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而秦震卻頗有些為難的看了看眼前巍峨的城樓「這十幾米高的城樓咱倆要徒手爬上去嗎?」這話其實問的並不過分,因為這城樓的通頂道路顯然已經不存在了,想上去除了爬似乎沒有其它方法。
然而羽東似乎並沒有理會秦震的問題,而是逕自朝著那面西牆走去。隨著手電光晃過城牆,秦震驚訝的發現這城牆上竟然有壁畫文字!
這可真是聞所未聞!兵家軍事重地,向來威武嚴肅,怎麼可能有這麼詩情畫意的東西?羽東初見壁畫也略顯詫異,隨後便仔細觀摩著壁畫凝眉思索起來。秦震並沒有打擾他,而是自己也上前細細查看眼前城牆上的壁畫。無一例外,全部都是佛教傳說中的內容。
秦震不由得深呼了一口氣「這戰場之地,必定有過血流成河的慘象,在這裡畫上佛教的壁畫真是說不出的邪異。當初這麼做的人,到底要表達什麼意思?佛魔一念之間?還是為了超度戰死的英靈?」
一旁的羽東只是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隨後說道「這壁畫是不是與玉門關同一時期的,我們現在還無法確認。不過佛教傳到中國的時期,大體正是在兩漢之際,而北傳佛教分陸路和海路兩條線,陸路正是從印度經西域各國由絲綢之路傳入中國。所以西域也是理所當然最早接觸佛教文化的地區。」
秦震聽的似懂非懂,反正大體明白羽東的意思是在這裡出現佛教壁畫也沒什麼不正常。看著一旁模糊難辨的字符,秦震問道「這是佛教的文字吧?」
羽東仔細看了看,點點頭說「嗯,梵文。」
「你看得懂嗎?」秦震試探的問著。
羽東遺憾的搖了搖頭「看不懂。這並不是眾所熟識的天城文。倒更像是..古悉曇體..最古老的資料應該是孔雀王朝第三代君王阿育王的阿育王碑文..」
秦震有些沮喪的說「什麼王我不知道,但是這好不容易找到些有用的東西,竟然還是看不懂的玩意!咱們這線索找的還真是比登天難!對了,現在都幾點了?離日落還多久?」
沒想到羽東沒有在意秦震的提醒,而是一邊伸出修長的手指摩挲著那古老的文字,一邊自語般的說道「孔雀王朝阿育王的時代文字有兩種,一種是梵文,一種是?衣??..而早年斯坦因從羅布泊盜走的大量文字文物正是?衣??.這是不是將意味著樓蘭、精絕、于闐嘖,也不對啊..」羽東自言自語的分析著,頗為焦灼的皺起了眉,那感覺就像是他極力想要拼湊一些東西,但是卻拼不上
秦震看見羽東緊鎖的眉頭只好拍拍他安慰道「別著急,慢慢來。至少咱們已經瞭解了一些關聯和線索,不是嗎?剩下的等回去之後再和大家一起研究!現在咱們得先找到顧傑他們,然後在落日之前上城樓。」
聽完秦震這番話,羽東緊鎖的眉頭稍微舒展開了一些,只聽他『嗯』了一聲之後,便帶著秦震往通道那邊走。可就在這時候,兩旁開始出現了悉悉索索的聲音!秦震不由得心裡一緊,這是那詭異腳印的主人,還是那群成了精的黃鼠狼?當秦震看到四周那幽綠幽綠的小眼睛的時候,馬上意識到他們此刻的險境了!
這一次,這群畜生們的手裡竟然多了『武器』!秦震咬牙暗罵,這他媽也太人性化了吧?它們都懂得抄傢伙了?說那是武器可能有點誇張,但是作為武器使用還是沒有問題的。它們手裡都是尖利無比的枯木或鐵器,和之前陷阱裡的那些利刃差不多。當然,秦震這時候可沒有功夫琢磨這群畜生是從哪裡搬來的傢伙,敵眾我寡,眼下逃命要緊!
這時候羽東飛快的在秦震身上扣好繩索,就是那種登山攀巖極限運動用的那種。然後二話沒說,縱身一躍就攀附在了城牆之上。秦震大張著嘴巴看的目瞪口呆!只見羽東藉著城牆上凹凸不平的牆面,像貓一樣的輕盈,無視著地心引力,用華麗到妖孽的身段,幾下就竄上了這十幾米的城牆!
然後他翻身過牆固定那一頭的滑索,如果他那頭固定好了的話,那秦震這面只需要按動開關,繩索就可以直接把秦震帶到城樓之上!
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沙鼬們似乎是看準了羽東的離開是個下手的好機會。當下就決定當秦震是個軟柿子捏。一群小眼睛密密麻麻的開始試圖蠢蠢欲動,秦震看著這幅詭異的景象馬上汗就下來了。他猶豫著該怎麼辦,跑是跑不了了,拼吧!只要羽東那面固定好裝置之後,就馬上能脫身了!
秦震這麼想著,但是那群沙鼬卻集體開始後退。秦震一驚,心想這群畜生難不成還要助跑衝上來麼?當他看明白這群沙鼬真正的意圖之後,不由得心裡一涼。敢情它們不是要助跑,而是想拉開一段距離之後方便投擲利器!秦震心裡暗暗叫苦,本來還想近戰拼一場的,誰想到這群狡猾的畜生盤算的卻是遠程攻擊!這密密麻麻有如利劍一般的鐵器飛過來之後,自己還不得變成楊七郎啊?
沒等秦震反應過來之後,那群小綠眼睛陡然凶光大盛,隨後就聽見嗖嗖的聲音朝著自己飛了過來!身後就是城牆,秦震根本就沒有退路可躲!此時只得一咬牙一閉眼,下意識的抬手準備遮擋飛來的利器!
然而在無數嗖嗖聲傳過之後,秦震卻並沒有感覺到利刃刺破皮膚的痛楚,難道是這群畜生的力道不夠?秦震緩緩的睜開了眼,卻看見羽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來了,此時正雙手撐在城牆上,擋在了他的面前!
那張俊美的臉依舊冰冷。秦震剛想開口說些什麼,羽東卻沉聲命令道「快上去!」緊接著趁沙鼬沒有發出下一輪攻擊之前,按下了秦震腰上的繩索裝置,秦震瞬間就被帶上了城牆。
翻身躍入城樓之後,秦震忙焦急的趴在城牆上大喊「你..你怎麼樣了!趕快上來!」手電晃過下面的情景,秦震不由得一寒。成群結隊的沙鼬不遠不近的包圍著羽東,不過這爺們倒是一點不含糊,只見羽東這時候舉起槍,轉身就是一通掃射!
打倒了一批之後,後面的沙鼬卻並不見倉皇逃竄,只是比之前更加陰狠的死死盯著羽東!想想暴風眼裡沙鼬撞車的那種景象,這些畜生似乎天生就有著大無畏不怕死的精神。
羽東也不敢戀戰,趁著子彈帶給沙鼬的威懾力還在,連忙轉身躍上城牆,再一次以那神乎其神的身法攀上了城牆。秦震看的滿頭大汗,一直伸著手準備拉羽東一把。直到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拉過城牆之後,秦震這才稍稍的鬆了口氣。
羽東也是喘著粗氣坐在了城牆邊,臉色有些蒼白。秦震看著羽東大口大口喘著氣的樣子,趕緊伸手拍拍他的後肩,本想給他順順氣,但是觸手之處卻是一片粘稠!秦震一驚,忙抽回手用手電照去。
當看著自己滿手殷紅鮮血的時候,秦震的聲音都有些不自然了「你..你受傷了!!」想起剛才沙鼬發起攻擊的時候,羽東擋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幕,秦震似乎明白過來了。那群畜生的力氣不但足夠,而且足可以把人打傷!
秦震手忙腳亂的不知所措,心裡著急的暗叫著蘭晴這會要是在這裡多好啊!你東哥這鮮血淋漓的該怎麼辦啊
看著秦震驚慌失措的樣子,羽東反倒大氣的說了句「別慌,我沒事。剛才我的槍聲姜旗他們一定聽得見,他自然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找我。快到黃昏了,我們得快些。」說著,羽東咬牙站了起來。
第十九章噩耗
秦震反應過來之後馬上攔道「不行!咱們不差這一會兒!你看你像沒事的樣嗎?你不止血咱們怎麼繼續走?你是準備在這大漠裡留下一段血染的風采?我包裡有紗布,你等下..馬上就好..」一邊說著,秦震就以最快速度開始翻包找繃帶。
好不容易找了出來,拿在手裡之後,秦震卻更著急。因為他一粗老爺們哪裡學過醫護?怎麼才能快速止血呢?還是說像木乃伊那樣把他纏上就算完事?
羽東面無表情的看著秦震那急躁的樣子,然後伸手接過繃帶「我自己來吧。」
說完,他解開了襯衣,那光潔的肩背上此時有著不少皮肉外翻的傷口。那滿是血跡的傷口看的秦震觸目驚心!但是在羽東的臉上卻看不到一絲痛苦,就好像流的是別人的血一樣。他只是咬著繃帶的一端,然後熟練麻利的纏上幾圈,最後撕開、打結、穿上襯衣,之後就像沒事人一樣又站在了秦震的眼前。
秦震張了張嘴,內疚和感激以及驚詫讓他完全組織不太好自己的語言了。只能僵硬的說「對不起啊..害你受傷了..」
羽東卻擺了擺手說道「別放心上,我沒事。咱快點上去!」說著,就走向了這三層高的城樓。
與下面不同的是,這裡的黃沙掩埋跡象相對要好一些。至少他們可以走上通向城頂的台階。但是在這不太寬闊的空間內,一種違和的詭異感覺不斷的在升溫。
漆黑的牆壁上到處都是羽東所說的悉曇文,就連台階上都有模糊的字跡。這讓秦震開始懷疑起來這文字到底是什麼時候留下來的。他沒有辦法相信這是漢武帝建造玉門關時的特意而為。
轉了個彎到了第二層,隱約可見上面的天光了。按天色看來,現在確實快要近黃昏了。兩人不多耽擱,匆匆邁上了前往頂層的台階,但是剛走兩步,兩個人就又同時都停下來了,目光中都透出了震驚和錯愕!因為那台階上面有一個他們意想不到的東西---鞋。一隻現代的,不算舊的鞋。
這鞋一看就是近期掉在這裡的,時間絕對不會很長。秦震只覺得頭腦嗡的一聲!王斌!這是他現在唯一能想的到的可能!而且看那只鞋的樣式,也像極了王斌平日裡的穿著習慣。秦震心裡一沉,他到底還是來了沙漠之前所有的猜測和可能性,現在在秦震的腦子裡已經全部給予肯定了!如果說之前心裡還抱著一絲幻想和僥倖,那現在被這一隻鞋已經徹徹底底全部敲碎了。秦震只想知道,斌子到底是遇到了什麼能讓他在慌亂之中連鞋都跑掉了
回過神來之後,秦震瘋了一樣的衝了上去!三步並兩步的跨上台階衝到了城樓頂上!
站在頂層的城牆邊,秦震竟然感覺邁不動腿了。那和城頂一樣大的墨玉終於顯露了真顏,這幾乎就像是切了一段玉脈放在了城頂上!沙土風蝕的岩層覆蓋著隱隱泛光的墨玉,如果沒有這層砂石沉積物的包裹,秦震根本無法想像這墨玉會放射出多麼耀眼奪目的光輝!難怪難怪傳說中玉門關上的玉石可以為絲綢之路往來的客商在大漠中指引方向!
然而就在那城牆的正中央,一個乾瘦的身影背靠著墨玉的石基,面向著城牆之外,一動不動的靠坐在那裡。身旁地上還散落著無數的紙張。
這時候羽東已經站在了秦震的身後,看著眼前的景象,他輕輕皺了皺眉,並沒有說話。
秦震的眼睛濕潤了,因為即使這遠遠的一望,他也已經認出了那乾瘦的身體正是王斌的爺爺。哥幾個從小一起長大,家裡的長輩們算是看著他們長起來的。王老爺子一向慈祥和藹,總是笑瞇瞇的給他們講著那些他們還聽不懂的故事。不久前還精神矍鑠的老爺子,此刻竟然就這麼風乾在了這大漠雄關裡
秦震強忍著悲痛,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走向了王老爺子的屍體。秦震咬得牙根生疼,心跳的感覺都變的沉重,正如他此時的腳步,似乎每一步都有千斤之重!來之前想的好,一定要找到他們爺倆,即使是白骨也要帶他們爺倆回家。但是現在,當噩耗無聲卻真實的擺在眼前的時候,秦震卻打心裡無法接受。
終於來到了老爺子的身邊,秦震跪了下來。在沙漠特有的氣候裡,本來就精瘦的老人並沒有腐壞的跡象,他只是被風乾成了一具乾屍。他背靠著墨玉石基,手裡緊緊的握著一疊白紙,身邊還散落著無數的紙張。秦震甚至可以想像的到,老爺子臨終之前在這玉門關城頂看著大漠夕陽望眼欲穿的那副景象。不知道他最終找沒找到他用生命去尋找的東西,不過老人是閉著眼睛的,不知道是因為到了這裡就可以瞑目了,還是在臨終時對這片羈絆了他一生的大漠釋然了
身後羽東的手輕落在秦震有些顫抖的肩上,輕聲道了句「節哀。」
秦震點了點頭,準備放平了老人的屍身,然後再想辦法讓他入土為安。但是羽東卻阻止了他這樣的做法「西出玉門關..正是他面對的方向。或許他是特意在這裡、以這種姿勢去世的。他想看著那片沙漠,看著那條絲路,想能親眼看見困擾了他半輩子的謎題能解開。」
聽羽東淡淡的說著這幾句話,秦震迷茫的看了看他。不理解他為什麼能如此清晰的說出老爺子的感受。
羽東看得出秦震的困惑,神情頗有些肅穆的接著說「當年那支隊伍裡的任何一位老人,都會是這樣想的。解開這片大漠的秘密,是他們唯一的遺願。」
《大漠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