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節

  一九二九年冬,奉天城東二十里外天柱山。
  馬伯鏞仰頭喝下一口燒刀子烈酒,口中吐出酒精提供能量的熱氣,立時在極端嚴寒的空氣中化為晶體狀顆粒,粘在兩腮的大鬍子上,變做白蓬蓬一片,直到他用手一抹,才恢復鬍子的本來顏色。三九四九凍死人,尤其在連續下了七天七夜鵝毛大雪之後,天地之間瀰漫一股令人窒息的酷寒,若不是家中熬不過去,他實在不願意在這種鬼天氣出來幹不法勾當,特別是還帶著弟弟馬仲琻。
  他隨手把酒壺丟給弟弟御寒,四下裡打量,雪後天柱山銀妝素裹,只有偶爾樹枝一顫,震落少許雪團,方能還原本質。天上明月似乎燈塔一樣孤懸,照亮大地如白晝一般清晰,這即可分辨大雪覆蓋之下物體的輪廓。
  這是石下馬牌坊,這是華表,不一而雲,馬伯鏞心中暗暗默念著,為了能夠一舉成功,事先他已經費盡心思,甚至從老毛子那裡搞來千里鏡,在遠處不下探視這裡過好幾遍,把地形一一畫在紙上,心底熟悉的不得了,那麼此刻他們已經到了福陵的「心臟」——寶城邊緣,而在寶城地下,便埋葬了滿清開國君主奴兒哈赤及其皇后。
  時移事異,過去的禁地皇家陵墓,在滿清帝國轟然垮台之後,變得野狗也來築窩。原本應該竭力看守陵寢的八旗子弟,不堪忍受這般守陵的艱辛困苦,盜得值錢文物之後竟然一哄而散。反倒是東北王鬍子大帥張作霖,唯恐世人指責他看守文物不力,偶然派人來打掃一番,逢清明重陽,奴兒哈赤的子孫溥儀也會派人來祭祀,但在今夜這個惡劣的環境下,除了他們這兩個盜墓賊,死者的寢室裡不會出現任何活的生靈!
  福陵恢宏巨大,佔地二十餘里。建築佈局循山勢前低後高,南北狹長。從風水上說,福陵背靠輝山、興隆嶺,前臨渾河,按堪輿家選擇陵址「風水」要訣,前河後山的標準而言,不虧是一塊風水寶地。然而風水輪流轉,二百多年過去之後,福陵已經保不住滿清的江山,現在的天下是屬於姓蔣的浙江人!
  「大哥,動手?」
  馬仲琻向馬伯鏞詢問,素來長兄如父,何況馬家一直以來都是馬伯鏞當家,所以馬仲琻事事遵從他。
  馬伯鏞再次勘查了一邊福陵寶城,終於點點頭,不過兩兄弟的目標並非是寶城下的奴兒哈赤,雖然他做過皇帝,一定陪葬有許多金銀財寶,但是既然是皇陵,埋藏也極深,僅憑他們兩個人,是無法在一夜裡掘出任何成果的。所以他們針對的是福陵旁邊殉葬的賓妃棺木。
  按照滿清早期的習俗,一旦皇帝過世,後宮沒有子女的賓妃都要殉葬,以等級為一起,葬在寶城旁邊的紅樓裡面。於是馬家兄弟倆踏著齊腰深的大雪,一步步挪到紅樓前,從拖在雪地上的雪袋裡取出洋油,一一澆在紅樓附近,然後後退數十步。馬伯鏞小心翼翼地拿出洋火,點著了一個塞著布條的酒瓶,用力擲到紅樓邊,猛然轟地一下,紅樓四周燃起沖天大火。木料燃燒發出咯崩咯崩的響聲,寒冷的磚塊猛然受到熱火烤炙,頓時崩壞,倒塌。
  馬家兄弟靜靜注視著燃燒燬壞的紅樓,他們不用擔心會有人發現,因為在這個寒冷的夜晚,除了山上的野狼偶然嘶叫幾聲,不會有任何人存在。
  紅樓的烈火漸漸熄滅,不僅燒燬了紅樓,也融化了周邊的雪堆,但是水很快凝結成冰。馬家兄弟立時上前,把建築物的磚塊推開,然後取出攜帶的鐵鍬,鶴嘴鋤,一個砸破堅硬的凍土,一個撬開土壤,幸好剛才一場大火,把地面燒軟如許,不一會兒挖出兩口棺材,馬家兄弟對視一眼,會意一笑。
  馬仲琻拿著鐵鍬,正要上前把棺材蓋掀開,馬伯鏞攔住他:「等等,我來!」
  馬仲琻心頭一熱,他知道大哥關照自己,老早聽說陵墓的棺材裡埋著暗器,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送命,大哥是家中的頂樑柱,哪能讓他去?
  馬伯鏞大怒,一把奪走鐵鍬,逕自上前,對準棺材蓋的縫隙,用力一抬,卡嚓!幾百年前的紅木棺材也腐朽不堪,頓時棺材蓋被抬起,裡面沒有暗器,也沒有毒氣,兩兄弟稍微鬆了一口氣。
  突然,棺材裡突然彈起一個人影,同時發出尖利的嘶叫。
  馬家兄弟大駭,莫非是殭屍?干盜墓這一行的,一直以來就有傳說,傳說只要過了百年屍體不腐爛,就會化作厲鬼殭屍!
  馬仲琻臉色大變,伸手摸向懷中,掏出一個瓶子,裡面裝著鎮邪的雞血和狗血,由於害怕大寒天中會結冰,所以藏在懷裡保溫。他打開瓶口蓋子,便要把血撒上去鎮邪,這時馬伯鏞又攔住他,沉著地說道:「等等,我看有點不對勁!」
  馬伯鏞握住鐵鍬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個人影,唯恐突然暴起傷人。等接近了才發覺,那是一具極為猙獰的乾屍,整個身體像木炭一樣成黑色,面部表情十分恐怖,頭髮亂蓬蓬如笤帚,嘴大張著,露出一排黑乎乎的牙齒,眼眶空蕩蕩掛著兩顆乾癟的眼珠,上肢成奇怪的抬升狀,身上的衣服盡數爛掉。
  馬伯鏞觀察許久,也不見乾屍有何動作,這時馬仲琻過來,他歎氣說道:「我看,這個女人是被活埋的。」
  馬仲琻嚇了一跳:「活埋?」
  馬伯鏞指著不遠處被掀開的棺材蓋說道:「你看,那棺蓋上劃著一些明顯的抓痕,而且這個乾屍抬起的雙手手指也殘缺不全,因此可以推斷她是被活活按進棺材,在裡面不住地用手指抓取和推抬棺材蓋,死後也一直保持這個姿勢,產生慣性彈力。當我們一下子打開棺材蓋的時候,就彈了起來!」
  馬仲琻聽得毛骨悚然,閉上眼睛搖搖頭,清醒一下說道:「媽了個巴子,真是殘忍。那方才開館的聲音,是不是她死前留下呢?」
  馬伯鏞說道:「大概吧!」
  兩兄弟合力把乾屍拉出來,撒上汽油焚燒,馬仲琻口中唸唸有詞:「你生前被活埋,我們積德把你放出來,你就好好升天吧!不要打攪我們。」
  馬伯鏞笑笑搖頭,卻在棺材裡搜羅殉葬物品,忽聽到外面咚咚,頭還是埋在棺材裡問道:「仲琻,你在幹什麼?」
  「沒有啊。」
  咚咚!
  「那咚咚的怪聲是誰在弄!搞地老子心煩。」
  「不是我,我也奇怪呢!」
  於是馬伯鏞抬起頭,惱火地張望,卻見弟弟滿面慘白,凝視著前方那口棺材,而在那口棺材裡,發出了有節奏的咚——咚……

原稿 古墓邪屍 四十七
手機電子書·飛庫網 更新時間:2007-4-23 4:32:00 本章字數:2254
  五十多年後,北京海澱。
  雖然才過了一個禮拜,但是感覺很久沒有回到北大了,處處都變化很大,然而事實上確實很久了,我在山中僅僅呆了一日,世間已經過了兩年!
  自從浙西地宮出來之後,我和剩下的探險隊員分手,手頭一時拮据,寧死不可向日本人借錢,打電話給白水,卻又聯繫不上,只得做了幾天臨時工,賺足了路費先到杭州,找以前的營長借錢,這才回到北京。我欣欣然走到北大,眼望變化萬千,南門新開了一條大街,那裡店舖林立,繁華若夢。不知白水還在嗎。我先去尋鍋爐工同事舒老頭,哪知他一年前去世了,只得硬著頭皮到白水以前的寢室碰碰運氣。
  我在白水的寢室前逡巡如許,終於大著膽子敲敲門,裡面有女子說道:「請進!門沒有鎖。」
  是白水嗎?她聲音沒有這麼成熟。
  我試著推門進去,一個高挑纖細的身影背對著我在收拾床鋪,我說道:「請問……」
  那個身影戛然僵住,慢慢地轉身過來,正是白水,兩年過去了,她無論相貌氣質都成熟如許,梳著一頭齊耳短髮,已經帶上銀絲邊小框眼鏡,身子微微顫動,猛然撲上來,埋在我胸口,激動地哭道:「死鬼,這兩年去哪裡了。自從南京一別,從此杳無音訊,我怎麼也找不到你,都以為你歸天了,連靈位都天天上香!」
  我哭笑不得,說道:「因為某個事件,我才耽擱了兩年,等會兒我慢慢說給你聽。」
  這時床上忽然傳出一個女童稚嫩的聲音:「媽媽抱……」
  白水丟下我,從床上抱起一個小女孩,那傢伙面目與白水有幾分相似,我頓時大怒:「兩年不見,你竟然背著我和別人結婚生子了!」
  白水立時更加勃然大怒,髮絲盡數上豎,叫道:「胡說八道,我怎麼背著你找其他男人了?她是你的女兒!」
  「我的女兒?」
  我一怔,再細看那女童,面目更多的像我,尤其是那高高的鼻子,朱家的典型特徵。再回想之前,白水忽然性情大變,原來是這樣啊!據說懷孕的女人性格都會變化。
  白水罵道:「還不是你害的!你走了不到一個月,我就發現肚子裡有你的種了。苦苦等了很久都沒有你的消息,我忍著別人的嘲笑生下孩子。未婚先孕,我都兩年不敢回家了。嗚嗚!」
  我徒生內疚,握住白水說道:「真是辛苦你了,我們趕快辦個手續吧,也好讓你正正當當地,揚眉吐氣地抱著小孩外出。」
  白水正才收斂起淚水,點點頭,然後握住小孩的手向我招呼:「來,見見爸爸。」
《風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