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妣「談不上懷疑。只是想進一步瞭解一下這個人。」
醉那蘭從和戴世永的短暫接觸中以及他的筆錄中看出此人精明能幹,可以合作。她終於說服了好公民戴世永。梁小彤派來的路虎接上那蘭後,戴世永一夥的商務車就跟著去了沁荷。之前戴世永給了那蘭一枚老掉牙的折疊小手機,戴世永的手機號已在其中設成了快捷鍵,兩人說好,那蘭需要幫助的時候,就暗點那快捷鍵,戴世永做呼應。
昌因為那蘭猜到梁小彤多半是在飲食中做手腳,便事先制定了一首「兩部曲」,第一次求救戴世永,讓他調虎離山,第二次求救戴世永,就必須集體出場。可做手腳的飲食中,那蘭猜測可能性更大的是茶水,因為酒是可以推的,尤其帶自我保護意識的女性和大量本身就不能喝酒的女性;某種菜餚的可能性也不大,首先廚房備的菜梁小彤很難有機會經手,而「下毒」的關鍵在於控制,其次任何菜都可能被人不待見,放了藥也可能沒人碰。而茶水是最廣泛接受的飲料。很多人會說「我不能喝酒」、「我不會喝酒」,但極少會有人說「我不能喝茶」。如果梁小彤更敬業一點,甚至會瞭解到那蘭在瀟湘會所入座後點了紅茶。
呯既然押注押在梁小彤用茶下藥,設計對策就容易了很多。那蘭臨出門時在旅行茶杯裡泡了紅茶,茶杯塞在包中。泡茶師做茶道的整個過程中,那蘭仔細觀察,都沒能看出破綻,梁小彤更是袖手旁觀,不可能有任何機會「作案」,所以等到了品茶的環節,那蘭不得已奏響第一曲。
調打砸瀟湘會所玻璃的報案是戴世永一位小兄弟的功績,純屬杜撰,成功地將梁小彤引開了一陣,這段時間裡,那蘭和泡茶師聊了幾句,套出了一個致命真相:茶道的貢品茶葉是梁小彤提供的!那蘭豁然開朗,原來手腳不在泡茶的過程中,而是在茶葉裡!誰又會想到,以香茗為特色的高檔私人會所,來喝功夫茶還自己帶茶葉來?小彤同學,做人不能太厚道。
於是那蘭麻煩泡茶師去找服務員拿一條溫熱的面巾來,說看沒看見我臉上的傷痕,昨日受的傷,為了不致容顏受損,要經常溫敷。茶師去找服務員之際,那蘭將剛才泡出的茶水倒在屋裡一盆君子蘭中,取出包裡自泡的紅茶,倒在茶盅裡,擺在茶几上一看,和梁小彤的那杯顏色接近,幾可亂真。
泡茶師手腳利索,兩分鐘不到後就帶著蒸好的熱毛巾回來,給那蘭敷臉,全未留意那蘭身前茶水的改變。兩人又聊了兩分鐘,梁小彤進來,自然也沒有注意到那蘭的小動作。
直到那時,那蘭還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梁小彤在茶裡使壞。然後她特意關注梁小彤品茶的動作,只做了樣子,一滴未入嘴,又急急地趕泡茶師出門,這才信心十足地開始裝昏迷。果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梁小彤可惡,但還足夠「單純」。
此刻,那蘭靠在椅背上,閉目默想:這梁小彤,到底能做出什麼樣的事兒?商務車開到了江興中路上余貞裡的入口停下,余貞裡是步行街,只有少數巴克樓的商家允許將車開進來,還必須得是晚十點之後和早七點之前。那蘭提起事先就放在車裡的背包,和謝一彬、戴世永以及公司裡的一位小兄弟跳下車,直奔瀟湘會所。走在余貞裡的舊巷中,戴世永這才注意到那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套上了一條緊身運動褲,旗袍也早脫去,此刻她上身是一件運動背心,腰間繫著的似乎是一件運動衫,半尺高跟鞋也變成了跑鞋。
由於消防大隊的滅火及時,瀟湘的東西二樓只有少量損毀。今晚整個會所三座巴克樓都是萬燈齊暗,唯獨東西二樓的值班室還亮著燈。那蘭說不需要打擾保安大哥,因為她的目標並非東西二樓,而是主樓。
謝一彬說:「看來你不但失憶,而且失腦,你看這主樓已經基本上燒成了骷髏,我們要幹嗎?」他知道那蘭早有具體想法,只是逮著機會就要煞煞她的威風,這是他謝一彬的小本性,無法控制。
那蘭說:「你是未來懸疑小說家,聽說過現場勘查嗎?」謝一彬不爭辯了,只是嘟囔道:「還專揀黑燈瞎火地來,這可是要出工傷事故的。」
那蘭說:「黑倒不怕。」她從背包裡取出三個大功率LED手提探照燈,其中兩個遞給戴世永和他的小兄弟,另一個遞給謝一彬。自己打起一個略小但光線強度絲毫不弱的手電,逕直跨過黃色警戒線。走了幾步,回頭看見仍在猶豫的謝一彬,說:「你在這兒望風也可以,但我可以保證你進來後絕對沒有殺人磁場。」
戴世永的小兄弟問:「蘭姐,我們找什麼?」
那蘭反問:「我真比你大嗎?非要叫姐。」
小兄弟嘿嘿一笑說:「這是我們地方風俗,我管我親妹妹都叫姐。」
那蘭說:「我們找任何警察沒找到的東西。」
戴世永說:「這兩天來做現場勘查的好像都是警方專家吧,我們還能有啥新發現?」謝一彬早些時已見識過那蘭的心計,冷笑說:「你們還真把自己當業餘偵探了?蘭姐早已經有了想法,我們幾個不過是跟班保鏢打下手的而已。」戴世永說:「就你最聰明,那蘭要到這兒來摸黑搞調查,找兩個朋友做跟班保鏢難道不很正常?」
「這個我理解,我是說她的態度……」
那蘭輕聲招呼道:「唉你們,兩位親,態度夠好吧?等會兒回車裡再吵吧。能不能先幫我扶一扶這腳手架,到底隔行如隔山,這警察的腳手架搭得不夠專業呢,梯子也撤了,只好做美猴王了……對,再幫我把燈打起來,往上照,謝謝!」
眼看著那蘭「身先士卒」地沿著腳手架爬入二樓牆上被炸開的一個大坑,謝一彬也一時想不出留在地面「放風」的借口,索性搶在只有一條胳膊管用的戴世永之前爬上了二樓。
腳踩著烈火後的灰燼和破損的地板,謝一彬用手中強光燈四下照著,無法相信這是那驚心半個多小時發生的場所。門和窗已經失去了它們的定義,重新命名為「大窟窿」,原來居中顯眼的大餐桌已經不見了,幾根煤氣管如枯枝般東倒西歪地指向黑暗。
火的力量,TNT的力量。
他說:「這裡太壓抑了,為什麼不從一樓看起呢?」
那蘭說:「嫌這裡太壓抑?跟我上三樓吧。」走出主宴廳的廢墟,到了樓的另一側,上三樓的樓梯有嚴重損壞,但警方在附近固定了一個鋁合金的梯子,可以爬上三樓。眾人齊上了三樓,那蘭的手電左右照著,似乎在尋找什麼。謝一彬說:「你在找什麼,分享一下,我們可以一起幫忙找。」
那蘭的手電光停在一個黑洞洞的小屋門口。小屋的門早已倒地,被燒成一塊黑板,一條黃色警戒線攔在門口。她說:「找到了,就是這兒!」這原來是一間儲藏室,還能看見一個沒燒化的鐵製雜物架和一座鐵製工具櫥,根據她對案情的瞭解,工具櫥中發現了一具無名屍體,後來被查出是一位搶劫慣犯,真正的劫匪。
戴世永用手裡的燈照了照說:「沒想到,三樓這裡也被燒得這麼慘。」
謝一彬說:「火是往上躥的,這個不奇怪。奇怪的是蘭姐在這個黑窟窿裡想找到什麼。」他很快得出結論,那蘭大概是想找個天窗,因為她的手電一直在熏焦的天花板附近逡巡。「找天窗嗎?根據我最近一兩天學習火災現場的心得,這屋子燒得這麼徹底,即使有天窗,也會被熱浪沖擊震碎,估計有任何缺口、門窗,都會被衝開。」
那蘭說:「未必見得。」手電停在工具櫥頂上方的天花板處。
戴世永說:「我是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那蘭說:「要借你們的肩膀一用。」
三位男士都一愣。那蘭解釋道:「我要踩你們的肩膀,到櫃頂上看看。」三人沒有多做謙讓,很快決定上肢俱全的謝一彬和小兄弟一起做人工升降機。那蘭踩著兩人肩膀,升到能觸及天花板了,摸出一把小刀,開始在漆黑的木板上刮動。
嚓嚓嚓一陣響,細細碎碎的黑炭屑不停落下,謝一彬等著看那蘭一無所獲的狼狽相,將手裡高功率LED燈照上去,輕輕叫一聲:「媽的,邪門兒了。」
燈光照處,天花板上現出一個長方形的邊界,那蘭向上托了托,沒有動靜,她說:「麻煩你們站穩了。」然後用力向上一推,木板艱難地向上抬起了一點。謝一彬從地上摸了一個空鐵罐,遞給那蘭說:「用這個支上。」那蘭依言做了,在木板開口附近摸索了一陣,摸到了一根一端釘死的木條,立刻明白是支撐著木板用的。但再推木板,木板不肯再抬高,顯然有重物壓著。那蘭再一用力,「彭」的一聲響,一定是自己成功移走了壓在木板上的重物。木條支起木板,一個活動天窗形成了。
「巴克樓的特色之一,木天窗。」那蘭望著窗外灰黑的天幕,捕捉著透出雲層的月光,「大多數的舊巴克樓都有木天窗,而且大多數在天花板上就有把手或者插銷。語顯然這座樓在裝修時將這小屋做成了儲藏室,也將木天窗的痕跡抹去。」
謝一彬說:「好好,了不起,你找到了失傳已久的木天窗,又怎麼樣呢?」
那蘭說:「麻煩你們再往上推我,我要出去。」
半分鐘後,那蘭站在了瀟湘主樓被燒得岌岌可危的屋頂上,手電光先照在腳下一塊用來從外面堵住天窗的長條水泥板,然後往前後左右遠遠照去。
這時候,戴世永的好奇心也上來了,問道:「找到什麼寶貝了嗎?」
那蘭叫道:「找到了。」
「找到什麼了?」謝一彬問。
「劫匪進入這座樓的路線。」
案發前十三天,晚11:30左右,瀟湘主樓今晚是三名未來的劫匪第二次集體到瀟湘主樓踩點。劫匪甲和女友設計的進入主樓的路徑可謂絕妙,概念卻很簡單。對巴克樓略加瞭解的人都知道,巴克樓的特色之一就是「三重天」:天傘、天井和天窗。天傘是指巴克樓中西合璧的突出屋簷和門廊,天井和天窗顧名思義;天窗的特色則在於木製天窗,天窗木板和屋頂之間有深槽嵌合,避免了雨水滲漏。日頭好的時候,巴克樓的住戶可以撐開天窗,通風兼得日照,一舉兩得。
余貞裡的一眾巴克樓和當年大多數巴克樓的聚居區一樣,基本上樓樓相連,至少樓與樓之間離得很近。巴克樓的屋頂雖然有坡度,但從來不會陡峭,所以未來劫匪們從和瀟湘隔了七八幢的某一巴克樓開始,爬上屋頂,然後輕輕地一幢一幢地飛簷走壁(聽上去很武俠,其實難度並不大),一直走到瀟湘主樓。
劫匪甲已經觀察過,平時白日裡,巴克樓的樓頂上時不時會出現人跡,搞裝修的,修電路的,維修電話線和電線的。所以屆時他們在樓頂上現身,應該不會引起轟動。
木天窗一般開在頂樓樓梯側面的空曠處,和閣樓遙遙相對,瀟湘主樓也不例外,只是在裝修時,天窗下的空間被圍了起來,成了一間儲藏室兼衛生清潔用具擺放室。瀟湘的兩位老闆,都是對巴克樓狗屁不通的人士,戴向陽根本不懂,梁小彤不懂裝懂,所以誰也沒意識到木天窗的重要性和其代表意義。負責裝修的人偏偏對巴克樓也不甚瞭解,因此竟將木天窗原有的插銷敲掉,把木板窗關緊扣嚴後用膠泥封堵,最後天花板刷成一色,算是將天窗廢棄。
三人走到一塊長條水泥板前,那是前天第一次踩點後他們做的記號,免得再費力尋找,更是預防一腳踩得太重,將木天窗踩成木陷阱。搬開水泥板,掀起木窗板,三人陸續鑽入天窗。進窗後,腳正好落在一個工具櫥櫃頂上,然後再從工具櫥櫃頂上跳下來,一路順利。
儲藏室裡已經堆滿了東西,其中有大量的清潔用具。劫匪甲帶頭拉開了儲藏室的門,手電四下照照,對面是閣樓,同層另外還有兩個小包間,一些傢俱已經搬進來,都還蒙著塑料布。劫匪甲輕聲說;「那天我們就是這條路線,在儲藏室裡換上黑衣黑褲,蒙上黑布,然後從樓梯一路走下去,越輕越好。」他對劫匪丙說:「記得嗎,你要怎麼樣?」
劫匪丙說:「我衝到二樓就停下。」
「對。你在二樓停下,先不要衝進主宴廳,只是在外面等著,做接應。我和老二一直走到底樓。」三人繼續往下走,都走到底樓門廳。劫匪丙說:「然後你們把保安幹掉?」劫匪甲沒有多解釋,只是說:「估計這裡只有一個前台小姐,保安應該在辦公室裡,或者在門口,他一出面干預,立刻解決掉,速戰速決。」
《焚心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