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爺爺翻個白眼說:「胡說八道,村裡人我都認識,不過李海英還真沒聽過,可能是只知道乳名,不知道大名,他們是怎麼稱呼那家媳婦的。」
「海英媳婦唄,就這麼稱呼。」
「嘿,奇了,我還真沒聽過這麼個人!」爺爺也不當回事,套上衣服生火做飯,我餵了老牛幾把乾草,正準備收拾虎子的粑粑,三蛋爹就進門了,他衝我點點頭,走到廚房外對爺爺說:「親爸,海牙沒了,村裡準備鬧白事,他家想讓你過去當個知賓,幫著張羅一下。」(別誤會,我們老家就是這麼稱呼,親爹的親兄弟叫親爸,我也不知道為啥,三蛋娘是我二爺爺的閨女,她男人也隨她稱呼)
爺爺瞪了我一眼,在抹布上擦擦手皺著眉頭出來:「海牙沒了?咋回事?」
三蛋爹聳著肩膀說:「誰知道,反正是昨夜沒的,晚飯時還好好地,喝了三大碗稀飯,聽海牙媳婦說好像是半夜就沒了的,具體什麼原因還得等鄉上的醫生來了檢查。」他伸出髒兮兮的粗糙手在我臉上捏了一下,對爺爺說:「親爸,我還得過去幫襯一下,你一會過來?」
「哦,你先去吧,我給狗做了飯。」
媽的,真不喜歡這個稱呼。
三蛋爹走了,爺爺又瞪我一眼,我委屈的說:「誰能聽清楚他們的話,海牙海牙,非說是海英。」
「別胡說,就是你斷章取義。」爺爺掏出眼袋,吧嗒嗒嘬了兩口,其實這事還真賴我,有人叫海牙媳婦,有人叫李家媳婦,我就自作主張起了個李海英的名字,要是光說海英,爺爺估計就知道了。
「爺爺,你咋愁眉苦臉的?」
爺爺猛地抽了口煙,吐著氣說:「這事有蹊蹺,海牙那娃娃我見過幾面,是個好孩子,身體弱了些卻不是短命相,尤其是他命裡該有一場富貴,最差也能在鎮上混個富實,怎麼就好端端的沒了?」
「你還會算命?」
「爺爺以前跟著道士混飯吃,這些東西當然會一點。」
我伸手到他面前:「算算,我是什麼命?」
爺爺作勢在我手心裡磕煙灰,嚇得我連忙躲開,他笑著說:「不算己,不算親,不算友朋,不算鄰,這些人算了也不准。」
「為啥?是不是因為跟算命人關係越近,什麼命理氣運越複雜?」
爺爺笑呵呵的說:「哪有那麼玄乎,只是沾親帶故的算了沒意義,比如你是短命相,爺爺發現之後當然不會讓你夭亡。一旦想辦法替你解難,那你說這算命還准麼?若是命裡有飛黃騰達之相,你說爺爺告不告你?告了你,你不努力了,不告你,你覺得反正也沒希望,破罐子破摔又怎麼辦?」
我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雖然不懂,但好像挺有道理,海牙的事你準備怎麼辦?咱們去參加葬禮?」
「去看看吧,」爺爺歎氣道:「指不定那那狗娃遇見什麼倒霉事,變了一副短命相。」
吃過飯,我餵了妞妞一點米湯,又幫她上了廁所,就跟在爺爺身後去海牙家,虎子上躥下跳的跟著,自從我來了杏橋村,這傢伙一天比一天膘肥體壯,現在嘴刁的厲害,除了火腿腸什麼也不吃。
來了杏橋村兩個月,一直沒有走遍,海牙家的方向就是第一次來,在村裡的西南角,如果不是他家出了事,這地我是決計不會來的,因為他家後面就是杏橋村的墳地。
杏橋村是李家大戶,我們方家是後來的,還有些趙錢孫也是小戶,海牙家屋子後面的一片墳地就是李家的祖墳,倒是也有其他姓氏的人埋在裡面,只是不那麼多而已。
像我們家的祖墳埋在村後的杏橋山坡,這也是絕無僅有的,一來是村裡人給我家面子,再一個也是爺爺強烈要求,當年老爺爺一家被燒死,只餘下年幼的爺爺從煙囪出來,還有在外當學徒的二爺爺倖免於難,那些死掉的祖宗們怨氣橫生,一直依附在老房子裡,就是我們現在住的地方。
爺爺給他們立墳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提一下就是想說海牙家後面的墳地,埋了全村處我們家以外所有人的祖先。
巍巍峨一片茫茫墳頭,點點光一排幽幽磷火,上次豬仔帶我玩,大半夜見到這麼一副景象,從那以後就再也沒來過這裡,沒想到今天清早才了才發現,這地方的風景其實挺不錯。
海牙家的後面是一片樹林,栽滿了桃樹,爺爺小聲對我說:「當年你老爺爺他們就埋在裡面,把其他人家的祖宗好一頓欺負,後來我讓你爸買了桃樹種子撒進去,才壓著他們一點,你老奶奶托夢給我,說在這裡住的不舒服,總有金甲大將用鞭子抽他們,我才給他們遷墳到山上。」
這事我有映像,好像是我三叔出錢遷墳,大伯負責立碑,只是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層隱情,我暗喜自家祖宗牛逼之餘,問道:「爺爺,那些死掉的老人不去投胎?怎麼會一直在墳地裡呆著?」
「哪那麼容易,買火車票都要排隊,投胎也不會隨去隨投,你想一下,若是有天爺爺走了,第二年你鄰居生了孩子,沒幾年就長的和爺爺一個模樣,還不得嚇死你?」爺爺很為自己的這個舉例得意,笑的眼都瞇起來:「人死之後一年與一魂,七天去一魄,所以守孝三年,靈堂七七四十九天,最少還要在人間逗留三年才能下閻王殿,若是生前做了惡,還要在地獄裡吃頓板子才能投胎呢。像你害死黃大王,三世之內想再見到爺爺,嘖嘖,懸嘍。」
切,這輩子還沒活完,我還管下輩子?正想再問幾個問題,村裡的兩個老人就把爺爺接了過去,有個老人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抹眼淚,虎子一見他就開始狂吠,我趕忙捏住它的嘴,抱起來躲一邊去。
狗眼能看見髒東西,虎子一定是看到了海牙爹身上不乾淨,這才叫了起來,其實也不算是鬧鬼,海牙昨夜死了,這還沒二十四小時,他的魂還留在家中倒是正常,不過聽爺爺說新死的魂成不了氣候,就連受了大冤屈又是穿紅嫁衣死的女厲鬼,也必須等到頭七才能來報仇,也許這七天就是給他們適應的時間,畢竟是死人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我在院門口探著頭看了幾眼,海牙家的屋簷下居然停了一口棺材,這家人也真是奇怪,早上才發現死人,怎麼這會就置辦好了,搞得好像有預謀一樣!
海牙家院門口蹲了不少小孩,都是被大人攆出來的,豬仔和三蛋就蹲在一起玩泥巴,見我過來,豬仔按住虎子的脖子騎了上去,賊兮兮的對我說:「九哥,我告你個秘密,你可別跟別人說。」
豬仔比村裡的大喇叭還好使,有什麼事要通知全村人,不用廣播,只對他說:豬仔吶,我告你個秘密,你別跟別人說。然後豬仔會告訴全世界。
「說吧,啥事?」
豬仔神神秘秘的堵住三蛋的耳朵:「我知道海牙叔是咋死的!」
「趕緊說。」
他看看四周的小孩,湊到我耳邊說:「他被棺材給吃了!」
我問道:「啥意思?」
「我也不知道,聽別人說的,你要是能保證不告訴別人,我就告你聽誰說的。」
「豬仔,你看見牆角里堆著的煤球了麼?你把它洗乾淨,九哥帶你去古城鎮玩。」豬仔像脫韁的野狗,亮著牙衝向煤堆。
不用說我也知道,這是聽他媽說的,我要是再跟他糾纏,能被煩上整整一天。
「九哥,我也有個秘密。」三蛋今年七歲,傻兮兮的穿著開襠褲,露個垂頭喪氣的小**。
「哎,說吧,知道秘密太多了,也是一種負擔啊。」我真覺自己在杏橋村很可憐,大人拿我當小孩,小孩拿我當老大。
「杏眉村有個人要過大壽。」
「這他嗎也叫秘密?」
「那個人活了一百歲。」
「這他嗎也叫秘密?」
「他是長生不老的妖精。」
「三蛋吶。」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太原帶來的小手電,對他說:「你看,你把這裡面的火光吹滅了,九哥帶你去古城鎮玩,乖,去那個角落吹,沒吹滅之前別跟我說話,求你了!」
三蛋也滾蛋了,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閒,我正猶豫著要不要趁機上山找山女,遠處就傳來轟隆隆的摩托聲,海牙媳婦和鄉上的醫生回來了。
《鬼畫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