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我端起奶奶給我盛的湯喝了一口,湯裡並沒有什麼異味,味道還好,雖然不知道秀雲姐喝了這藥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但是看著奶奶那已經舒緩下來的表情,我又多喝了幾口湯。
自從良慈哥回來後,秀雲姐便一直都黏著良慈哥,良慈哥也願意讓秀雲姐黏著,還給她講他們城裡的事情,並對秀雲姐保證,如果等他病好了,就把她接去城裡,秀雲姐開心的連嘴都合不攏了,吃完晚飯就一直都在良慈哥的房裡呆著,奶奶在我幫她洗碗的時候告訴我,今晚不要睡著了,要一直看著秀雲姐,有什麼事情就告訴她。
秀雲姐一和良慈哥在一塊,也不管良慈哥願不願意,就抱著良慈哥做著些卿卿我我的事情,我受不了那種場面,便去書房看我爸的醫書,快到十點了,我覺得快差不多睡覺了,便去良慈哥房裡叫秀雲姐睡覺,可是意外的是良慈哥告訴我秀雲姐早回去了,我趕緊去房裡找秀雲姐,發現秀雲姐已經好好的在床上睡著了!
這還是真是稀奇,但也沒叫醒秀雲姐,我小心翼翼坐在椅子上換雙褲子上床睡覺,起身時椅子腳在地上摩擦出了聲音,秀雲姐翻了個聲,喃了幾聲叫我小聲一點。秀雲姐這動作,忽然像極了之前的秀雲姐!我就在這麼一個瞬間,我不想懷疑她了,她就是我的秀雲姐!
見秀雲姐這麼渴睡,我也趕緊的上床,秀雲姐替我關燈,習慣性的把我抱進她的懷裡,便又很快就睡著了。
我心安了下來,晚上睡的格外的好,只是快到凌晨的時候,做了個夢,夢見昨天發生過的場景:梅玲托著我爬樹,我在半樹腰上,從八斤家的窗戶裡探望到一個長得酷似秀雲姐的女人搬著一具稻草人往八斤的床上扔,而八斤把這個稻草人當寶一樣又咬又撲。
夢裡覺的這個場景很熟悉,總是想,想不起來在哪裡發生過,而那個女人做完這些後,坐在八斤的床邊,抬頭看向窗外的我,裂開嘴皮子嘻嘻的笑,雙手插進她那頭濃密厚實的黑髮中,一遍遍的捋順,那頭髮就像是用膠水粘在她圓圓的頭頂上一般,一縷縷的往下掉,掉到最後,一個光頭白臉的熟悉面孔瞬間出現在了我眼裡,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是施緣!
這張恐怖的女人臉,嚇得我一個鯉魚打挺的從床上彈坐了起來,睜開眼,意外的發現屋裡的燈已經亮了,伯父伯母還有我爸都在房裡,奶奶坐在我床邊,問我秀雲姐哪去了?
我一看我身邊,空蕩蕩的一片,哪還有什麼秀雲姐的影子,我揉了揉眼睛,對奶奶說不知道。
「我不是叫你看著秀雲媽?!」奶奶的神色有些慌張的質問我。
「怎麼了媽?」伯父子在奶奶身後問奶奶怎麼回事,奶奶現在也來不及說什麼,吩咐我爸叫去照顧良慈哥,後腳就帶著伯父伯母就出去了!
看著奶奶焦急的樣子,我一咕嚕的的從床上滾下來,跟著奶奶一起出門,路上奶奶告訴我們說上次把施緣的屍骨從井裡挖出來埋葬後,她就一直都覺的那東西還在,可是一直都感覺不到她在哪裡,後來看見秀雲姐的行為舉止越來越古怪,就猜測施緣的魂魄還附在秀雲姐身上,但是秀雲姐時好時壞,又不太敢確定,今天晚上,就拿出了以前去求來的觀音土,灑在湯裡,觀音土是香爐裡的積灰,有驅邪除陰的作用,如果施緣真的附在秀雲姐身上的話,那麼她就要去索要陽氣才能繼續附在秀雲姐的身上,施緣死前是鎖骨娘子,鎖骨娘子性子風浪,但從不主動勾搭不認識的人。所以奶奶覺的現在秀雲姐沒找良慈哥,那就是去找八斤了。
想到八斤那傻傻憨憨的樣子,想到秀雲姐要和她做那種事情,不由的一陣噁心,可是當我們到八斤家裡時,八斤卻告訴奶奶,秀雲沒來這。奶奶還不信,帶著我們把八斤家裡翻了個遍,還是沒找到秀雲姐,看來秀雲姐真的不在八斤家裡。
「不可能啊,不可能啊!……」奶奶一直都在重複著不可能,施緣對我們鎮子裡的人又不熟,現在和她有過一點關係的就是八斤,可是除了八斤家,她還會在哪?
我忽然想起梅玲和我說她媽看見秀雲姐和白天霸在一起的話來,頓時醒悟,趕緊的拉著奶奶往白天霸家裡跑!
我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和奶奶說了,奶奶也急了,說再晚一點搞不好要人命的,趕到白天霸家門前時,白天霸家大門緊關,我們在屋外喊,可是喊了半天,不見屋裡有人應聲,也不見有人開門。
「現在該怎麼辦?」伯父問奶奶:「要不要踹門進去?」
奶奶似乎已經認定了秀雲姐就在白天霸的家裡,趴在白天霸家的門前看了看,從圍裙兜裡掏出一支細細的香來,向我伯父要了個火,把香點燃。在月光的照耀下,一縷白白的煙絲從香頂端冒了出來。奶奶對著香吹了吹,將香小心翼翼的沿著大門的縫隙插了進去。
估約過了一分鐘的時間,那支香燒的差不多時,奶奶走到白天霸家的大門前,用手一推,門就開了!
這把我驚得目瞪口呆,不僅把我給驚到了,也把我身後的伯父母也都驚呆了,但是這會我們找到秀雲姐要緊,便沒多問奶奶她是怎麼辦到的,跟著奶奶一路,跑到白天霸睡覺的房間,一推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但屋裡沒開燈,什麼都看不見。
奶奶之前來過白天霸家裡,知道開關在什麼地方,「啪!」的一聲把燈給打開了!
暗黃的燈光瞬間脹滿了整個房間,可是,我們已經來晚了。白天霸光著身體橫躺在床上,全身血肉模糊,一張嘴被撕裂的就像是我們課本上畫著的大嘴青蛙,胯下肚子上的肉都空了下去,血水混著一截截滑膩的腸子,從身體上滑到床沿上,再順著床沿,流到烏黑的地面上。
秀雲姐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叉腿騎在白天霸的臉上,白皙的臉被血染的就像那演紅臉關公的戲子,彎腰扯了根白天霸的腸子,吸麵條般的吸進口裡,摸了摸肚子打了個飽嗝,抬起臉來看我們,嘻嘻笑了一下,一下下的扯著滿頭的頭髮,陰沉的對我們所有人嘻嘻的笑著:「你們來晚了。」
第四十一章浴室裡的男生
這次伯父他們回家,我不知道爺爺會不會跟著回來,之前聽奶奶說過,奶奶也和秀雲姐一樣,是白家的童養媳,不過比秀雲姐更慘,奶奶在爺爺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在我們白家了,足足比爺爺大了十二歲。據說當年奶奶也是個大戶人家的閨女,那時候兵荒馬亂的,被土匪抄了家,父母都暴死在了街頭,奶奶一個小女孩就蹲在街上哭,恰巧太爺爺白清華路過,給了奶奶些錢,把她領回家當養女,後來生了爺爺,便把她許配給爺爺,做爺爺的大媳婦。
奶奶今年八十二歲,那麼按照爺爺的年齡來說,爺爺今年只有七十歲左右,我們鎮子裡七十歲的老大爺還下田呢,爺爺坐車回來,應該沒有多大的問題吧。
我從來就沒有體會過有爺爺是什麼滋味,這次等爺爺回來了,我要拉著爺爺在整個鎮子裡轉上幾大圈,一想到那種場景,心裡就美滋滋的呢。
不過秀雲姐從那次飯桌上被奶奶冷落後,對伯父一家回家的事情有些漠不關心了,而且人也變得懶散起來,最愛幹的事情呢,就是時常對著鏡子撫摸著她那一頭長長的頭髮,又親又蹭,那樣子,就和我剛拿到一本喜歡的新書一般。而且秀雲姐的眼神也比以前更溫柔,還好起了打扮,自己把衣服改成了束腰的款式,穿在身上顯得腰更細更軟,鎮子裡的女人竟然都紛紛的學著秀雲姐衣服的款式,回家改衣服了。
雖然秀雲姐愛美並不是壞事情,可是我總感覺,秀雲姐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至於哪裡不一樣,我一時半會,也說不上來。
時間過的很快,伯父一家具體回來的時間就在今天,奶奶叫秀雲姐吃完了早飯去鎮口接伯父他們回來,也跟著秀雲姐去等爺爺,如果萬一良慈哥回來了,我得向良慈哥討糖吃。
鎮裡的人都知道秀雲姐在等我伯父他們,平日裡他們就喜歡調戲臉皮薄的秀雲姐,現在更像是抓到了秀雲姐什麼把柄一般,一個勁的起哄問秀雲姐馬上就要見公公婆婆了,搞不好老公也會回來,那萬一老公是個醜八怪該怎麼辦?
倘若是平時,秀玉姐一聽到關於她婚事的話,害羞的臉早就紅成豬肝了,但現在秀雲姐並沒有理會這些人的調侃,目光一直望著進鎮子的那條路,風吹動她額角的柔順頭髮,好看的就像是畫裡的仙女。
鎮子的遠處,傳來一陣車子鳴笛聲,一輛白色的小轎車向著鎮子裡開過來,白柳鎮離縣城太遠,平常是鮮少看見四個輪子的轎車開進來。奶奶說過伯父是開車回來的,這估計就是伯父的車了。秀雲姐轉頭看向我,對我說:「良善,你良慈哥回來了。」
「那要是良慈哥哥不回來呢,你是不是白等了,奶奶可沒說良慈哥哥會回來。」
秀雲姐對我抿嘴笑了笑,並沒有說話,等車子開近了,秀雲姐走到馬路中間,攔住了那輛白色的車子,車窗搖了下來,開車的是一個長得與我爸無比相似的中年男人,只不過那男人比我爸胖了很多,遮住眼睛的那副反著綠光的墨鏡卡在肉呼呼的鼻樑上。
「你是白昌國嗎?」秀雲姐問車裡的男人。
白昌國是我大伯的名字,是早上奶奶告訴秀雲姐的。
開車的人摘下墨鏡盯著秀雲姐看了一會,點了點頭,問秀雲姐:「你是不是秀雲?」
秀雲姐眼睛瞟向車後座的地方,輕微點了下頭說是。伯父繼續向前開著車,對秀雲姐說回家再說。
我趕緊問秀雲姐我爺爺回來沒?秀雲姐撇頭看了我一眼,對我說:「你爺爺二十年前就死了,怎麼會回來?」
秀雲姐這麼一說,我頓時有些蒙了,秀雲姐怎麼對我說出這種話來,剛想對秀雲姐說不准這麼說爺爺,但是秀雲姐早就走遠,也沒等我。
奶奶早在大門口迎接伯父他們了,伯父開了車門從車裡走出來,一把就抱住了身材單薄的奶奶,失聲痛哭了起來;緊接著,車子的後門開了,走出來一個燙著卷髮踩著雙紅色高跟鞋的年輕女人,踏著小碎步向著奶奶跑過去,拉著奶奶的手哭了起來:「媽,良慈他、良慈他……。」
關係到良慈哥,奶奶的神色異常的緊張,慌忙的問良慈怎麼了?我也趕緊的隔著車窗戶的縫隙往車裡瞅,車裡確實是還有一個人。
女人帶著奶奶和秀雲姐走向車旁,打開車門一看,只見車後座的椅子上,坐著一個瘦的面目猙獰的年輕男人,臉上白的一絲血色都沒有,頭髮枯黃,因為太瘦,眼珠子都凸爆了出來,長長的睫毛往外翻捲,兩眼睛的形狀就如我們課本上畫的光芒萬丈的太陽公公。男人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雙手併合放在腿上,手背上青筋根根鼓起,看起來就像是一具乾枯了的屍體。
「自從上次你你打電話說弟媳過世的後幾天,良慈就變成這個樣子了,送了好多家醫院,都診斷不出是什麼原因!果然是千躲萬逃都逃不過,媽,你救救良慈吧!」那女人哀嚎了起來,伯父站在一旁,莫莫不說話,低頭哽咽。
這人果然就是我良慈哥,被秀雲姐說中了,良慈哥回來了。
——可爺爺沒有回來。車裡的位置,還是可以座一個人的。
秀雲姐看見良慈哥變成這般模樣,臉上也沒有任何嫌棄的表情,向著車裡爬了進去,伸手摸了摸良慈哥那張瘦的骨頭突兀的臉,聲音溫柔的叫了一句:「良慈。」
良慈哥艱難的轉了下臉看了眼秀雲姐,干薄烏黑的嘴唇不住的在顫動,緩了好久,才吐出一句氣若游絲的話:「你是秀兒?」
秀兒姐又靠近了些良慈哥,臉輕輕的貼在良慈哥的額頭上:「嗯,我是秀兒,等了你二十年的秀兒。」
《鎖骨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