判庭處死之後,你在原來的空間領域駐守了三年,然後部隊被調派到戰場,遭遇惡魔軍團。跟隨者大部隊一起逃脫戰場時,你被追擊的敵人殺死。
你出生在一個以農業種植為主的空間領域當中,從小就嚮往著這個大農場之外的事物,在二十歲那年參了軍,成為一個國防軍士兵。在本地做了一年地方防禦軍之後被調往遠方的前線。你的部隊被運送到戰場上,你的連被命令衝擊敵人陣地,在衝鋒的過程中,你被敵人的火力和周圍戰友死亡的速度嚇壞了,兩腿不再有任何向前奔跑的力氣,你聽到了一聲「懦夫!」,然後是一聲槍響,你失去了意識。
你是一個行商浪人世家的繼承者,你手握著家族傳下來的古老行商權,經營起那艘不是很大的殘破飛艇來。你可以去很多帝國官方不願意去的地方,你收集走私各種審判庭和教會嚴禁的黑暗種族武器和儀器。在繼承的債務和走私之間,你一次次地奔波著,你的足跡遍佈帝國邊遠地區。你曾經受到過審判官的追捕,曾經被黑暗世界通緝,但是最後都努力地平息了危機。終於,在你第六十年貿易生涯來到時,你的武裝飛艇被一群黑暗戰士襲擊,船毀人亡。
潮水一般的思維,再次湧進了蘇浩的大腦。
「真奇怪,你居然抱有這樣的念頭。」
戴小樓頗為憐憫地看著蘇浩:「在這個世界,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我在這裡花了很多時間尋找傳送門,或者是類似的東西。至今為止,仍然一無所獲。金字塔、亞特蘭蒂斯人、空間傳送門……如果不是我自己在地球上親身經歷過這一切,恐怕我也不會認為這是真的。想必你自己也有類似的感覺,這個世界的科技水準已經相當發達,甚至造出了空間轉換裝置。但不管怎麼樣,那畢竟不是地球上的傳送門,它最多只是連接著另外一個空間,而不是另外一個時空。」
空間與時空,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
「空間轉換器的出錯幾率大約為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說,它有可能把我們傳送進入另外一個陌生的地方。只有當兩個空間都擁有連接點的時候,空間通道才會絕對安全。我看過很多這方面的記錄,為了探索空間領域,帝國與黑暗世界都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按照我的理解,地球與紅龍世界的那種傳送門,應該是也是出於相同的科技。但它們被製造出來的目的不同,只是為了從下層次世界接引更多的靈魂,來到這裡。」
蘇浩感覺很是意外:「接引靈魂?」
戴小樓點點頭:「還記得地球上的病毒風暴嗎?我們每一個人,從最高統治者到普通人,都認為災難病毒是亞特蘭蒂斯人故意釋放的結果。但是,我們都忽略了一個極其重要的關鍵:人類本身在病毒風暴中並不是全部滅絕,釋放病毒的亞特蘭蒂斯人也沒有想過要地球人全部死光。它們顯然不願意這樣做,只是以病毒寄生的方式,強迫人類進入一種高強度戰爭的生存環境。一方面,以殊死抗爭強化自身。另一方面,以病毒寄生達到適者生存的目的。」
第825章虛空
「我們,都是實驗材料。」
戴小樓彈了彈煙灰,自嘲地笑著:「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我才真正明白為什麼地球上的金字塔只有進化人才能進入。這裡的人類都是進化體質,他們當中任何一個,都能成為地球上的超人。你也看到了,這個世界人類存在著靈能者與普通人的區別。所謂靈能者,就是如同你我這樣,擁有強大思維感知能力的存在。」
你在還不是很懂事的時候,就被送到了主力軍團預備訓練營,每天過著訓練和嚴格遵守教條的生活,十四歲通過了考核之後你順利地進行了基因移植和強化訓練。幾年之後,你成為了一個軍團戰士。戰爭伴隨著你的一生,你已經不會再因為回想起自己成為了連隊長時的激動了。長達兩百年的戰爭,使你成為了一個可怕的戰爭武器和軍團中廣受尊敬的英雄。一次黑色聖戰中,你帶領全連的戰士擋住了三倍於自己的敵人的進攻,但是你倒下了。再次醒來的時候,你的靈魂已經從屍體中被抽取,已經成為了軍團中不多的一台長老型無畏機甲主控制器。
你出身於一個大統治家族。年輕的時候,軍校畢業被送進帝國國防軍,簡單地在指揮部裡服了幾年役。有了足夠的資歷以後,依靠家族的影響力順利成為高級軍官。在人際關係複雜的軍隊高層遊走了二十幾年之久,隱忍著等待機會,終於在五十歲即將到來之時,成為了高指揮閣下,成為一方大員。但是,你在不經意中為自己在軍需部樹立了過多的敵人。終於,在一次審判庭下達的戰爭任務中,你帶領的遠征軍後勤供應困難,在和黑暗生物們堅持作戰了一個月之後,戰況開始變得不樂觀。指揮水平平庸的你仍然沒有覺察。又一個月過去之後,你缺少補給和食物的部隊被黑暗軍團大舉反擊,造成潰敗。只有不到兩成的參戰人員得以逃脫。你想像得到,在返回主世界之後,你的敵人將如何對待你。於是,你拿出一支手槍自盡了。
你是一個極端惡人,犯下纍纍罪行之後被抓,本來以為死定了,但是一個老國防軍中校到監獄裡把你保釋,扔給你一支激光步槍和一套制服說:「來吧,能活下來就算你揀到了。」然後你發現,他把你和一群死刑犯帶到了比監獄更可怕的地方————自殺式任務的戰場。在熬過了三次任務之後,你死於一次後勤事故。
「這個世界每天都有人死去,也每天都有人降生。」
戴小樓彷彿是在講述著別人的故事:「這種情況與地球上完全相同,並不值得奇怪。對於那些天生擁有靈能的人,無論教廷還是審判庭,主力軍團還是國防軍,都非常看重。無論筆記還是歷史,最偉大的人,總是靈能者。從來就沒有普通人成為英雄的例子。我不知道這種猜測是否算是正確。但毫無疑問,只有心智堅決,在思維能力方面獨樹一幟的人,才有可能成為靈能者。」
說到這裡,戴小樓再次笑了:「想想我們在地球上的時候,那些難民為了得到一口食物,在基地市外面相互爭鬥。他們的求生意志比任何時候都要堅決。他們珍惜身邊的每一個機會,每一點財富。在那種極端殘酷的環境下,只要成為強化人,心智方面的鍛煉絕對遠遠高於普通人。更何況,一旦突破了強化階段,就能成為更高級的進化人。」
「只有通過選拔,得到使者認同的對象,才有資格進入金字塔。呵呵!使者……它們需要的,其實僅僅只是體質得到全面進化後的地球人。你自己就進入過那種傳送門,應該看到了通道當中存在著黑暗與光明。就像兩種性質截然不同的能量,在相互碰撞、擠壓。你可以選擇其中任何一種,也可以在通道中駐足不前。當然,出於本能,我們都選擇了朝著有光的一端前進。其實,有時候想想,如果我在那個時候選擇了轉向,朝著黑暗方向走過去,說不定,現在的情況就完全不同,根本是兩種結局。」
黑暗……
蘇浩的思維再次變得混亂起來。
戴小樓的話並非毫無邏輯。恰恰相反,解開了很多困擾蘇浩已久的謎題。
貴族出身的你,在很小的時候就被送進機械會的專門學校進修。在選擇自己前途的那一年,你被泰坦機甲那巨大的身形迷住了,義無返顧地考取了泰坦學院的修習資格。幾年的學習之後,你終於得到了一次登上一台泰坦實習的機會。在戰場上,原來的主指揮油盡燈枯死在了駕駛席上,你作為緊急的應戰手段成為了臨時的主指揮。從此,走上了駕駛榮耀的領主泰坦的道路。你和你的泰坦機甲經歷了一百多年的戰爭之後,在空間領域保衛戰的危急時刻,你義無返顧地駕駛著座機衝進了敵陣深處,擊殺了不計其數的敵人之後,黑暗生物擊中了已經不堪負擔的機輪引擎,你在微笑中死去。
你出生在一個大門閥家庭。十七歲那年,你的家庭捲進了家族是非,為了保護你,你的父母將你送進了帝國國防軍軍事學院。二十四歲,你的家族一夜間分崩離析時,你卻作為一個實習指揮官跟隨你的導師踏上了征途。五年的實習之後,你繼承了導師殘暴嚴厲的風格,成為一名正式政治軍官,服務於帝國國防軍的裝甲部隊。正式成為政治軍官後第三年,一場大戰中,你正在喝罵在敵人面前退縮的士兵,一發炮彈落了下來,結束了你的生命。
你出生於一個主力軍團控制的空間領域世界。在十五歲那年,你和你的弟弟一起被族人推舉,作為提供給助理軍團的新血液參加了考核。你們在幾百人參加的殘酷考核中生存了下來並通過了審核。在幾年的基因改造和訓練之後,你成為了一名光榮的主力軍團新兵,加入了第十連的偵察兵隊伍。在之後幾次對一支黑暗生物的戰鬥中,你成功的成為了一名正式軍團戰士,穿上了自己的動力戰甲。三十年之後,你成為了軍團戰士小隊長,又過了五十年之後,你在戰場上被黑暗生物圍攻,壯烈犧牲。
你出生在黑暗橫五騷擾頻繁的空間領域世界,身為國防軍軍官的父親犧牲之後,你選擇被保送到教會成為神職學徒。十九歲時,你開始作為教會後勤人員出現在戰場上,協助其他牧師。二十六歲時由於資歷豐富成為年輕的布道者,協助地方的平民的日常宗教事務。三十三歲時被召再次隨軍,開始戰鬥生涯。直到六十歲,你從軍隊退到一個農業空間領域裡,擔任日常事務管理。第十三次黑色聖戰時受到惡魔軍團攻擊,整個空間人口被逐漸轉化成瘟疫殭屍。你帶領著平民,在一個小隊的主力軍團戰士的幫助下,堅守空間領域的最後一個城鎮,在敵人攻破防禦之後,代替戰死的軍團小隊長下達了滅絕令的指示,和整個空間領域裡的敵人同歸於盡。
「每一個靈魂都有自己存在的價值,但只有最堅強的靈魂,才有可能成為靈能者的核心。」
戴小樓繼續著未完的話題:「我們都是最堅強者中的一員。所以,我們來到了這裡。與其他人相比,你無疑是幸運的,仍然擁有原來的身體。但是,其他人,比如我……除了靈魂,再也沒有任何與過去聯繫的痕跡。」
說著,他再次笑了:「你還是不明白地球上那座金字塔和空間門存在意義嗎?難道你從未想過,病毒風暴為什麼會選擇在那個時候爆發?想想看,當時的地球人口有多少?那種龐大的數量和種群,已經超過了地球歷史上的任何階段。叢林法則的基礎就是適者生存,只有把所有人都變成瘋子和對手,他們才有可能自相殘殺,從而得到強化,乃至進化。」
蘇浩明悟地點著頭:「只有進化人才能進入傳送門,才能來到他們想要我們抵達的世界。」
「再強大的靈魂,也會在傳送門內部陷入迷失。」
戴小樓說:「靈魂需要一個足夠強大的載體,進化體質才是真正足以承受住傳送過程中能量干擾的關鍵。所以,我們來到了這裡。你是為了殺光所有亞特蘭蒂斯人,保衛地球和平。我是為了追尋你的存在,被王啟年送進了通道。可無論初衷如何,結果都是一樣的。」
蘇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說的結果,是什麼意思?」
戴小樓笑得很是奸詐,也很是無奈:「我們都來到了這個世界,這就是結果。你沒有發現嗎?我和你,都是擁有強大思維感知能力的靈能者。我們都來自地球,都走進了傳送門。這些共同點是這個世界任何人都無法複製。如果一定要說其中有什麼例外,那麼也就是你保留了自己的身體,我卻只剩下靈魂。」
你有一個普通的出身,普通的成長經歷,在四十歲那年,你居住的空間領域被一場精神風暴籠罩,你和周圍的人一樣被洪水一樣的精神異動折磨得瘋狂,高呼著邪神的名字屠殺著還正常的同胞。在整個空間領域被轉化的人群完全佔領兩個月之後,帝國的平叛軍到來,你死在國防軍士兵的槍下。
你出身一個空間領域的大神職家族,從小在虔誠的宗教環境中成長。在你還年輕的時候順利進入了教會學習,作為一個高階主教培養。但是你對於樞機處的工作和教會裡那些在你看來十分低級的明爭暗鬥十分沒有興趣。你申請進入神聖的審判庭,在經過對你的才智和心志充分的考察之後,你順利地成為了一個學徒,從此走上了和人類的敵人殊死鬥爭的道路。你的導師教導你成為了一個為了消滅敵人而不擇手段的人,一個成功的審判官。四十年的生涯中,你為了淨化被污染的人群,消滅泰倫蟲群佈置在各個空間領域的隱匿基因偷盜者,一次又一次採取極端的手段,億萬人死在你的手中,你也成為了一個資歷深厚的大審判官。你為了研究對付蟲群的新式武器,不惜犧牲下屬的審判官和不知情的帝國衛軍戰士,在數次犧牲付出之後,終於新的針對性武器定型了。這時,你的同僚揭發了你故意造成審判庭人員犧牲的事實,在一個普普通通的下午,你被異端審判庭派出的一名刺客割開了喉嚨。
「那個金字塔和那些傳送門,不知道存在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被送往了這個世界。很多人迷失了,很多人失去了原來的意識。但他們並未消失,而是以另外一種全新的形態出現。」
說到這裡,戴小樓仍在苦笑:「從來就沒有什麼亞特蘭蒂斯人,沒有。你應該明白,不同語言之間,存在著理解和音節方面的誤差。就像地球上漢語言和英文之間的差異,我們管好吃的果子叫做『蘋果』,他們卻叫做『APPLE』。『愛婆』和『蘋果』之間沒有任何字面上的聯繫。也許,這就是『亞特蘭蒂斯』這個詞最初的起源。」
蘇浩沉默了很久,慢慢搖著頭:「我不相信你說的這些。」
戴小樓說:「你應該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蘇浩注視著屏幕:「這一切都只是你的想像,毫無根據,毫無證據。」
戴小樓的表情很是平淡:「想要證據嗎?我可以給你。」
《黑色紀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