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


"看看也好,也好。"老學究點點頭,道:"去看看吧,不要隨意亂動裡面的任何東西,這段河道現在肯定不好下水,兩天以後的這個時候,河道邊會有人來給你幫忙,記住,只看,不動。"
老學究說完,也不管我還有沒有話,轉身就慢慢的走,我緊跟了兩步,脫口問道:"石門後頭,是什麼?"
"那東西,當時是我們給他的,全然沒想到,他會這麼用......那就是禍根啊......"老學究頭也不回,不知道是再跟我說話,還是喃喃自語,總之說的話模模糊糊,我聽不明白,再想追問,他已經走的遠了,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這個事情攪擾的我心神有些亂,這個老學究知道的事情彷彿很多,他必然不是個尋常的人,也不會是籍籍無名之輩,但是在河灘奔波的這一年多時間裡,我甚至連聽都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被他這麼一說,對河下那道石門就更加好奇。我思前想後,沒把事情告訴老油子,依舊跟前兩天一樣,在河道附近轉悠。到了第三天白天,我們去河道邊上的時候,老油子觀察著那邊的情況,就有些興奮,他說沙廠的人可能要收工了。
果然,當天下午,連著趕工了好幾天的沙廠停止了工作,幾條船先後離開,喧鬧了幾天的河道終於恢復了寧靜。這是個機會,老油子說最好馬上動手,免得再生出什麼意外。三個人回去準備了一下,吃飽了東西,又瞇著眼睛養神,等到天一黑,悄悄就跑到河岸邊上。
"老弟,你下過水沒有?"老油子搓搓手,望著河面,道:"不行的話,我自己帶著鏡子下去。"
"先等等。"我也把目光投向河面,沙廠的人連著幾天在這邊做事,河水好像被攪動的更加渾濁,那種情況下又沒有比較實用的裝備和工具,下水得很謹慎。我攔著老油子,不肯現在動手,其實是在等,那個老學究說過,會有人過來幫忙。
我們到這裡的時候是夜裡九點多十點鐘,這一等就是兩三個小時,老油子不知道我在等什麼,又不敢多問。一直等到十二點過了,我們三個人幾乎同時聽到從河岸前面不遠的地方,傳過來一陣鈴鐺聲。我對這種聲音很敏感,因為當時吃過守門狐的虧,但是此刻的鈴鐺聲很正常,聽到聲音之後,從那邊漸漸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那是個很老很老的老頭兒,彎腰駝背,牽著一頭跟他一樣老的毛驢,沿著河岸走。毛驢瘦的毛都快掉光了,脖子上掛著一串鈴鐺,一走路就會發出叮噹的響聲。我還不能確定,這個老頭兒是不是老學究說的過來幫忙的人,不過等了等,對方徑直就朝我們這邊來了。
"這老頭兒......"老油子看看老頭兒,又看看我,一臉狐疑。
我想跟老頭兒說句話,但是他好像老的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牽著那頭一搖三晃的毛驢,不理會我們,從我們身邊走過去,一直貼近了河道下水的地方,使勁睜著眼睛朝前面望了望,咳咳的一咳嗽,沙啞著嗓子道:"黑蛋,去吧。"
那頭骨瘦如柴的毛驢走路都打晃,但是一到河邊,看見奔流的河水,頓時就像來了精神,一瘸一拐的跑著,四蹄飛張,噗通一聲跳下了河。
"你。"老頭兒蹲在河道邊兒,看見毛驢下了水,轉頭看看我,道:"也去吧,抓著黑蛋的尾巴。"
到了這時候,毫無疑問的說明,這老頭兒可能就是老學究所說的過來幫忙的人。但是老頭兒沉默寡言,就說了幾個字,再也不肯開口,我問不出什麼情況,轉身就朝河岸下水的地方走。那頭瘦巴干筋的毛驢在水裡撲騰的很歡實。不知道是我看錯了,還是真有其事,我總覺得這頭毛驢身邊大概兩三米的方圓內,水裡的泥沙彷彿都被逼開了,水變的清澈了一些。
我心裡更有底了,跟老油子把土製的換氣裝備帶上,跳下水之後一把揪住毛驢的尾巴。毛驢在水裡就像一條生龍活虎的大魚,翻身紮了下去,拖著我們朝水裡下潛,它一路潛下去,周圍的泥沙被逼的翻翻滾滾,本來不利於下水的情況當即被逆轉了。很順利的一口氣潛到了河底。
在潛入水底的同時,老油子拿了一種大號又很特殊的手電筒,光線非常強,透過眼皮外面覆蓋的那層膜,我看到一團一團泥沙翻滾的水流後,顯出了一道石門,跟老油子講述的沒有區別,石門上花紋繁複,正中間,有一個很清晰的凹痕,那凹痕的紋路和鎮河鏡果然一模一樣。
毛驢拖著我們一直游到了石門跟前,我鬆開它的尾巴,在水下呆的時間有限,我馬上取出脖子上的鎮河鏡,反手按到石門的印記中間去。銅鏡跟這個凹痕絕對配套,鏡子好像平整的鑲嵌在裡面一樣,在鏡子按進去的同時,厚重到無法形容的石門卡的從中開合,露出一道足能容人通過的縫隙。
計劃是下水之前就商量好的,石門出現縫隙,老油子馬上攀著門邊,用力擠了進去,我也跟著鑽進石門。這道神秘莫測的石門裡面,連一滴水都沒有進,腦袋剛剛扎進去,我就感覺到一陣咚咚的響動隱隱約約從裡面某個角落傳來。
那陣聲響和老油子說的差不多,好像一面大鼓在敲,聲響雖然不大,但是讓石門後面的空間一下一下微微的顫動。
第二百六十章井中之心
石門中的這陣顫動完全被封閉的石門隔絕了,如果呆在外面,連一絲一毫都感應不到。那種顫動很輕微,但足以讓人感覺震驚,老油子抹了抹臉上的水,顯得有點不安。我站在原地,沒有邁動腳步,然而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卻從內心最深處轟然升騰起來。
我可以確定,這是我第一次聽人說起這道石門,而且是第一次親自涉足這裡,然而在進入石門的一刻,我卻隱隱的感覺到了熟悉。就好像自己住了很多年的家,就算蒙著眼睛被人帶到家裡,什麼都看不見,也能察覺到那股熟悉的氣息。
隨著這種特殊的感覺在心頭瀰漫,連我自己都恍惚了,有些不敢確定,我真的是第一次來這兒嗎?
"老弟,先不要發愣。"老油子在旁邊拍拍我,神色間有點哀傷,也有點失神。我清醒過來,隨即,就嗅到了一股臭味。對於我,還有老油子這種經常在墓地中行走的人來說,那種氣味並不陌生,是屍臭味。這道石門封閉了很多年,老油子的同伴硬擠進來之後就沒有再出去,那人很可能已經死在這裡,連屍體都腐爛了。
"柱子?柱子?"老油子的聲音有點發顫,舉著手電筒朝前照過去,石門後面的空間不算很大,那種強光手電可以從門邊一直照射到對面的空間盡頭。這像是一個巨大的石室,透過光線,我看不到有什麼多餘的東西。但是目光一晃,完全被空間正中間幾道矗立的身影給吸引了。
我一下子回想起來,老油子和他的同伴當時準備動手下水查看的時候,曾經看見過幾個踩水而行的人,沉入水底裊無聲息。老油子判斷,那幾個人很可能是進入石門了,此時,他的判斷得到了印證。
這幾道身影讓我和老油子一陣緊張,對方連船都沒坐,踩著水在河裡行走,那會是一般人嗎?但是目光再一晃動,我發現,幾個人好像圍著一個什麼東西,定定的站著,一動不動,和石化的雕像一樣。我和老油子從外面硬擠進來,弄出的動靜夠大了,對方卻如同充耳不聞,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如此一來,我和老油子稍稍安穩了點,前後看了幾眼,那幾個人影真的好像圍著什麼東西,他們圍住的東西吸引了幾人所有的注意力。但是越看下去,越覺得詫異,就算被什麼東西完全吸引了,也不可能沒有任何反應。微微的震動,咚咚的暗響,幾道如同石化的身影,再夾雜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屍臭,周圍的氣氛頓時變的詭異起來。
"老弟,我先過去看看,你在這裡等著,要是沒有危險,我給你打招呼。"老油子的額頭一點一點的開始冒汗了,但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管怎麼說,都要看個究竟,他捏著手電筒,嚥了口唾沫道:"你放心,真發現什麼,我不會獨吞......"
"先等等!"我一把拉住他,眼睛瞇了瞇,來回觀察了這一會兒,我突然覺得前面那幾道出現在光線中的身影有些眼熟。等到眼睛完全適應了這裡的環境之後,就看的更加清楚了。我著意數了數,那邊團團站立的身影,一共有六個。
六個一動不動的身影,一下讓我想到很久之前和小九紅一起涉足過的大河河眼!那個地方,傳說是當年禹王埋骨之地,我們七門七家的老祖,都守在那個用來存放蓮花神木的大坑旁邊。我的視線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如果我看的沒錯,前面那六道靜止不動的身影,好像就是原本呆在河眼裡的七門老祖真身!老祖本來有七個,但是我們陳家的老祖,被爺爺弄走了,只剩下六個。
一時間,我心裡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像是沒有想透,半知半解。河眼距離這裡很遠,七門老祖生前再怎麼神通廣大,畢竟是死去多年的人,它們肯定不會自己走動。聯想老油子講述的當時的情況,我就覺得,難道是蓮花木像載著老祖的真身,從河眼那邊一直來到了這裡?
越想,情況就越明瞭。這條大河千百年來有九鼎守護,有我們河鳧子七門在不間斷的巡河,很少會發生什麼大的變故,所以七門老祖的真身一直呆在河眼。但是現在的情況不同了,三尊銅鼎離河,大河不穩,七門的力量還是薄弱,最後連老祖真身也要出來。它們不會被無緣無故的載到這兒,一定有什麼重要的原因。
對這個地方的熟悉感,還有六道老祖的真身身影,讓我心緒起伏不定。跟老油子在原地觀察了片刻,慢慢抬腿朝前走。和我們判斷的一樣,屍臭味越來越濃重,飄蕩在空間裡面。很快,老油子看到了他那個同伴的屍體,已經腐爛了。人被困在這裡一個來月,沒有食物和飲水,又出不去,估計是活活渴死餓死的。老油子很難過,但是此刻我也顧不上跟他一起緬懷死者,距離幾道身影近了,我可以百分百的確定,那就是當時在河眼見過的幾個七門老祖的真身像。
六道身影,團團圍著什麼東西,每個人都缺了一隻手。空間在不斷的隨著咚咚聲而震動,走到這裡的時候,我覺得那陣咚咚聲,好像就是從六道身影中間發出來的。沒有誰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但事情卻是明擺著的,前一陣子,這陣咚咚的聲響已經衝出石門,攪擾到了河面,所以老油子才能從采砂人那裡打聽到消息。這樣的聲音肯定不正常,蓮花木像從河眼裡載出七門老祖的真身,拉到這裡。
老祖是在鎮著中間的東西!絕對是!從老油子見到那幾個踩水而行的人沉河之後,咚咚的聲響就被隔絕在了石門之內,再也無法傳播到外界!
它們中間,鎮著的是什麼!?
除了微微的震動,周圍倒是沒有什麼危險的氣息。七門老祖的真身都被拉到這兒了,頓時讓我感覺到了事態的重要。我擯棄了一切雜念,快步向前走了幾步,走到這裡,我一眼就看到,六尊身影圍著地面上一個圓圓的洞。那洞好像一口井,一聲一聲的悶響,有節奏的從井裡傳出來。
"老祖恕罪,恕罪......"我默默念叨了一下,又靠近了一些,彎著身子,從兩道身影之間湊到了那口"井"邊。
井口黑乎乎的,我用手電筒朝下照。井邊有一串我忍不住的符文,光線透射到井裡的一瞬間,我看到了兩股相互交織流動的水,在井中不斷的旋轉著,就好像傳聞中的陰陽魚,抱尾而游。
兩股化成陰陽魚的水流非常清澈,幾乎可以一眼望到底。我湊過來的同時,就聽見老油子在後面噗通被甩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忍不住痛苦的呻吟了一聲。回頭看看,老油子的腰都快被摔斷了。
"我過不去......"他翻身爬起來,臉上都是驚恐。這口"井"被七門的老祖親自守護著,如果我不是七門的後人,可能連邊兒都不能沾。
現在顧不得再想那麼多,井中的水流下,不斷有咚咚聲在震盪,讓兩條旋轉的陰陽魚水珠四濺。就在這一刻,我趴在井邊,心裡突然萌生出一股極其可怕的念頭。我暫時還沒有看清楚井底到底是什麼,然而卻覺得那陣咚咚的聲響,好像並非什麼大鼓的聲音。
那好像是一顆心臟的跳動聲,緩慢卻有節奏,像是震動了整條大河的音節,空間的震動,完全是隨著這陣咚咚聲而產生的。
我強忍著心裡的驚恐,雙手已經無形中顫抖不停,那陣聲音讓我說不出的畏懼。但越是這樣,越是想把井裡的東西看個一清二楚。我吸了口氣,強行壓住心頭的恐慌,把手電筒的光線開到最強,順著井口直直的照射下去。
光線穿過清澈的水流,一直照射到了井底。水波蕩漾,視線也跟著水波在晃動,我看到井底好像堆著幾塊殘肢碎肉,被丟在井裡不知道多少年了,卻如同剛剛脫體而出的一樣,真實的好像仍在滴血。
在幾塊碎肉之間,有一顆拳頭那麼大的通紅的東西,最開始的時候,我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到底是什麼。但是目光一盯住那東西,就看見它彭的跳動了一下。我忍不住一下就坐到了井邊,心裡的恐懼瞬間達到了頂點。
難道我的判斷是真的?這口"井"的井底,是一顆跳動的心臟!?
如果不是我親眼看見,我可能完全不會相信,這是一顆什麼樣的心臟,又是什麼人的心臟?它好像在震動大河,要掀起一場無人可以阻擋的滔天波瀾!
《黃河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