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節


這個包圍圈沒有任何破綻,無論朝那邊沖,都會被擋回來,我在強撐,接連挨了幾拳,沒有擊中要害,但是仍然踉蹌著撲倒了幾次,鈴鐺聲不絕於耳,撐也撐不了多久,赤紅狐狸看著我們被圍的結結實實,隨後就瘸著腿跑過來,距離一近,鈴鐺聲更加清晰。
就在我左右難以支撐的時候,旁邊的苗玉驟然發出一聲驚呼,我心裡一緊,回頭就看到她被砸了一下,嬌弱的身軀難以承受這樣的重壓,臉龐立即漲的通紅,忍了幾忍,把湧到嗓子眼的血重新嚥了回去。儘管我們同行的日子不久,但那種生死不離的情愫好像已經在心裡紮了根,我不顧一切的想要衝過去,腳步一動,兩個籐甲人在前面攔住我,對付他們的同時,後背放空,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拳。
這一拳沒有任何阻滯,一下把我打的幾乎要飛出去,背後的命圖隱隱一閃,把拳頭的力量化掉一部分,但剩下的一部分仍然沉重不堪,我撲倒在地,就覺得眼前一黑,險些昏過去。此時此刻,一剎那的猶豫都會帶來滅頂之災,我想要重新翻身爬起來,然而身子一轉,一隻腳掌凌空落下,重重踩在我的胸前,幸虧有鎮河鏡堪堪擋了一下,可是整片胸骨卡卡的輕響起來,像是要碎裂了。
胸口被籐甲人踩住,氣都喘不上來,我兩隻手全力想要把哪只腳給挪開,但是力有未逮。苗玉連自保都困難,此刻再也維護不了我。我艱難的吸了口氣,憋著那股力量,猛然一發力,籐甲人被掀的一個趔趄,退後了兩步,然而還沒等我完全站起來,兩邊的籐甲人一起夾擊,擋了左邊的籐甲人一下,整個身子本來就沒站穩,斜斜的一歪,幾乎撲到右邊的籐甲人懷裡。
這一失誤,脖子立即被對方緊緊的掐住了,籐甲人的力氣比我想像的更大,我一百多斤的體重,在對方眼裡輕若無物,身體被直直的提了起來,全身的重量完全落在籐甲人一隻手上,覺得脖子要被掐斷了。
這一下徹底的喘不上氣,身材高大的籐甲人提著我,儘管手腳都在拚死的掙動,但是連對方的身體都觸及不了。
"放開他!放開!"苗玉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可是一個籐甲人隨手抓起她,像是風箏一樣的扔了出去,那一下摔的很重,苗玉彭的落地,身體痛苦的抽動了一下。旁邊的赤紅狐狸發出一陣尖尖的冷笑,大搖大擺的從旁邊溜到外面,眼睛中帶著一種復仇的快意。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感覺整張臉都憋的充血,眼珠漸漸凸出眼眶,雙手使勁掰著籐甲人的手,徒勞的用力。
這不知道是我第幾次陷入了死局,此時此刻,絕對不可能再有什麼人堪堪的趕到援救我們。周圍的籐甲人矗立在原地,繼續用那種死氣又漠然的眼光看著我被一點點逼入死路。鈴鐺聲,再加上脖子上的重壓,讓我的意識開始模糊,呼吸陷入了被迫的停頓,籐甲人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我撐不住了。
這個時候,我只想再回頭看看苗玉,再看她一眼。然而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連轉頭都已經成為一種奢望。我的心裡死灰一片,手腳慢慢的失去了力氣。
就在我將要失去知覺的一刻,身後的幾個籐甲人突然挪動了腳步,腳步沉重且雜亂,好像陷入了一團恐慌中。他們跌跌撞撞的退後了好大一截,隨即,我覺得脖子上的壓力好像減弱了一點,這說明掐著我脖子的那個籐甲人的手,慢慢鬆了。
"放開他。"苗玉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我仍然無法轉頭看到她,然而前後這短短的一分鐘時間,她的聲音變的那麼鎮定,那麼淡然。淡然的聲音中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威懾,籐甲人刀槍水火不入,怎麼打都打不垮,此刻卻像是見了老虎的貓,一步一步的後退。
"放開他。"苗玉的聲音又一次傳來,我感覺掐著我的籐甲人身體在瑟瑟發抖,終於,他的手一鬆,我應聲落地,翻身爬起來,摸摸已經快要失去知覺的脖子。
苗玉穩穩從身後慢慢的走過來,她每走一步,那些籐甲人就後退一步,我不知道在這短短的片刻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然而定下心仔細一看,我發現苗玉的身體外,好像升騰起了一片若有若無的光暈。地上的手電筒還在微微的晃動,我一把撿了起來。光線照射過去的同時,我看到苗玉的眼睛裡,好像浮現著兩輪如同新月一般的影子,那影子淡淡的,充盈在她的眼眶裡。籐甲人都不敢邁進一步,就連那只赤紅狐狸,也想要躲遠。
"都不認得我了?"苗玉的聲音仍然很淡,我感覺不到太多的壓力,但是那些籐甲人的頭頂,好像突然壓上了一座山,把他們堅挺的身軀一點點的壓彎。苗玉一步一步的走,籐甲人連後退的勇氣都失去了,彎著腰呆呆的站在原地。
當苗玉走到我身邊的時候,停下腳步,掃視了一圈,籐甲人都低著頭,看不到她的目光,但是苗玉停下腳步的一瞬間,噗通一聲,站在最前面的籐甲人膝蓋一彎,跪倒在地。
"你們還是九黎的勇士,回去,回到你們該去的地方去。"苗玉沒有責怪這些籐甲人,淡淡的說了一句,她離我很近,只要我目光一瞥,就能看到她眼睛裡那兩輪如同包裹在雲霧中的彎月。
第二百三十八章水下冰宮
苗玉在此刻好像和以前一樣,又好像有所不同,這種變化完全來自她兩隻眼睛裡的新月影子。儘管只是眼睛裡兩個小小的影子,卻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多了一分神秘,一分威嚴,隱隱之間,令人不敢直視。
苗玉的話音一落,那些跪倒在地上的籐甲人戰慄不已,看上去,他們完全被苗玉震懾住了,誰都不敢再有一絲一毫冒犯的舉動。
叮鈴......
籐甲人都停止了動作,只剩下那只呆在不遠處的赤紅狐狸,仍然流露出憤恨的目光,晃動著腦袋,脖子上的鈴鐺接連作響,這種響動不僅讓人心神不穩,而且很可能是召喚控制籐甲人的一種媒介,隨著鈴鐺聲,跪在地上的籐甲人明顯很焦躁,他們不能違逆鈴聲的控制,然而又不敢再對面前的苗玉冒犯,籐甲人慢慢抬起頭,死灰色的眼睛在苗玉和赤紅狐狸之間不斷的移動著,難以抉擇。
苗玉眼睛中的新月影子猛然一盛,好像要從眼眶中脫飛出來,赤紅狐狸渾身上下在不斷的顫抖,極度畏懼苗玉眼睛中的影子,一瘸一拐的後退,想要逃走。苗玉一步一步的朝前走,赤紅狐狸好像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一動也動不了,原地吱吱的亂叫。
"你的膽子太大,在這裡野的久了,連我都不怕了是嗎?"苗玉的語氣淡然,但其中有一股隱然的森森殺意,赤紅狐狸驚恐萬分,拼了命的想要跑。
鈴鐺的聲響一停止,那些籐甲人就漸漸安靜下來,沒有誰再敢多動手腳,跪在地上的籐甲人悄無聲息的站起身,慢慢後退到了泥溝的旁邊,重新鑽回白色的巨蛋中間。巨蛋蛋殼上那一片古怪的符印一閃,破裂的蛋殼重新彌合,十多隻巨蛋漸漸重新沉入到了泥溝裡面。
我在旁邊看著,心裡疑雲叢生。苗玉的身份,我知道,但是此時此刻,她卻彰顯出了另一種完全不為人知的神秘背景,我根本不知道那些籐甲人還有赤紅狐狸為什麼突然就對她怕的要死,不過非常明顯,她眼睛裡那兩輪新月一般的影子是個關鍵,這讓我回想到了曾經無意中在她背後看見的那道新月一般的紋身。
但這時候也來不及問她太多,我拔腳就衝上去,一把揪住赤紅狐狸的尾巴,赤紅狐狸被苗玉鎮壓著,動作變的遲緩,抽身想退。我對這傢伙沒有任何好感,剛才差點就把我們害死,手上毫不容情,揮動刀子砍了過去。赤紅狐狸的身子一扭,在刀鋒上方躥了出去,但它好像沒有多少力氣,躥的太低,肚皮順著刀尖被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還沒等落地,腹腔裡的臟腑就隨之灑落出來。
鐺......
在雜亂的內臟撲落到地上的同時,我聽到一聲輕響,好像是什麼硬物隨著內臟一起掉落了出來。光線朝那邊一照,隨即就看到鮮血和臟腑中間,有一把古拙的鑰匙。不用人多解釋,我看得出,這把鑰匙和大門上那掛石鎖是配套的。
"這是守門狐狸,鑰匙就在它身上。"苗玉輕輕噓了口氣,等到赤紅狐狸完全死透的時候,她的語氣也變的和從前一樣,我小心的撿起鑰匙,回頭望望,苗玉眼睛中的新月影子已經越來越淡,短短十秒鐘時間裡,無跡可尋。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問什麼,她肯定不止是九黎總掌壇孫女那麼簡單。但是這些事情必然跟我額頭後面的東西有關係,即便我問了,她也說不出來。
"你想進去看看,我陪你。"苗玉恢復了那種溫順又關切的神情,好像不管我要做什麼,哪怕進一步就死,她也會毫無怨言的跟隨。我站在原地想了想,這座古老的建築,到底什麼來歷?現在還只是在大門外面,就差點被弄死,如果進去,會有什麼後果?我不能說不怕,但是想想七門中的人,想想老鬼,爹,龐狗子他們,心裡就明白了。
人生,就是一場打拼的過程。
我和苗玉稍稍收拾了一下,捏著那把古拙的鑰匙,慢慢走到大門邊,鑰匙和石鎖果然是配套的。我不知道這把鎖有多少年沒被打開過,當石鎖打開,把小門推開一道縫隙的時候,一股逼人的寒氣就從裡面溜了出來,我不敢這樣直接就走進去,用光線朝裡面照了照。
古老的建築,深邃黑暗,光線照進去不遠就被吞噬掉了,無法看到全景。深在故道底部的這座建築好像被寒冰覆蓋著,構建出建築的全部是巨大的石塊和整根的原木,石頭木頭外面裹著一層藍幽幽的冰凌。
光線無法照射的那麼遠,然而在我從門縫中一眼望進去的時候,心底驟然升起一股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那種感覺奇怪而且複雜,說不上是興奮,是畏懼,是恐慌,還是別的什麼。我隱約察覺到,在這座古老建築的最深處,一定有什麼東西,非比尋常的東西。那東西無時無刻不在散發一種氣機,讓我產生了錯覺,突然之間就覺得除了建築深處的這個東西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彷彿變的輕若無物。
我極度相信我的感覺,同時又猜測不定,這座古老建築的深處,會有什麼?
這種感覺讓我僅存的一點遲疑都消失了,堅定的拉開小門,然後走了進去。這座古老的建築讓人震撼,一片巨石鋪出來的寬闊的大路兩旁,全部是跪臥在地上的獸骨,一排一排的延伸到遠處,不知道有多少具。數都數不過來,我不能說膽小,但是站在這片建築的邊緣,心底就不斷的開始發冷。
但是苗玉的神情卻比我鎮定的多,她就好像走在一片山水田園中間,那鎮定的表情中甚至有一點點愜意的舒適。我心底的好奇越來越重,最後實在忍不住了,站在原地望著她,問道:"能不能稍稍給我透露一點,這裡是什麼地方?"
"有些事情,你全部忘記了,我也忘記了,只能隱約記得一些,我也需要去回想。"苗玉搖了搖頭,道:"我只能記得,我曾經來過這個地方,但什麼時候來的,來做什麼,我沒有印象,就因為這樣,我才想故地重遊,看看能否回想起些什麼。"
苗玉說的很誠摯,沒有作假。我又轉頭望向建築的深處,一個人的過去,到底包含著多少?有些人拚命想要忘記過去,有些人卻拚命想要找到過去。
"我們朝深處走,我感覺著,如果一直走到最深處,可能會有發現。"苗玉看看我,道:"深處,會有能讓我們想起一些事情的東西,肯定有。"
我和苗玉是單獨的兩個人,然而兩個人卻同時感應到這座古老建築的深處,一定藏著什麼要緊的東西,這就意味著,那東西必然存在。我心裡升騰起強烈的**,馬上邁步朝前面走,腳下的地面覆蓋著堅硬的冰,滑的讓人站不穩腳,沿著兩旁俯臥在地面上的獸骨走出去十幾二十米遠,我嗅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腳步馬上停下來,但是周圍沒有什麼聲響。那股血腥味濃的讓人作嘔,我把手電筒的光照射過去,全力望向前方,那種情況下光線雖然不強烈,然而視野卻詭異般的清晰。
我的心抖動了一下,連手都開始發抖,我看到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條不寬卻奔湧的河,河裡的河水像鮮血一樣刺目猩紅,如同千萬人的鮮血全部流淌匯聚到一起,化出了這條血河。
轟隆......
看到血河的同時,我額骨頭面的那片小小的漩渦急劇的轉動了一下,我還是回想不起太多,然而耳邊卻隱約傳來一陣滔天的廝殺聲,金戈鐵馬,利劍錚錚,有人在吶喊,有人在哀號,飛沙走石,日月無光。我的眼睛似乎也被瀰漫的狼煙覆蓋了,漆黑一片。
驟然間,一張臉從眼前一晃而過,那張臉龐微微有些扭曲,像是一片籠罩了天空的陰影。我心底的意識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幻境,但是這張臉飄過去的同時,我猛然間覺得它有點熟悉,似乎見過。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幻境消弭,那張臉不見了,眼前仍然是在奔流的血河。我的身子可能有點不穩,苗玉在旁邊拉住我,關切的詢問,我示意自己沒事,前後一轉眼的功夫,我突然就想起來,那張從眼前一晃而過的臉,和我背後的命圖極為相像。
黑色,扭曲的臉,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我實在分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在我額頭後面隱藏的東西那麼頑固,無論怎麼想都回想不起,這讓我對建築深處的東西更加渴望,急於找到它,破解開心裡的謎團。
《黃河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