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就這樣算了?"七指彷彿很不甘心。
"總會有個結果的。"老聖域人一步一步走向我,在面前四五米的地方站住了,他可能沒有要動手的意思,但是一靠近,他身上那種懾人的氣息就像一片滾滾的潮水,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讓我有些喘不過氣。老聖域人想了想,道:"我知道你是誰,我來自聖域,我叫仲連城。"
是仲連城!?我腦子一閃,這個名字已經不知不覺中深深印在腦海裡,大頭佛讓我把小盒子交給他,彌勒也說過,仲連城是仲虎的兒子,是眼下唯一一個可能知道仲虎和龐大下落的人,非常重要。
"我們,你們,都熬了很多年,我活著,就是怕自己看不到有結果的那一天。"仲連城背著手道:"這一次,事情怕是真的要有最後定鼎的勢頭了,爭了幾千年,成敗不論,我只想知道,究竟是我們聖域能堅忍,還是大禹的算計深!"
聖域人好像對當年治水安天下,挽救百萬眾生的禹王有切齒的恨意。大頭佛那種粗人,張口閉口就是大禹那個泥腿子,仲連城老成穩重,不會那麼出言不遜,然而語氣裡面仍然帶著一種蔑意。
"聖域生吃血食,就為駐顏神力,禹王治水,三過不入家門,誰勝誰負,這還用說嗎?"我能感覺到仲連城的強大,那氣息逼的人忍不住想要後退,但是我嘴巴不肯服軟,跟仲連城辯駁。
"勝負,不是嘴巴說出來就算數的。"仲連城道:"這場博弈,最後才會出結果。你走吧,今天不為難你,因為這口鼎在這兒,下次再見,沒有什麼好說的。"
我閉上了嘴巴,不知道該如何再回答。仲連城這個人有種大頭佛那樣的灑脫和豪爽,敵人就是敵人,可以真刀真槍的拚殺,但絕對不會背後給人耍花槍。
周圍的聖域人聽了仲連城的話,都慢慢的退到後頭,七指儘管不情願,卻不敢違逆仲連城的意思,慢慢敲著鼎耳,把大鼎引向遠處。我也不敢再逗留下去,背起彌勒,又朝雷真人他們快步跑過去。
"以龐大那樣的心機,七門不會一蹶不振,肯定還有人在。"仲連城在身後道:"他們一直在找我,你回去帶個話,說仲連城已經到了河灘。"
"仲連城,果然好大的氣魄,有仲虎當年的影子,哈哈哈......"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周圍空蕩蕩的山崖河灘上,不知道從哪兒飄來一陣飄飄裊裊的笑聲,那聲音彷彿是從四面八方一起湧來的,根本分不清楚具體來源。說話的人還沒有現身,從河灘對岸,呼啦啦飛過來一群老鴰,那是河灘最不吉利的鳥兒,平時很被人厭煩。一群老鴰最少有二三百隻,密密麻麻的一片,像一塊黑布,從半空快速而來。
幾個聖域人抬頭望著天空黑幕一般的一群老鴰,都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仲連城依然背著手,站立的像一塊石頭一樣。我飛快把雷真人和唐敏都放出來,背後的彌勒有了一點知覺,掙扎想讓我放下他,從離開積屍地到現在,短短二三十分鐘時間,彌勒頭頂的頭髮大把大把的掉,唐敏皺皺眉頭,扶著彌勒。
頭頂的老鴰不斷叫著,飛過我們上方的時候,一群黑壓壓的老鴰突然就開始冒火,像是一片被澆了油的柴火,呼嘯著一隻一隻掉落下來。那火很邪,落在地上依然猛烈的燃燒,沾身不滅。半空如同下了一場火雨,仲連城站在原地,抬手一揮,把落在面前的一團火焰彭的打散,抬眼朝四周看了看。
這時候天還沒黑,那片燃燒的火鴉噗噗的全部落在地上,周圍突然就開始起風,大風捲著沙子碎石,在山根附近肆虐,飛沙走石吹的人睜不開眼睛,我把唐敏還有彌勒他們朝後推了推,讓他們躲在一堆石頭後面。風沙一起,像是降了一場大霧,四周的情景模模糊糊。
"仲連城!你還沒有你爹的本事大!哪兒來的這麼大的氣魄!"那陣聲音又從遠處飄過來,這一次,聲音的來源清晰了一些,我總覺得就在我身後,當時馬上開始戒備。
嗖......
仲連城的身影從瀰漫的風沙中閃電般的躥了過來,他跑的太快了,從我身邊一穿而過,可能說話的人的確就隱藏在我身後某個地方,被仲連城察覺,想把對方揪出來。仲連城一動,七指也跟著朝這邊跑。
前面肆虐的風沙突然像是被人撕開了一個口子,一張獸皮畫出現在眼前。正在疾奔中的仲連城幾乎沒有任何遲滯,調頭就朝後面退,獸皮畫緊緊跟了過來,仲連城的速度幾乎沒人能跟得上,獸皮畫跟到臉跟前的時候,猛的一轉,那一刻,我清楚的看到,這就是九黎秘圖。
一股山崩地裂般的聲響隱約從九黎秘圖中散發出來,我覺得身體好像瞬間被無數只看不見的手揪緊了,使勁拖著我靠近九黎秘圖,那種力量完全無法抗拒,我終於知道當初在八角樓的時候,大頭佛那樣的身手為什麼都避不開九黎秘圖的吸納。
我在全力掙扎,感覺突然恍惚了一下,好像身體碎成了無數碎塊,呼嘯著飛向九黎秘圖。等到意識清醒的時候,我完全驚愕了,自己已經置身在九黎秘圖中,和當時的大頭佛一樣。我能清楚的看到周圍那些帶著蠻荒氣息的人和凶獸,能看到獸皮畫之外的情景。我回身看看已經蜂擁而來的蠻人和凶獸,就感覺頭皮發麻,大頭佛是拼著命才從九黎圖裡面衝出來的,我暫時還沒有他那樣的本事。
就在這時候,七指身後的大鼎一下飛了起來,越過層層瀰漫的風沙,直逼九黎秘圖,獸皮畫依然在風沙裡面橫飛,仲連城的身子一動,不知道是自己過來了,還是被九黎秘圖引的脫不開身,緊隨著大鼎,呼的就從外面飛到了畫裡。
九黎秘圖中的蠻人獸皮遮體,拿著木棒石斧,數都數不清楚。我想從畫裡出去,但面前彷彿擋著一堵看不見的牆。仲連城縱身試著一撞,被擋了回來,就這功夫間,距離最近的那幫蠻人已經衝到了臉前。
"九黎的人,想幹什麼!?"仲連城身上的骨節咯崩咯崩作響:"想滅了七門,再滅聖域?做夢!"
仲連城有多大的本事,我還不清楚,但至少是在大頭佛之上的,他一抬拳頭,把面前一個蠻人打出去,回頭對我叫道:"不能讓他們如願!你躲到鼎裡去!"
仲連城說完就應身而上,身在九黎秘圖中,連躲避的餘地都沒有,到處都是蠻人和凶獸,他一動就被一群蠻人圍住了,我翻身藏到了大鼎裡,大鼎堅固無比,一群蠻人圍過來,用木棒石頭砸鼎,我劈手奪過一根棒子,把一圈蠻人全部打了出去。
他們衝不破大鼎,隨即就轉移了目標,全部衝著仲連城去了。仲連城沒有大頭佛那麼生猛,但更沉穩,被團團圍住,依然不慌不亂,防守的密不透風。一時半會之間,可能是沒什麼,但是時間久了呢?仲連城說到底也是個人,那些蠻人彷彿是無窮無盡的,他遲早要力竭。
難道這一次,還要仲連城自燃命圖才能衝出去?
我躲在大鼎裡,暫時沒有什麼危險,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焦急的轉過頭,透過那堵無形的牆,我能看到七指帶著幾個聖域人在面前同樣陷入了死局中,被九黎的秘術圍困著。雷真人他們躲在石頭後面,時間久了就藏不住,他和唐敏一人一邊,想要護住還不能行動的彌勒,但是雷真人剛一露頭,立即被一團火燒的焦頭爛額,嗖的轉身又藏到石頭後面。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就是二十分鐘的時間,仲連城還能維持住局面,但是四周接連不斷的吼叫聲中,大大小小的毒蟲長蛇順著地面爬動過來,見縫插針的想朝大鼎裡爬。
"你還能撐多久!"我大聲對仲連城喊道:"是不是要死在這裡了!"
"死?"仲連城呵呵笑了笑,隨即又沉聲道:"就算死,也要拉幾個九黎的過來墊背!"
第一百六十一章恩怨分明
"怎麼拉九黎的人墊背!"我接著對仲連城喊道,現在已經不是要不要拉人墊背的問題,被困在九黎秘圖裡面,死的不僅僅是我們,還有外面的那些人。
仲連城在劇鬥中轉頭看了看我,又是一聲大笑,他什麼話都沒說,但我卻知道,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候,他肯定會自燃命圖,不顧一切的衝出去,把那些九黎的人全都送上死路。我可以不顧他的生死,可是外面的彌勒和唐敏他們呢?從大鼎中露頭朝外望去,雷真人還有七指他們已經被一片時隱時現的黑霧籠罩了,左衝右衝的卻無路可逃。
"殺一個是一個!殺吧!"仲連城漸漸就完全放開了,仲虎的兒子,果然不同凡響,在無窮無盡的蠻人群中殺的血肉橫飛,但是仍然衝不出去。
我想了想,猛然一咬牙,從大鼎中跳了出來,周圍全部都是人群,雙腳剛一落地,一群蠻人就從四面八方圍了過去,密不透風。
嗡......
殘缺的大鼎依然掛著尚未乾涸的血滴,在我被圍住的一刻,突然嗡嗡一響,鼎身搖晃了一下,拔地而起,朝這邊猛撞過來,千斤重的鼎橫衝直撞,把外面一堆蠻人生生的撞飛,一路衝到跟前,大鼎左搖右晃,起起落落,沒有人能擋住這口殘缺的大鼎,大鼎一落,鼎下的人就被砸成一團團肉泥。
仲連城抬眼看到這一幕,不知道是喜還是憂,我隱隱想起之前他對七指說的那些話,說大鼎的血魄精華已經被我收了,我暫時還不清楚這是什麼意思,但此時此刻,大鼎已經成為唯一可以平安脫困的希望。
我踩著腳下一團團已經稀爛的肉泥,快步朝那堵無形的牆壁猛衝過去,我一路沖,大鼎一路跟隨,周圍的蠻人仍然想要把我團團圍住,但是只要一有人圍堵,大鼎立即生威,替我解圍。一口氣衝到那堵無形的牆壁前,我不顧一切的用力猛撞,我一動,鼎也跟著動,一下一下,九黎秘圖裡面隆隆作響,獸皮畫在不停的卷揚。仲連城殺出一條血路,慢慢朝這邊靠攏。
大鼎幾次衝撞,仍然撞不破那堵無形的牆,大鼎發出一陣如同龍吟般的嘯聲,蓋過了遍地的廝殺,那陣嘯聲驚天動地,從九黎秘圖中瀰漫出去。
轟......
沉重的銅鼎龍吟虎嘯,猛然一撞,一聲悶響,大鼎從秘圖中一穿而過,落到外面,我緊跟在後頭,翻身跳了出去,仲連城抬手把周圍幾個尾隨過來的蠻人打退,也一頭鑽出來。
"什麼一祖同宗!今天要開殺戒了!"仲連城落地的一瞬間,身上那股逼人的氣息頓時達到了頂點,估計是怕九黎秘圖被奪走,漂浮在半空的獸皮畫嗖的倒飛出去,隱沒在滾滾塵沙中。仲連城一閃身,橫著躥出去七八米遠,一把從一團飛揚的沙子中間抓出一個人。那人連喊都沒來得及喊,一下就被拗斷了脖子。仲連城甩手丟了手裡的屍體:"來!九黎還有多少本事,儘管來!"
他一個人就像一片在混亂中到處飛竄的狂風,不是九黎秘圖,真沒有什麼能壓得住仲連城,我只惦記著彌勒他們,藉著仲連城前衝的勢頭,抬腳跑到雷真人他們藏身的地方,彌勒勉強能站起來,頭頂的頭髮和眉毛都掉光了,臉龐赤紅一片,我看到雷真人和唐敏為了護住他,都受了傷,身後的一片飛沙裡面,不停有亂七八糟的毒蟲朝外四溢,我起身衝過去,學著仲連城的樣子,一把從裡面揪出一個九黎的人,把人揪出來,隨即按在地上抬腳踩斷他的脛骨。
仲連城太厲害了,一旦脫困,就如同一隻被解開枷鎖的猛虎,在周圍毫不留情的一路殺下去。肆虐的風沙開始退縮,漸漸的越飄越遠,一直退到大河河邊的時候,驟然就消失了。混亂的局面瞬間平息下來,只留下幾具沒來得及帶走的九黎人的屍體。
"這件事,絕對沒完!"仲連城停住手,額頭那道濃重的眉毛抖了抖,望著遠處已經消失的那團風沙,出了這樣的事,剛僥倖從九黎秘圖裡衝出來,他依然鎮定的像一座山,絲毫沒有慌亂。身邊的七指沒有仲連城那麼淡定,又拿出那塊鼎耳,叮噹一敲。留在原地的大鼎對鼎耳的聲音好像很敏感,鼎身晃動著朝七指那邊移動過去。
"我一輩子極少受人恩惠,極少謝人。"仲連城的臉色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望向我,道:"今天,要跟你說個謝字。"
"不用。"我也從激鬥的餘味中鬆懈下來,道:"我們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七門和聖域,本就是死敵。"
《黃河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