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節


銅棍攔腰橫掃過來,我的身軀像是一隻斷線的風箏,橫飛出去,落地之後接連翻滾。腰骨如同被砸斷了一樣,連同身軀內不斷肆虐的屍毒,胸膛憋的喘不過氣,心臟一縮,噗的噴出一大口鮮血。
「大勢所趨,你們七門人信天,這就是天數。」聖域聖主拖著銅棍,快步追擊過來:「天數不可違,認命吧!」
「如果天數是讓大河禍亂,殃及蒼生,那我就反了這片天!」我的嘴角還流淌著鮮血,緩緩站起身。
強敵在前,氣勢無法阻擋,我身受重傷,好像已經沒有掙扎對抗的餘地。這一刻,我沒有像過去那樣面對死亡時心神慌亂,心境昇華,不起波瀾,淡然的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的腦子裡,不斷的閃過一個個人,或熟悉,或陌生,他們在大河兩岸奔走,付出一切。聖主和古苗邪神已經快要衝到跟前,我依然挺立如松,不由自主間,我回頭朝冰天雪地外望去。
我能看到太爺那顆已經脫體滾落到地上的頭顱,他花白的頭髮在風中舞動,一雙眼睛至死都沒有閉上。那雙眼睛,本不該再有生氣,然而我回頭的一刻,好像還能看到太爺眼睛中流動的光。
那是一種信仰,一種信念,至死不屈的信念,死亡磨滅不掉,時間泯滅不了,浩浩蕩蕩,長存於天地之間。
一生護河,死而無怨......
「殺!」我淡然的眼神裡,頓時爆發出一團烈烈殺氣,已經傷重難支的身軀好像舒展膨脹,輕靈的如同一片雲霧。
呼......
我雙腳一蹬,身子拔地而起,在漫飛的大雪中騰空飛躍,神魂沒有出竅,但身軀已經化?,胸腔間的怒吼變成一道?吟。
第四百七十三章龍騰大河
?身起,風雷動,滿天的雪花一下被飛舞的身軀逼開了。唰唰閃過一道烏黑的光幕。聖主和古苗邪神顯然沒有料到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在急衝中一停腳步,我卻沒有任何遲滯,飛捲到半空,又猛然下落,強有力的?尾迎頭一甩,那種狂湧的力量如同鋪天蓋地,避無可避,聖主和古苗邪神一前一後被?尾甩飛十多米遠。
身軀中的熱血滾滾。蔓延在血脈中的屍毒好像全部被逼到了一處,我一張嘴巴,屍毒化成一片黑氣,噴薄而出。一身毒晦無影無蹤,體力急速的恢復。
這一刻,整片大地都好像在我腳下,在我的俯視中。強大的聖主和古苗邪神也在這一刻變的渺小不堪,我是?,他們只不過塵世間的一粒塵沙。真?騰空,山呼海嘯。?身所過之處,積雪都唰唰的閃出一條通暢的路。
聖主的身軀一震,古苗邪神則倉皇的退後了好幾步,它是被我前世擊殺在南疆的,陰影至今猶在。我不給他們任何反擊的餘地,?身猛然壓低,從聖主頭頂飛過的一瞬間,?爪用力一抓。
「啊......」
聖主抵擋不住真?之威,?爪纏住他頭頂亂糟糟的頭髮,用力一衝,半塊血淋淋的頭皮從頭頂被硬撕下來。藉著這前衝的巨力,半途一轉方向,尾巴又重重甩在古苗邪神的胸口,把它拍飛出去。
聖域聖主頭頂的鮮血泉水一樣的朝下淌。卻連停都不敢停,翻身鑽進雪裡,我在半空能看到雪地裡有一道不斷移動起伏的痕跡,聖主想要重新逃回不遠處的高塔中。那座高塔虛無縹緲,但是灌滿了信仰之力。我搶先一步,箭一般的貼著雪地衝擊向前,瞬間到了高塔下方,身子繞著高塔盤旋一圈,粗長的?尾橫空掃過。
彭......
信仰之力凝聚的聖塔被?尾掃過的時候,一陣猛烈的晃動,搖搖欲墜。聖域南疆眾生的膜拜聲變的嘈雜繁亂。我接連不斷的衝擊著高塔,反反覆覆七八次,高塔再也承受不住重擊,彭的在原地爆成了一團淡光,淡光隨即消弭。周圍的冰天雪地也瞬間復原,盛夏的河灘重新展露在眼前。
我一刻不停。轉身又俯衝下去。冰雪消融了,聖域聖主伏在地面上,我一把抓起聖主,飛竄上去十幾米高,爪子一鬆,聖主麻袋樣的直直摔了下來。他摔落的同時,我回頭一望,古苗邪神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逃出去很遠。
「想走!遲了!」我轉身又衝向古苗邪神,真?的身形有多快,那是語言都無法形容出來的,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從後方追上古苗邪神,俯衝帶來的慣力一下把它撲倒在地。?爪飛揚,邪神鋼筋鐵骨般的身體在?爪的撕扯下片片碎裂。
邪神連斷肢重生的機會都沒有,兩條手臂被?爪抓成了碎片,我拖著它的殘軀,朝回飛騰,邪神在拚死掙扎,猛然一掙,硬扯掉後腰的一塊干皮,落在河灘附近一片低低的小山下。我收不住身形,飛身一轉,?頭撞在半山腰。小山彷彿崩裂一般的轟隆朝下滾落石塊,一人多高的石塊翻滾到下方,古苗邪神剛剛支起半截身子,一塊巨大的石頭從它身上碾壓而過。這一下,直接把它壓成了一灘爛肉。
?身周圍冒出了一片雷光,爛哄哄的古苗邪神還在蠕動,我帶著風雷之勢衝到它上方,一片雷光頓時傾斜下去,把它完全淹沒。邪屍遭遇剛陽的天雷,殘軀開始冒煙,不多久就轟的燃起一團火,這團雷霆引發的火焰不燒到最後絕對不會熄滅。我丟下古苗邪神,轉頭又追擊聖域聖主。
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化真?,心無畏懼,聖主的加持越來越弱,一邊全力逃遁,身上的血光一邊不斷的消散。當我呼嘯著飛到聖主頭頂的時候,他額頭上那只殘眼好像承受不住威壓,噗的飛脫出來,一路逃的飛快。
殘眼脫體,聖主渾身上下的精氣好像也隨之消弭了大半,完全沒有鬥志,翻身鑽到地下。我衝下去,探出?爪把他從土層中抓出來,尾巴一卷,聖主斜飛出去,半張臉已經被打爛了。
膨脹的身軀一陣收縮,我重新化出本體,快步奔到聖主跟前。他額頭上十幾隻眼睛全部閃動著驚恐又畏縮的光,單手一翻,抽出暗藏的一把利刃。困獸猶鬥,但他殘餘的力量已經不堪一擊。
「你敗了!」我劈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把奪過那柄刺殺了太爺的利刃:「勝負決生死!你敗了,就死!」
「陳近水!」聖域聖主的胸膛在劇烈的起伏,已經命懸一線,但仍然逞強不肯示弱,咬著牙道:「始祖和長老都已經復甦!今天你殺我,也逃不過這場殺劫!我的眼睛不會閉上,要看著你被始祖和長老裂骨分屍......」
「你看不到那一天了!」我手中的利刃爆射出一團銳金刀芒,唰的劃過。聖域聖主話音未落,已經化成一聲哀嚎,他的一隻眼睛被刀光劃的稀爛。
唰唰唰......
我舉刀不停,接連十幾刀,刀刀快如閃電,聖主額頭的眼睛一隻一隻被刀光覆蓋,被砍成血洞。他的哀嚎淒厲刺耳,但是我的心在此刻硬的和鐵一樣,沒有任何憐憫,出手毫不留情。十幾隻眼睛全部瞎了,血流如注。聖域聖主在臨死前崩潰瘋狂,胡亂揮舞著手臂,轉身狂奔。我急追過去,刀光在背後一閃,聖主的頭顱隨著刀光唰的被砍落,騰空幾米,骨碌碌滾落到地面上。無頭的殘軀又掙扎著跑了幾步,頹然倒地。
手裡的刀還在滴血,我猛然抬起頭,看到上方的黑暗中,蚩尤的殘眼若隱若現。
「大禹,這不是終結......」
殘眼飛走了,徹底消失在視野裡。混亂了很久的戰團逐漸平息,只剩下那陣飄蕩在大河兩岸千年萬年的河風,還在呼嘯。我定定的站在原地,說不上自己心裡的感受。兩年前,我只是一個孤苦又懵懂的鄉下少年,需要別人的保護,才一步一步艱難的活下來,而兩年後的今天,我嘯傲大河,僅憑一己之力,擊殺異域強敵。
我變強了嗎?是,是變強了,然而我的心好像更加脆弱,越是強大,越是無法承受生離死別的痛苦。我恐懼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我而去,想著想著,我機械般的邁動腳步,一步步走向倒在血泊中的太爺。呆叨剛弟。
我看著已經沒有生氣的大頭佛,看著至死都怒睜雙眼的太爺。萬籟俱靜,無數人都在深夜中沉睡,沒有人看到,也沒有人知道,在這片荒僻又靜謐的河灘上,有兩個男人靜靜的死去了。
人死,或如鴻毛,或如泰山,大頭佛和太爺的死,沒有驚天動地,沒有轟轟烈烈,但是那一股不熄的血氣,卻在大河上飄蕩。血染沙灘,一滴一滴猩紅的血,不斷詮釋著忠誠與信義。
「我想起聖域的雪,那雪好白......」
「一生護河,死而無怨......」
我的耳邊,還在迴盪他們臨死前說過的話,字字句句,針刀般的刺著我的心。
「太爺,大頭......」我覺得自己的淚已經流乾了,但是望著他們支離破碎的遺體,淚花又一次從心底最深處湧到了眼眶:「一路走好......一路走好......」
我找到幾截木頭,搭了個架子,把太爺和大頭的遺體放在架子上,拖著他們在河灘上慢慢的走,他們死了,挺拔了一輩子的身軀再也挺不起來,兩個人都像是疲憊之極的人陷入了沉睡,他們走不動了,我要帶他們回家。
我找到了彌勒他們,七門人的葬禮,簡樸又古拙,大頭和太爺被安葬了。我變的更沉默,望著眼前一張張熟悉的臉,我不敢想像之後的巨變中,波折中,還有誰會先我一步而去。蚩尤未死,苗尊仍在,聖殿長老也已復甦,那是比聖主更棘手的強敵,如果在他們大舉回歸河灘之前,我仍未喚醒轉生印,那將會是一場悲劇。
「禹王鼎一共九尊,你收了六尊了?」彌勒坐在我旁邊,小聲道:「九鼎歸一,可能會更強,我們暫時不做別的事了,去找剩下的三尊鼎。」
「那都不重要了。」我搖了搖頭,禹王鼎,只是一種外力,護河神獸的英靈都在,想要找鼎,只是時間的問題。九鼎歸體,勢必強大,但那是禹王的餘威,不是我的力量。憑它可以戰勝一些次要的敵人,然而面對蚩尤和苗尊那樣的人時,九鼎未必有用。
「喚醒轉生印嗎?」彌勒抓著我的肩膀,道:「但是轉世的玄女,現在在什麼地方?我們怎麼去找她?」
隨著彌勒的話,我的目光一下子投到了遠方。我很難受,說不出的難受,我一直在刻意迴避一個問題,因為我想起這個問題,就要去面對一些自己難以承受的事實。
很多事,不用明說,我已經都懂。
「我知道......」我低下頭,用低沉的彷彿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道:「我知道她在哪裡......」
《黃河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