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黃昏。
升起的炊煙在山谷間繚繞,遠近的山巒如披上了一層薄紗。
兩個人坐在村頭老槐樹下的大磐石上,夕陽無力地照在他們的身上,映射出七彩斑斕的光暈。兩人說著話。
「你是從哪裡來的?」
「重慶。」
「重慶是哪裡?很遠嗎?」
「是的,很遠。」
「很遠是多遠,要走三天三夜嗎?」
「我從那裡到這裡,走了兩個多月。」
「你能帶我去那裡玩嗎?」
「等我把事辦完了,只要你的家人同意,就帶你去。」
「你為什麼會到皇帝谷那裡去?」
「我不知道那是皇帝谷,是晚上不小心走到那裡去的。」
「那你要去哪裡呢?」
「邯鄲城。」
「邯鄲離我們這裡很遠,是不是?」
「是的。」
「我從小就聽人說,皇帝谷裡有鬼,你看到鬼沒有?」
「沒有。」
「人死了之後不是會變成鬼嗎?」
「不會,人死了只會變成泥土。」
「俺家隔壁的大奎,是村裡膽子最大的,去年和別人打賭,晚上去皇帝谷裡,結果就瘋了。四嬸說他是被鬼嚇瘋的,招了兩次魂都沒用。」
「其實鬼在人的心裡。」
「可是俺們村西頭的亂葬崗,經常看得到鬼火,有時候鬼火還攆著人追呢。」
「那是磷火。你還小,不會懂的,等你長大了,多讀書就知道了。」
「可是老半仙說,俺們村子的風水不好,出不了讀書人。男人只能砍柴耕地,女的只要能生娃就行。俺們村裡就老半仙識幾個字,他死後,沒人能看得懂他家的那本書。你昨天教俺的那幾個字,俺今天就忘了。」說話的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他的手裡拿著一根丈把長的黑色繩索,是他的趕羊鞭。他說只需把繩索甩出去,頭羊不亂跑,其他羊都不會亂跑了。
坐在少年對面的,是穿著一身土布棉褂的苗君儒,他的右手受了傷,已經包紮好了,用一根帶子吊在胸前。
少年說的大奎,今年春天在日本鬼子掃蕩的時候,由於沒來得及跟大伙逃上山,被鬼子抓到砍了頭,就掛在村口的這棵老槐樹上。和二奎一同被鬼子殺掉的,還有老半仙。據村裡人說,老半仙已經隨大伙上了山,可掛念著家裡的那本書,回來拿書,結果被鬼子撞上了。
老半仙死得很慘,下半身被村西頭那碾麥子的大石滾子給碾碎了,活活痛死的,臨死的時候,他手裡還抓著一頁紙,就是從那本書上扯下來的。
「丑蛋,跟客人胡咧咧什麼?還不快去把羊趕回家,等著讓狼把羊吃了?」
喊話的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醬紫色的臉龐上溝壑縱橫,無情的歲月使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老十幾歲。
苗君儒認得這個男人。昨天,正是這個人和另外兩個壯小伙把他從皇帝谷那邊抬回來的。這個人的大名叫守春,村裡的人都叫他老蠢,是村裡的族長。村裡的每一個男人從小就有外號,既通俗易懂又顯得親切,那是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誰也改變不了。
聽到老蠢的叫聲,丑蛋跳下大磐石,緊捏著那根繩索,腳下生風,幾步就竄得沒影了。老蠢望著丑蛋的背影,說道:「這孩子是從山上撿來的,撿來的時候還不滿半歲,唉,作孽呀。」
老蠢的身後跟著三個人,其中一個身上穿著打了幾處補丁的灰軍裝,頭上戴著兩粒紐扣的軍帽,斜挎著一把盒子槍;另兩個的穿著與村裡的人一樣,只是肩膀上背著漢陽造。
老蠢來到苗君儒面前,說道:「客人,這是崔幹事。」
崔幹事走到離苗君儒兩三米遠的地方站定,上下打量著他,過了片刻才問道:「你為什麼來這裡?」
苗君儒說道:「路過。」
崔幹事接著問:「你是幹什麼的?」
苗君儒說:「我叫苗君儒,是北大的考古學教授。『七七事變』之後,學校就從北京搬到昆明瞭。我和幾個學生前往邯鄲考古,在路上遇到一夥日軍,我引開日軍之後,就和學生們失散了。」
崔幹事乾咳了一聲:「你說你是考古學教授,誰能夠證明?」
苗君儒說道:「邯鄲城內的有朋客店的老闆,他知道我是誰。前年我住在他那裡時,還幫他鑒定過一個元代的青花瓷瓶。」
崔幹事問道:「那你身上的槍傷是怎麼回事?」
苗君儒說道:「為了救一個孩子,被日本人打的。」
崔幹事繼續問道:「那你身上怎麼穿著日本鬼子的軍大衣?」
苗君儒說道:「是我從日本人那裡騙來的。」
崔幹事冷笑道:「一派胡言。」
苗君儒說道:「憑什麼說我騙你?」
崔幹事正色道:「就憑你剛才說過的話。這兵荒馬亂的,連命都保不住了,還有什麼心思考什麼古!誰有本事可以騙一件日本軍官的軍大衣穿?我看你一定是溜進我們根據地來打探情報的奸細。來人,把他捆起來!」
苗君儒並沒有掙扎,任由那兩個小伙子把他捆起來。其實,論他的身手,即使身上有傷,再來幾個壯小伙,也不是他的對手。
他被捆起來後,眾人推著他往村西頭走,一路上引來不少村民觀看。
《帝王秘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