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如果你能多些頭腦,今天也不會這麼被動!」梁軍歎道。
「我們能不能本著解決問題的態度來交流!」梁小彤說實話不知道該怎麼和老爺子交流,如果不是有求於他,還真不會受這個氣。「你們爺倆,有話能不能都好好說。」林淑靜最擔心的發生了,她只能堅強面對。梁軍默默坐了一會兒,也沒吃任何菜,問道:「你剛才打的那些電話,效果怎麼樣?」
「效果怎麼樣現在哪裡看得出來?該囑咐的都囑咐過了,李大律師隨時待命,刑偵總隊內部的人會幫我們盯著事態的發展,到目前為止那蘭的記憶還沒有恢復,其他人質的筆錄基本上千篇一律,目前一切都還算順利。」梁小彤像背書一般,然後聲音突然有了活力,轉換話題,「我和負責瀟湘的馮律師核查了合同細節,如果我們出手果斷,趁戴向陽的遺孀仍在哀慟中措手不及的時候買下戴向陽的初始股份,那位遺孀估計想不到三座巴克樓已經升值了至少百分之十五,也不會斤斤計較另外的一些前期投入,據我所知戴向陽那邊來的前期投入都是打在他們集團的一些亂賬上——瞧,正巧負責一些具體事務的鄢衛平也死了,沒有多少人會很明確到底鑫遠有多少前期投入——我相信我們可以將這些投入免費拿下,當然,前提是如果我們及時買斷那部分股份。」「及時」二字加了重音。
梁軍幾乎想都沒想,說:「聽來聽去,你好像對拿到一些蠅頭小利格外興奮,有沒有想過你買下那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也就是自己要獨擋所有風險。而現在開餐飲類會所的風險前所未有的高。」
「別忘了,風險高不高,會所賺不賺錢,還要看如何經營!」梁小彤對父親的消極觀幾乎要絕望。
「還有,你們的如意算盤十分幼稚,別忘了戴向陽不但有遺孀,他的遺孀你又不是沒見過,是像個沒頭腦的傻瓜嗎?而且還有個侄女。那個侄女你也很熟,像是個傻瓜嗎?我倒是聽說他那侄女聰明得無與倫比,戴向陽一直有心將整個企業交給她,只不過她對經營毫無興趣,甘心做個會計。」梁軍將「會計」二字加重,「她是個會計,會看不懂賬嗎?再亂的賬都能看懂!」
林淑靜終於等到了一個能插嘴的機會,說:「你們能不能吃完飯再接著討論,菜都要涼了。」
梁軍彷彿沒聽見,繼續追責:「你不是要我本著解決問題的態度來交流嗎?那我問你,下一步怎麼走?」
梁小彤吃完了一根雞腿,說:「第一步,當然是您動用一下北京那邊的關係……市局這邊我們雖然有人,但影響力不夠,我們需要的是有人能督促市局完美結案……下一步,請您的財務高手和我瀟湘的人碰個頭,過過賬,對牽扯到的金額有個共識;再下一步,您讓他們匯攏資金……」
「我問的不是你怎麼指揮我!我問的是你下一步怎麼走。」梁軍憤怒的架勢,彷彿要將盤裡的雞塊甩到兒子臉上。
「我?」梁小彤哼了一聲,夾了塊魚肉,仔細嚼了,抬眼嚴肅地說:「我的任務可就更艱巨了,我要請那蘭吃飯。」
案發後6小時50分左右,江京市第六人民醫院急診ICU「聽說你是被出賣的。」說話的是陶子,是那蘭在江京大學最貼心的好友,也是她的同宿舍室友。案發後不久,陶子就來過,也算代替那蘭遠在老家的母親來探望,當時那蘭還在昏迷中。她再來的時候,給那蘭帶來了一個新的手機。病房裡較日間安靜了許多,陶子壓低了聲音說:「出賣你的是郝帥。」
那蘭看到陶子,頭痛就好了大半,更何況陶子還給她帶了新鮮的飯菜和一瓶盛開的康乃馨。陶子神通,從醫學院的一位研究生那兒借來了一張六院食堂的磁卡,為她買了飯菜。那蘭笑說:「嚴懲他的事,就只好交給你了。」
「那不行,」陶子說,「我已經名花有主了,別讓他自我感覺太好,以為我對他有濃厚興趣。」那蘭說:「這簡單,你去討伐他之前,就像警察和美劇裡FBI亮證件那樣,向他出示結婚證,這樣就避免了誤會。」
陶子咯咯笑起來,又正色說:「看到你能說笑話了,我可放心多了,早些時候我來看你,你還在昏迷,可把我急壞了,問問你的具體情況吧,負責你的那個女醫生還特別不耐煩……說到那個女醫生,我還有個號外給你。我剛才在食堂打飯,你猜我看到那女醫生在和誰言笑甚歡?」
那蘭問:「誰?我認識嗎?」
「當然認識。」
「猜不出。」
陶子神秘微笑:「巴渝生巴大隊長。」
那蘭微驚,想了想說:「不過,那個女醫生還是挺入眼的,作風也潑辣,和巴隊長溫吞水楊氏太極的性格倒很般配。」
「是噢,你看巴隊有幾歲了?」陶子真的認真想起來。
「三歲半。」
「我是說真的,他怎麼也有三十五六歲了吧?只聽說過有個十幾年前就失蹤的女朋友,後來好像感情生活一片空白,好像對女人也沒什麼興趣……該不會是……有故事的人吧?」
那蘭再次笑起來:「謠言就是這樣誕生的,要不怎麼說,心理師一思考,上帝就滿地找頭痛藥。」
病房門忽然被推開,巴渝生走了進來,手裡托著一盒飯,看到陶子,微笑點頭:「陶子好。」看到床頭櫃上的飯盒,歉仄一笑:「喲,買重了嘛。那蘭同學面臨一個困難的選擇,吃誰的?」
陶子說:「你要是早點兒過來……」那蘭已經聽出陶子這話的方向,要滑向不可救藥的深淵,忙從毯子下面伸腳出來踢了她一下。陶子恍若不知,繼續說:「不過你們有那麼多人要審,時間也不由你,對不對?」
那蘭舒了口氣,巴渝生卻顯然已經聽出陶子的話外之音,笑著說出他重複過千百遍的話:「不是審問,是詢問。」他隨即皺起眉,好像自言自語地說:「我倒希望有人可以審審呢,但犯罪嫌疑人不是被炸死了,就是逃離現場了。那蘭是劫匪點名要的談判員,而劫匪要的條件因為突發的爆炸事件顯然沒有通過談判達到,所以我很想知道劫匪是否會繼續試圖和那蘭聯繫。」
陶子聽明白了,倒吸口氣:「那蘭,聽見沒,這是在警告你呢,沒死的劫匪還會找上你!」
那蘭不在乎地說:「找上我也沒有用啊,第一我認不出他來,第二我記不得他要什麼條件來,第三警察還緊盯著我,有理想有抱負的劫匪,一定會想別的辦法達到他們的目的。」
陶子說:「失憶真是太好了。我就希望每戀愛失敗一次,就失憶一回。」陶子其實離拿結婚證還有千里之遙,倒是過去兩年裡連續有過兩次不成功的戀愛,有一次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境界,還是因為陶子發現了男方具有「男性基因裡普遍存在的猥瑣信號」而告終。
病房門再次被推開,一名護士推車走了進來。陶子只是無意看了一眼,隨即「哇」的驚歎。護士的推車上,不是藥瓶藥盒、換藥器具,而是一個插滿了康乃馨、鬱金香、薰衣草和玫瑰的大花籃,還有一個放著四菜一湯一點心的大托盤。
推車到了那蘭床前,護士將一封淺紫色信封遞到那蘭手中,說:「神秘人士叫我給你的,飯菜快趁熱吃吧,涼了就可惜了。」
巴渝生站起身笑道:「好了,這下吃哪家的選擇簡單了。」那蘭打開信封,掃了一眼,臉色突變。
十五天前,江京市郊寧湖鄉富樂小區某單元
「還有兩個難點要突破,」踩點歸來後的第二天,三個有志青年劫匪再次聚首時,劫匪甲再次鋪上瀟湘主樓的那張分層平面圖,「兩個難點都在底樓。一個是廚房。我們前兩天算過,就算開張那天中午主樓賓客並不多,廚房裡也至少要一個主廚,可能性比較大是兩名牛逼廚師,再加兩到三個打下手的;最樂觀的估計是一個牛逼主廚,一個聽使喚的上灶炒菜師傅,和一到兩名打下手的學徒。或者說,光廚房可能就要有四到五個人要對付。問題是,這四五個人,一個人能對付嗎?」
劫匪乙未加思忖,爽快地回答:「不能。」
劫匪甲說:「問題就在這裡,二樓賓客、服務員人數最多,至少要兩個人才有可能控制住局面,也就只能有一個人到廚房裡去把炊事人員『攏』到二樓。」
「難度太大,根據你這張圖,廚房面積大,廚房裡鍋碗瓢盆兒一大堆,各種刀具更是趁手的兵刃,廚師們要反抗,一個人一把槍還真對付不了。」劫匪乙說完,嘴緊緊抿上,苦悶中。
劫匪甲問:「有沒有什麼解決方案?」「歇菜吧。」劫匪乙說。一直未曾開口的劫匪丙說:「都準備到這個地步了,槍都弄來了,手銬都弄來了,怎麼能放棄呢?」劫匪乙說:「我的意思是,如果想不出來解決方案,就歇菜吧。反正我想不出來,看來老大也想不出來,所以我說歇菜吧。」
劫匪丙乾笑兩聲說:「咱們倆耳朵長得不一樣嗎?我怎麼沒聽見老大說他沒轍了?這傢伙難道不是經常這樣,提出一個問題,好像是大家商量協商,其實他的大頭裡早就有了主意?」
劫匪乙和丙一起看向劫匪甲,劫匪甲說:「我真的沒轍。」
三個人都頹唐地坐倒在已經破露出海綿的舊沙發上發呆,想喝啤酒,冰箱裡沒有,三個人一天辛勞打工又都累得夠嗆,誰也沒有主動提出去一公里外的超市去買。
終於,劫匪乙開口說:「談談第二個難點吧。」
「保安。」劫匪甲只說了兩個字,沉默了一陣,閉上雙眼,像是睡著了,彷彿打算將思考的重任轉交給兩位同夥。良久後,劫匪丙說:「保安怎麼了?」劫匪乙說:「我們如果一起衝進主宴廳控制住飯局上的人,如果又有一個人要去廚房以一當十地震住所有廚師,就不能分身對付保安,保安可以有足夠的時間報警……」
劫匪丙哦了一聲,想了一陣說:「那就從樓下開始,先制服保安,然後一起去制服廚師,然後再上二樓……」
劫匪乙說:「你不覺得,那樣一陣折騰後,二樓的人再遲鈍,也會感覺出不對頭;更不用說,保安的任務是什麼?保安的任務是在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當然這樣傻的保安並不多,但誰能保證我們不碰上一個愣頭青呢?他如果在槍口下不聽話不妥協怎麼辦?讓他挨槍子兒嗎?更更不用說還有至少兩個服務員上上下下地拿茶水、端菜,很快就會發現我們。二樓的人一報警,我們就完了,就來不及做任何事了。」
劫匪甲說:「除非我們動手快。」劫匪乙和丙一起看劫匪甲,劫匪甲繼續說:「除非我們將對付保安和廚房人員的時間縮小到最短,比方說,根本不要給保安動手的機會。」劫匪丙打了個哆嗦:「哇,老大,我好像感覺出你的邪惡來了,你是啥意思?」劫匪乙冷笑道:「還能有啥意思,要幹掉保安!」
案發後8小時15分左右,江京市第六人民醫院急診觀察室夜色徹底覆蓋了江京,熱鬧了一天的六院門急診大樓終於得到了喘口氣、喝口水的機會。當然,來叨擾它的人從未間斷過,只不過人流密度已大大降低。
那蘭已經從急診ICU換到了觀察室,要按她的意思,回宿舍是正道,但張蕾堅持要留她至少到明天早上,畢竟數小時前她還在昏迷之中,之後還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昏迷和清醒交替。這意味著一晚上她將難以成眠——急診觀察室絕非一覺睡到天亮的舒適環境——這對她頭痛的恢復只會適得其反。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據理,所以沒有力爭,混過這一晚再說吧。
她躺在病床上,回顧著早些時看到的那些筆錄。筆錄出入真不少,警方一定會糾結,到底誰的回憶更準確,誰更可信?她拿出陶子帶給她的新手機,將梁小彤和戴世永都加成聯繫人,加上微信。再看一眼戴世永的名片,上面有他的公司網站,便用醫院的wifi連上網,進入了「恆永能源貿易公司」的網站。她讀了「公司簡介」,又看了「商機聯繫」,戴世永是CEO,還有兩個業務經理。
《焚心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