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節


這是一個平穩的過度,可躺進墳裡後那不安穩的事又發生了。
王禮與棺材板之間只隔了薄薄一層細土,所以棺材裡發出指甲與木板撓蹭的聲音落在他耳中便格外清晰,剛剛見了鬼,現在又碰見詐屍,大家都不是活人,誰還會怕了誰。
可一件事卻讓王禮不得不深思,就是他身下的屍體名叫李鳳鳳。
難道李道長死後也會變成殭屍?這真是駭人聽聞的事!也正是出於這份不可思議讓他沒有爬起來打開棺材與爺爺打一架,他決定還是再聽聽。
屍體不停摳著他身下的棺材板,就好像快要爬出來一般,王禮說他當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種渾身發涼,冷汗直冒的感覺從他參軍後就再沒出現過,可今天凌晨真的把他嚇壞了,哪怕在鬼市見多了亡魂,也無法不對那個沙沙沙的聲音感到恐懼。
每一次指甲摳在棺材板上他都感覺有只陰涼的爪子在輕撓他的後背。
王禮就凝神靜氣的等待,不知過了多久便睡著了。
他這個睡和常人不一樣,他說如果太陽光照在身上,身體裡的火被陽光一激便會自燃,所以每到早晨就會陷入不用呼吸也不心跳的沉眠。
這一覺的感覺十分特殊,他有時夢到屠將軍,有時夢到李道長,有時又夢到小花和湘靈與他雙飛,雖然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做夢,都說不是正常人的睡覺。
如果僅僅是這樣,王禮只會對我說爺爺詐屍了,真正讓他認為是鬼的原因,便是他口袋裡多了一封信:「剛才我摸口袋才發現的,這麼跟你說吧,如果是棺材裡的手伸出來塞進我口袋就必須要開棺,我就躺在棺材上面,抬起一點點距離就會破土而出,而你現在能看到我,就說明棺材沒有打開,你說這封信是哪來的?」
將信交給我,信封上是四個大字:方航親啟。
第三百七十八章秦朝將士打鬼子3
「抽煙麼?」
「謝謝,不會。」王禮盯著我的手,直到煙點燃後才問道:「信上寫了什麼?」
「如果我會說也沒必要燒掉了,對吧!」
王禮衝我擠眉弄眼:「畢竟是我將信給你送來的。總得有點知情權吧?」
我反問他:「你見過郵差看別人的信?」不等他回答。我拍著他的肩膀說:「夜深了,早點休息吧。」
王禮顯然對我沒告訴他信上的內容而生了怨氣,其實和他並沒有關係,只是人人都有一顆八卦的心,秦朝人也不例外。
屋裡,表哥正和另外兩個面具人斗地主,這一次他大殺四方,山女捧著本小說好像看得津津有味,間卻夾了面小鏡子,時常給表哥反射那兩人的牌,見我進來便放下。拉著手笑嘻嘻的說:「他對你說了什麼?」
我小聲告訴她:「爺爺給我送了一封信。」
「爺爺?」山女萬分詫異,隨即發自內心的歡喜,滿臉笑容的叫道:「在哪裡?我好想他呀。」
不止是她想,以往清幽的夜裡我無數次夢到爺爺那張皺紋深邃的臉。他坐在當初門口的台階上,肩膀上搭著一條看不出白色的毛巾。一口口嘬著煙鍋子,慈愛的眼神透過冉冉青煙始終落在我身上,而我就在桃樹下喋喋不休抱怨他總是瞞著我。
那時候我什麼都不用想,哪怕欠了碗子村厲鬼的債,被金悅湖的河伯追殺,我依然可以無憂無慮的在村裡和山上亂跑,縱然爺爺再老朽,卻始終能扛起一片天,好像這世間就沒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和做不到的,一言不發,總是勝券在握。
直到爺爺走了,我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亂躥,剛開始並沒有感覺到壓力,手握牛骨刀。服食木太歲,還得了五乘的佛經,博山觀傳承,以及陳春峰送的一本茅山術,可在被殺與殺人之間才真正體會到爺爺在前面保護我時要面對的不僅僅是鬥法。
即便那時候懷疑爺爺要讓我和山女消失時我依然想他,只要他出現在我面前說出要殺我的話,再饒山女一命,我的死活真的無所謂,本來這條命就是爺爺給的,他拿回去也是應該。
而現在,爺爺回不來了。
山女拉著我進了裡屋,詳細詢問那封信上的內容,不知不覺已是淚流滿面,而夜空中猛地響起一聲炸雷,隨後嘩啦啦的下起了大雨,整片天地間都蔓延著一股蕭索寂寥的感覺,月亮被烏雲遮住,裝修一新的小院陷入烏黑之中,而幾年前爺爺還在的時候,他的屋外常亮這一盞昏黃的燈,哪怕天再黑,我趴在窗前也能看到他的屋門。
山女盤腿坐在床上,雙眼猶如外面的夜空一般落下傷心的雨,她喃喃的說:「爺爺真的回不來了?」
我麻木的點頭,無比悵惘的望向窗外,啞著嗓子說:「梧桐葉上三更雨,葉葉聲聲是別離。這是信中的第一句話,爺爺說他做了兩世的惡人,已經到了閻王爺找他算賬的日子,修了一輩子的道沒將自己超脫,但萬幸為後人謀到了好處,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想法太多了,一心妄想著修道有成不枉來人間走一遭,可修來修去卻發現真正想要的不過是老婆孩子,可孩子死了,老婆也被他殺了,餘生能做的就是不讓後人重走他的老路。」估妖貞技。
世界這麼大,我想去看看。
當年爺爺就是這樣的想法,可活在那個年月的人不是想看就能看的,他就不是能看的人所以付出了代價,這個代價讓他心灰意冷,爺爺的人生便不再為了自己,而是想讓子孫後代想看世界的時候可以隨意去看,於是他選擇了犧牲自己,讓五乘的計劃成功,無論我今生做什麼事都不會再有報應一說。
山女泣不成聲,幾次想問我信中的內容可話一出口便接連喘氣,我輕撫她的後背,自顧自將她該知道的說了:「信裡除了那句詩還有另外一句,爺爺說你一定會傷心所以像當初那樣給你出個題目,暗憐雙紲鬱金香,欲夢天涯思轉長。這句詩與你有關,我不告訴你謎底,全憑你自己猜測了。」
山女只是哭,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我幽幽歎息,黑暗的屋子裡只有她接連喘息和啜泣的聲音。
雨越來越大,山女哭累了,昏沉沉的靠在我身上睡著,我將她平放好蓋上被子便去敲爺爺屋的門,陳春峰與牛哥始終沒有出來,而門開後我便發現原因,他倆將桌椅櫃子拆了個亂七八糟。
「你們在幹什麼?」
陳春峰的白髮如鳥窩一般亂糟糟,拿著錘子砸爺爺床下地洞的石板,他頭也不抬的說道:「找迅哥留下的線索,既然面具人說迅哥的屍體已經腐爛,我估計他應該還沒活,可他再不活過來你就被五乘搞死了,迅哥不會看著你死,所以我和老牛覺得他一定留下了什麼指示。」
陳春峰砸地板,牛哥開了門後又站在桌子上摳天花板,我沒有進屋,而是椅在門框上有些疲憊的問道:「你們認為爺爺一定會活過來麼?」
一塊小石頭從床下飛出砸在我的腿上,陳春峰暴躁的說:「這不是廢話?五乘都沒死他怎麼會死?」
「這和五乘有什麼關係?」
牛哥猛地跳起扒住房梁爬上去,一邊摸索著一邊說:「五乘能做到的事迅哥一樣能做到,既然五乘死不了,迅哥更死不了。」
很沒道理的理由,可無論五乘,陳春峰,牛哥還有我,都深信不疑了好幾年。
既然燒了信,自然是不會讓第二個人知道上面的內容,可我不想讓爺爺死,我想將那信中證明爺爺活不過來的話告訴他們,好讓陳春峰和牛哥給我一個反駁的理由,但爺爺不讓我告訴任何人,這是他的遺願。
緊緊閉住眼睛將眼淚堵住,我靠著門框坐在門板上,怔怔的盯著眼前的木門:「五乘沒死是因為他不想死,可如果爺爺不想活,他又怎麼會活過來呢?」
「不想活也是被你氣的。」又是一顆小石頭從床下飛出,這一次砸在我腦袋上。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讓這兩個老傢伙的腦袋進了水,我都說的這麼明顯了居然還沒意識到某些問題,依然固執的打洞和爬房梁。
這麼多年沒有爺爺在身邊,我以為自己習慣了他的死,卻沒想到是相信他終會出現,而現在得知了真相,爺爺離去的悲慟在幾年後從我心間爆發出來,就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那種無法自持的難過讓眼淚洶湧而出,再也控制不住了,我便坐在門檻上將頭埋進膝蓋裡沉沉的哭泣。
陳春峰的腦袋從床下探出來,牛哥也使個倒掛金鉤吊在房樑上,他倆都被我的哭聲驚呆,對視一眼後陳春峰茫然的問道:「這孩子咋了?」
牛哥若有所思:「年輕人比較脆弱,下雨天容易傷感,想當年我也心地純潔,容易流淚的性情中人啊,若非遇見你們,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副心狠手辣的模樣。」
陳春峰啐他一口,那唾沫如暗器似的打在房樑上發出啪的一聲,隨即對我說道:「小方航你為什麼哭泣,讓陳爺爺安慰安慰你。」
哭道神志不清的地步,我胡言亂語的說:「以前都是爺爺做飯,現在我餓了也沒人管,心裡不好受。」
《鬼畫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