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節


要說老顧這時候倒也真是條漢子,橫眉冷對一昂頭,緊閉著眼睛,淡定從容的就像是刮骨療毒的關雲長。只不過人家關將軍是真的在刮骨,而他這頂多就是劃幾個口子。
隨著一隻一隻的水蛭被姜旗剔除,在生剜硬劃之下,老顧這兩條胳膊也是鮮血淋漓了。而且部分位置還真有點血肉模糊的樣子。秦震有些擔心,不禁抬頭問了一句:「大旗,他這樣不會引起破傷風之類的麼?這傷口是不是太多了?」
姜旗皺了皺眉說:「如果不深剜,我擔心會有水蛭的部分口器或者體液留在裡面,那樣就糟了。好在咱們還有些殺毒消炎的東西,一會兒好好清理一下傷口,應該沒有事。只要咱們出了雨林,進了雪山,就可以放心了。」
秦震點了點頭,確實是這麼個道理。一旦進入雪山,溫度就會迅速降低,細菌的滋長也會隨之減輕甚至消失。說白了,就是不能再繼續呆在雨林裡了,這種潮濕悶熱的環境,保不齊會讓老顧爛沒了的……
一場「外科手術」完成之後,秦震連忙處理掉了剜出來的水蛭,然後又用他們預備留著喝的水給老顧清理了下傷口。最後由姜旗給他包紮了起來。在這個過程中,老顧還一直財迷的抱怨著,說不該把喝的水浪費在這裡。
秦震在一旁埋怨的看了他一眼道:「你都差點兒餵了蟲子,我們哪兒還有閒心顧慮水不水的問題。就剛才你那傷口的衛生條件,沒準兒比水蛭還髒呢。你是準備任傷口隨意化膿,最後全身潰爛而死麼?」
「你說的這怎麼感覺跟得了髒病一樣啊?你可別胡說八道,我這冰清玉潔的,你別總是把我往你那骯髒齷齪的路線上領。」老顧不樂意的瞪了秦震一眼,雖然說這會兒臉色有點發白,不過看他這沒羞沒臊的樣兒,秦震也放心了。這一看就知道,一時半會兒肯定是死不了。
姜旗給老顧完全包紮好了之後,自己也抹了把臉,然後有些擔憂的說:「天馬上就要黑下來了,我們得離開這點兒地方。誰知道這地方的地底下泥土裡會不會還有更多的那種東西?」
「嗯,是。咱們往前走吧,找個稍微乾燥一些的地方再落腳。」秦震一邊說著,一邊拉起了老顧,扶著他繼續往前趕路。準備力爭在天色完全黑了之前,能找到一個稍微安全一點的地方。
這雨林的天色,就好像不是人間一樣。清晨的時候、晌午的時候、黃昏的時候,都有不一樣的感覺、不一樣的環境感受。而且這太陽落下去的速度,可遠遠要比太陽升起來的速度要快多了。他們還沒覺得走多遠,光線就已經變得越來越昏暗了。
秦震明白,他們怕是不能再繼續前行了。如果在摸黑的情況下強行在雨林中行走的話,恐怕等進過了一夜之後,他們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一如老顧之前所說,雨林中有大部分生物都是晝伏夜出的。
老顧抬頭看了看那些肆意生長的植物樹木,忽然感慨了一句:「哎,我現在倒是有些懷念土著們的樹屋了。雖然說環境差了點兒,位置高了點兒,條件低了點兒……但是那好歹是個人呆的地方。咱們現在這可好,有種馬上就要曝屍荒野的感覺……」
「你什麼時候說話能不這樣欠抽了,我覺得下次受傷的就不會是你了。你懷念那個地方,還楞能挑出來那麼多是非?那你還真是活該在這雨林的夜晚曝屍荒野,明天天一亮就是白骨喧天。怎麼樣,夠悲慘麼?」秦震諷刺的說著。他現在發現對待這種烏鴉嘴最好的辦法,就是要比他還晦氣。這樣或許能起到一些類似以毒攻毒的效果……
對於他們那已經混亂了的時間觀念來說,可能連十幾分鐘都沒過,但是天卻馬上就黑了下來。白天那滿目的翠綠,現在看起來都是一片墨色。
雖然他們有之前預備的照明設備,但是光線一打出來,也僅僅能照到自己腳下的這一小片地方。因為濃枝密葉的遮擋,這手電筒根本就無法達到它本身的預期效果。
兩個輕傷員拖著一個中度傷員,這樣的隊伍可能本來就不太樂觀。現在黑夜降臨,似乎是更加的不樂觀了。
姜旗帶路又穿過了一片低矮的灌木叢,終於看到了一片稍微還算乾燥和空曠的地方。姜旗當機立斷的說道:「不要再往前走了,就這裡吧!我去收拾一下乾燥的木枝,咱們點上火。」
秦震沒有什麼異議,老顧現在是有些虛弱,話也變的少了很多。秦震扶著他坐了下來,撩起袖子看了看紗布,還好沒有再滲血。現在的條件太惡劣,所有的傷情都完全得靠個人的自我意志,以及本身的身體素質了。
好在老顧從小就是個皮糙肉厚的主兒,三棍子都砸不躺下的身子板兒也不是吹的。所以這點兒傷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
秦震拿出了吃的,打算準備下三個人的「晚飯」。沒想到,一向是以「食為天」做準則的老顧卻一邊捂著嘴,一邊對秦震擺手道:「要吃你們吃,不用給我弄了。」
「為什麼?不受傷的時候你不都說吃飯是頭等大事麼?那你現在受傷了,不更該多吃?」秦震有些詫異老顧的舉動。這樣的反應,對於一個吃貨來說未免也太不正常了。
不成想,老顧卻一臉扭曲的說:「不不……今兒就算了。我到現在滿腦子還都是之前的那個畫面……實在嚥不下任何東西。如果不是我一直在努力控制,可能連胃口都能吐出來!我真的吃不下,你們別管我了,我這看來是有心理陰影了……純潔美好的心靈遭受到了嚴重的創傷和打擊……估計得緩段時間了……」u
第四十二章耀夜之輝
秦震很同情的看了看老顧,也沒有再強勸他吃東西,只是遞給他了一瓶水。因為在老顧這麼一提醒的情況下,秦震自己也想起了那巨型的食人水蛭、滿潭子的螞蝗……尤其是曾幾何時,那噁心的口器以及一圈一圈密密麻麻的牙齒就近在他們的眼前……
也真別說,真是瞬間就不覺得餓了。那個畫面還真是像老顧說的那樣,就好像是個心理陰影一樣,在腦海裡久久揮之不去。
其實想想,從沙漠開始這一路走來,噁心的東西他們可是見了不少了。魔君山裡的蠱屍、八部天龍摩睺羅伽、迦樓羅等等。可是好像沒有一次是如此「恢宏」的場面、大規模的噁心人。也可能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真實。
水蛭這種東西就算在城市中很難見到,但也仍然是太現實、太真實的東西。而往往越是真實,越是貼近生活的東西,才越會落下較深的陰影。蚊子也好、水蛭也罷,現在這些東西在秦震和顧傑他們的心裡,絕對是被列在永生不想再見的黑名單裡了。
所以此時秦震把食物放在了一旁,準備等姜旗回來看他自己的胃口吧……反正秦震現在是只要能忍住不吐,就已經是為大家做貢獻了。
對於野外求生這種事情,姜旗自然是會比秦震他們都在行的多。畢竟,秦震在認識羽東之前,可是打死他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在雨林中過夜的。
對於秦震來說,他沒想到的事情太多太多了。這大概就是命運的變幻無常。正所謂,未來,永遠都是不可預見的。
姜旗根據日照的方向很快就找來了一大堆可以點燃的木枝。這個看似簡單的活兒,在雨林中可是著實的不簡單。這裡的每片樹葉上幾乎都是「汪著水」的,要想找到能點燃的樹枝,真的是很不容易。
秦震幫著點上了火,他們這才算踏實下來坐下好好休息休息。之前是巨型馬陸,後來就是人蛭大戰,他們三個現在不單單全是傷痕纍纍,而且也都快要筋疲力盡了。
用老顧的話來說。那個「泰坦」如果聰明一些。就現在出來,他保證不還手的就地投降。
這不是老顧失去了鬥志,而是他們現在實在是沒有精力和體力再鬥下去了。這種接二連三的戰鬥,每次都是拚個你死我活。他們能堅持撐到了現在。實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雖然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但是離入夜還很遠。離天亮會更遠。秦震這時用手裡的木枝挑著篝火,十分平靜的說道:「這個夜晚想必會很漫長,我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東西。但是咱們都很累了,輪班休息吧,哪怕一個人只能休息一個小時,也總比這樣硬挺著強。明天還有最後一天,我們就能走出雅魯藏布的這片雨林了。」
姜旗點點頭說:「確實是需要休息了,如果不稍微緩緩體力的話,我們根本沒辦法挺過明天的一天。」
老顧揉著自己身上酸疼的地方,呲牙咧嘴的說:「法老耶穌如來佛啊,聖母觀音瑪利亞啊,快點兒讓我們順利出去吧!再這樣繼續下去的話,爺們兒我就真的要交代在這裡了。」
秦震和姜旗都面無表情的看了老顧一眼,對於他這種典型的顧氏神經病語言,他們已經都很適應了。誰也不會因為剛剛那串奇葩的祈禱而感到驚訝。如果老顧他不這樣,那才是有問題,才是秦震他們該擔心的。
「明天天一亮,我們就出發。趁著剛降朝露的時候,我們要盡量走出最遠的距離。」秦震冷靜的說著自己的想法。
「朝露?你挺文雅啊!這還有什麼說嗎法?」老顧不太理解的看著秦震。
秦震淡淡的解釋道:「據說晨露降下的那個時間,是陰陽轉換的時間。萬物蟄伏、邪祟息寧。我想,那可能是我們最安全的一個時間段吧。」
顧傑和姜旗聽的都有點楞,沉了一會兒顧傑才嘖嘖歎道:「大震啊,你什麼時候也開始精通陰陽五行了?別告訴我是跟東少學的啊!誒,你說為什麼東少講八卦易經陰陽五行的時候,就跟個神仙似的。而從你嘴裡一說這些東西,就跟個神棍似的呢……?這到底是什麼因素決定了你們之間的差距如此之大?」
「……」秦震面無表情的看著顧傑,似乎連憤怒都憤怒不起來了。
而顧傑也根本就不搭理秦震是什麼感受,還恍然大悟一般的說道:「哦!!我知道了,我知道是什麼決定了你們之間的差距如此之大。是長相。對,一定是長相。」說出來還不行,他還在一個勁兒的強調強調。
這樣的行為果斷激起了秦震的憤怒,他狠狠的白了顧傑一眼說道:「就跟你那長相能好到哪裡去似的!兩條『爛七八糟』的胳膊纏著紗布楞充白裡透紅。本來剛開始抹上泥的時候,頂多像個松花蛋成了精。現在可好,泥也干了,上面還沾著草沫兒、土灰,遠看近看都像是個放爛了的獼猴桃兒。」
老顧越聽越生氣,瞪起眼睛反駁道:「你們倆不是也一樣麼!」
秦震十分氣人的笑了笑說:「我們啊?我們和你不一樣,我們洗把臉就好了啊!可是你要是洗了臉的話,沒準兒還不如現在呢!之前那被燒了的眉毛恐怕才剛長出來一點兒,剛剛的那把火,頓時又讓你變回蒙娜麗莎了。誒你還真別說,老顧你有時間好好練習一下那神秘永恆的微笑,說不定以後我們拿你的照片還能賣倆錢兒花呢!換些散碎銀兩也是好的。」
姜旗在一旁聽著秦震他們的鬥嘴,時不時的也跟著搖頭微笑。從剛剛認識的那一天起,一直到現在,他早就知道了,只要有秦震和顧傑在,再艱苦悲觀的環境,都能讓人輕易釋懷。這大概也是他們能改變了那位少將的原因吧……
想當初,羽東還真就如秦震之前所說的,近乎就像是一太冰冷的機器,國家的機器。但是後來,他變的越來越有「人氣兒」了,時不時的還能和秦震他們一起開個玩笑。如今想來,那真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現在他們能做的,只能是祈求羽東和俊天都平安,那樣,才不枉費他們三個用命去穿越雅魯藏布、跨越喜馬拉雅、尋找香格里拉……
《大漠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