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節


我若是普通人自然不會與他們相遇,偏偏被爺爺帶上一條不普通的路,路的盡頭就是山女,我始終不能放棄。
等見到山女了,卻又發現她身後還有一條路等著我走,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思緒萬千,不免有些唏噓,望著窗外歎氣,鬼市的天從來都是黑的,皎皎月輪常在,漫天繁星燦然。它們亙古不變,而我稍有不慎就會消失,消失不可怕,是那份牽掛讓我心有不甘,人一旦有了欲,就會滋生千萬魔。
我想要的不過是與山女廝守終生,哪怕回到杏橋山與世隔絕也好,可在紅塵廝混打滾,我變了,她也變了。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不知何時,窗外立了一個消瘦的身影,簡簡單單的站著卻如一柄鋒刃般散著銳意。他留著精幹的短髮也帶著面具。同樣是花旦臉譜卻不是那日救我的人,說起來我好像發現一個問題,面具人也有級別,花旦臉譜就是領頭之人。
這人念出四句詩後也不進來,靠在窗前說:「你的心亂了。」
「被刺穿過,怎麼能不亂?」
他戳戳自己的胸口,悶聲道:「我這裡也被刺穿過,與你不同我是被子彈打穿了,一個叫j的人做的。」
「哦?」我隨口問他:「那我們同病相憐?」
「這到沒有,你現在爛成稀泥。可我還健步如飛。」面具人沉沉道:「咱倆是同命相連。」
我皺起眉頭緊鎖他的身影,最開始以為是三爺到訪,可聽他的話顯然不是,我微微低頭。鄭重道:「你是樂正林?」
他打個響指,緩緩摘下面具露出蒼白的面孔,雖然我每天都會在鏡子裡看到同樣一張英俊的臉龐,但此時我終於發現自己挺自戀,原來我頂多算是清秀,沒有一點帥哥的影子。
見到方盈盈的時候我不止一次幻想過與樂正林會面的場景,無一例外都是我將他踩在腳下,手握牛骨刀仰天狂笑,陰森森說句安息吧,然後刺穿他的心臟或者割下腦袋。
可真的相見了,卻是我像條死狗而他神采奕奕,隨意的站在窗外就顯出年輕人該有的意氣風發,好像一根挺拔蒼翠的青竹深深又牢固紮在地裡,那從骨子裡往外散的自信但凡見到他的人都會為之一振,而凝視後又會發現這不是普通的驕傲人,眉宇間的沉穩與老練確實擔得起這份自信。
他是另一個我,也曾是我的情敵,也許在這種場合下見面我應該自卑或者感到羞愧,可說真的我沒有,歪頭看他就好像看自己,他越精神越幹練我就是越欣慰,曾幾何時,我也如他一般靦腆的笑卻透著強大的自信,斜掛百寶囊,手握牛骨刀,肩膀上蹲著強橫的滴血道童,腳邊臥了一隻疲懶的狗。
我在揚州破風水局請倌人送亡魂,在東北招魂與蠱婆談判,在**斗弱郎滅惡賊保護美人,在陝西深入鬼坊集還搗毀古董集團,在太原鎮壓亡魂又殺了茅山陳三水想想過去,雖然有不盡人意的地方可也算出生入死,一番浴血奮戰下來威猛如獅,連活時捕快,死作陰差的齊健都不放在眼裡。
那一夜的廝殺真是痛快,平心而論,若非最開始我手下留情被他砍了幾刀,憑齊健的身手可沒機會招鬼就會被我斬於刀下,哪怕眼睜睜看著他將繡春刀刺入胸膛我都沒有怕過,還笑的很快慰,有種死得其所的感覺。
這樣想來,今夜見到樂正林而沒有羞愧不是我厚顏無恥,而是有種看待後起之秀的心態,我牛逼過了,現在輪到你牛逼,時也命也,沒什麼可抱怨的。
「弟弟,你怎麼來了?」
「我不是你的弟弟。」
我躍躍欲試道:「可我對你真有種親弟弟的感覺。」
「隨你怎麼稱呼,我只是來通知你一件事。」
「說。」巨豆土劃。
樂正林忽然換了一副神態,十分感興趣的趴在窗前問道:「閒聊兩句吧,你能評價一下自己麼?」
「爛人一個。」
「我也這樣認為,可師父卻說你是個好孩子。」樂正林不解道:「可你哪裡好呢?山女在的時候你嬉皮笑臉,山女不在你也僅悲憤幾天就又開始玩世不恭,我真不知道為什麼好多人喜歡你。」
「不但有人喜歡我,而且你發現沒有?」我神神秘秘的說:「喜歡我的女人都是絕色,喜歡我的男人都是英傑,你想不通吧?因為他們高人一等,所以才能發現我身上最神秘的高貴品質。」
樂正林更加感興趣:「說說看,什麼品質。」
我羞澀道:「長得帥?」
樂正林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也不怕引人過來,他笑的很誇張,好像要掉眼淚一般:「可是咱倆長的一樣呀,這種高貴品質我也有,但師父總說我不如你。」
「先入為主唄,不過你師父就究竟是哪一個?五乘還是爺爺?亦或是我不知道的高人,比如鬼市三位大爺?」
樂正林莞爾一笑:「對你來說沒區別,無論是誰,為了堅持自己的信念都會放棄感情,如果是五乘難道會讓你欣慰一點?不見得吧!其實你最希望的還是爺爺。」
確實不見得,我對五乘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他總跟我調皮搗蛋而不是真下殺手,可樂正林的存在卻是為了讓我徹底消失,如果是五乘做的只會讓我更加難受,樂正林也說的沒錯,我希望是爺爺。
每個人從懂事起就知道長輩會先自己一步而去,哪怕感情再深也有了心理準備,所以我最心疼的是山女離去而不是爺爺,真到了反目成仇的那一天,爺爺執意要毀掉我和山女,為了她,我可以對爺爺下手,當然,能對爺爺下手就更不會在意五乘。
真正讓我這樣希望的還是實力,我再練三輩子也對付不了五乘,而他肯定是沒死,如果五乘搞出樂正林,我幹不過他倆又找不到靠山,但如果是爺爺,以五乘一貫與他不睦的作風,結果就是五乘和牛哥罩著我,那一邊是爺爺陳春峰帶著我弟弟,大家實力均衡,誰也不比誰弱了。
爺爺高深又心狠,但五乘不要臉呀!他倆鬥了兩輩子都互有勝負。
「弟弟,你見山女了麼?」
一團和氣的樂正林忽然冷了臉,顯然這個問題讓他很難受:「閒話少說,我今天露面就是要通知你,時間差不多了,等你從鬼市下去。」樂正林森然而笑,不可否認當我們這張臉擺出陰森的表情時還是挺有威懾力的,此時,樂正林的嗓音都帶著血腥味:「等你從鬼市下去,咱們就互相殺吧,不是你殺了我,就是我殺了你。」
「好啊,」我學著他的表情和語氣,鄭重的通知:「你不是很好奇為什麼那麼多人都喜歡我麼?如果我沒死在這裡,你能見到真正的方航。」
樂正林搖頭笑道:「殘疾小白兔還學老虎威脅別人,可笑。竹郎騎馬來,繞床弄青梅。我與盈盈就如同你與山女,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師父說山女與你有一詩定情緣的經歷,其實盈盈與我也有,她十五歲我給她當家教,當時情愫暗生,一年後便送我四句詩,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她在等我,我不能失約,你明白麼?」
多麼感人肺腑的故事,可我一點感覺都沒有:「盈盈?你別叫的這麼親暱,這名字還是我取的。」
樂正林傲然道:「是麼?可她二十年前就存在,你認為自己賦予了山女這個名字,卻不知山女只是方盈盈的替身,就如你我,你始終是替身,你能將方盈盈變成山女,我一樣能將她變回我的盈盈。」
沒有人能動山女的主意,雖然我知道多說無益,卻還陰冷道:「拭目以待,我必不會死,你敢動她,躍馬揚刀殺你家。」
「呵呵,拭目以待。」身形一閃,消瘦的人影消失窗前,隨著風聲灌進的還有一句話:「山女,山女,美人當如許,可不只有你喜歡!」
樂正林來的飄忽走的也詭異,我深吸幾口氣安撫心神,將冷酷的面容褪下後便慣做以往有氣無力的模樣大吼:「石宙,快來。」
外面一陣響動還有彭叮的小聲低呼,石宙慌慌張跑進屋裡,我陰沉著臉說:「石宙,拿面鏡子來。」
他不明就裡的將桌上鏡子對住我,望著鏡中陰沉的臉蛋,我自言自語:「媽的,為什麼我冷著臉就不恐怖呢?石宙我要殺了你!怎麼樣,怕不怕?」
石宙皺眉問道:「這是泡的時間長腦袋也進水了?還有一個小時就要開始集寶大會,你究竟想好怎麼辦沒有?」
我放棄練就威懾的面容,聳搭著腦袋說:「還是原來的計劃,你把我搬到三爺面前讓我倆大眼對小眼就沒事了。」
「這不好吧?萬一三爺惱你不敬要殺人呢?」
《鬼畫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