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喂、喂。」我大聲喊著,但整個頭都是暈的,耳朵裡充斥著絡繹不絕的各類噪音。周圍一片灰濛濛,看不見任何人。
過了半天,灰塵慢慢消散,一個個土人慢慢站了起來,我們端著槍,拚命地拍打著自己身上的灰塵。駱駝衝著大家抱歉地笑了笑,只是他的笑比哭還難看。「駱隊長,你布的什麼炸點,差點讓我們全軍覆滅。」我大聲埋怨,每個人都在拚命地張嘴,只是除了轟鳴我還是什麼都聽不到。
那輛輪式裝甲車就在前面,它一頭鑽把進了遠處的樹叢裡,撞到一個大樹停在了那裡,我們幾個端起槍,成扇形瞄準了裝甲車。車上也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土。半響,裡面傳來了一聲呻呤,這聲音有些耳熟。白法海心中大喜,衝上前去,一把打開了車門。
一把冷冰冰的刀駕在白法海的脖子上,老尾田滿臉笑容,雖然頭上在流著鮮血,整個人十分狼狽,但他的臉依舊滿臉笑容,只是這笑容有些勉強。裝甲車裡柳生的刀指向陳頭,此刻他的臉色蒼白,前胸被鮮血浸透了。陳頭坐在那裡,閉著雙眼,面色平靜,而李大哥臉朝裡,側臥著。最安靜的是納斯,他手裡拿著他的小金屬棒,衝我們笑著揮了揮手。
我們幾個用槍指著他們,大家都沒說話,肌肉宋一個箭步跳上車頂,把槍瞄向了駕駛艙,看到我,尾田似乎有些吃驚,他看了一眼柳生,柳生衝我招了招手,我點頭示意。納斯的笑容依舊那麼迷人,他在說著什麼,兩個日本人互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快放人,舉起手出來。」白法海的面色有些猙獰,他一梭子彈打在裝甲車下邊。這一招對這些老傢伙沒有效,果然,車裡面的幾個人連姿勢都沒有變,納斯笑著搖了搖頭,他沖陳頭在說著什麼,過了半晌,陳頭睜開了眼,向我們掃了一遍,在每個人身上都停了一秒種,眼裡是歡喜和安慰,到我身上時,他的眼角突然笑了,我第一次發現,這個中年男人的笑竟然這樣迷人。
「我們成交,納斯先生,感謝你們對我們的手下留情,畢竟現在我們都還有重要的事去做。」陳頭笑了笑,笑得非常真誠:我只不過想要尾田先生身上的那個小玉珮。我們想知道,是什麼東西害死了那麼多人。尾田的笑容在瞬間凝固了,他幾乎要崩起來:「你怎麼知道這個東西,我死也不會給你的。」陳頭笑了笑:「不是你死,而是我們都死,然後我的人還是能拿到他的。你考慮考慮,我不喜歡勉強你。」尾田整個臉都變了形,但沒有說話,他知道陳頭說的是真的。
第四十五章消失的魔鬼族
我舉起了手:「我數到十,1,2,3。」尾田有點歇斯底里,劇烈地晃動著腦袋,柳生一直在和他說著什麼,他還是頑固地搖了搖頭。我面無表情:「4、5、6。」
納斯突然伸出了手,在尾田身上輕輕一指,而尾田象中了電一樣,盯著他,納斯快速地說著什麼?尾田慢慢地從貼身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紅布包遞了出來。陳頭嘴裡說著謝謝,一把抓過,飛快地掃了一眼,然後跳下了裝甲車,我和白法海扶出了李大哥,李大哥的傷不重,只是被撞的暈了過去。
我走到柳生前面,向他鞠了一躬,柳生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納斯依舊微笑著看著我們大家,很有禮貌地衝我們大家打了個招呼,從前面駕駛艙裡朱特和三義跳了出來,這時的尾田也清醒過來,滿臉仇恨地看著陳頭,如果眼光可以殺人,此時的陳頭已經被他千刀萬剮。
他們幾個沿著大路離開,陳頭滿臉微笑張開了雙臂,我們吶喊了一聲,衝了過去。我們又一次死裡逃生,這種劫後重生的感覺讓人感到世界是如此的美好。陳頭看了我們一眼:「人都在這裡,魔鬼城裡的那個通道誰負責的。」他的話音剛落,我們所有的人都怔在那裡,是啊,魔鬼城裡我們經過的通道,我一拍腦袋,壞了。
從這條通道到魔鬼城有一段路程,我們互相攙扶著,陳頭和機械宋、肌肉宋,駱駝、布林、寬粉他們先過去,其它的人在後面,由我負責,這讓白法海多少有些不痛快。布林不會用槍,找土著士兵們拿了一把砍刀,可惜他的弓箭不在手,讓他有些失落,土著士兵的幾個手雷也被陳頭他們幾個拿走。陳頭他們一歸來,我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身上的病也好像好了一大半。回過頭來,整個山崖好像塌了一樣,我相信,裡面就算真的有成群的魔鬼也無法再打開一條通道。
我檢查了大家的情況,還不錯,除了少女,都是輕傷、多數是石頭擦破了外皮。從目前來看,活死人只是在死人身上發生,所以我們目前還不會變成他們。但是在這種情況,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誰知道這時候會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我們互相攙扶著,保持著隊形。我和孔有兩個人走在最前面。黑龍和剩下的兩名土著士兵走在最後。白法海保護著李大哥,昆吾照顧那美麗少女。我們跟著前面的腳印走。那個少女很頑強,忍住沒有叫一聲,只是她雖然如此,走起路來屁股扭的更加厲害,那種風姿讓黑龍和他的士兵們看的整個人都呆呆的。
約摸走了一半,前面槍聲大作。我們幾個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槍聲漸漸停了下來,不知道他們那裡情況怎麼樣,我的內心焦急,眼看快到魔鬼城了,槍聲突然靜了下來,隨之傳來兩聲劇烈地爆炸聲。
魔鬼城外面到處都是殘肢碎片,有男有女,昆吾哇地一聲痛哭流涕起來,雖然死者臉部浮腫變形,沒有一個完整的軀體,但是每一個人都能看出,這是昆吾所在部落的人。我讓白法海和黑龍他們照顧昆吾和受傷的人,我一個人往魔鬼城裡走去。
魔鬼城裡一片狼籍,所有的地面、灌木上都掛著人的殘骸,在一顆樹下,一個高大的人影屹立不到,他的身上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露出白森森的骨頭,他的屍骨旁堆滿了屍體,那些屍體七零八落,他的身材,那把刀,獨特的裝飾不用說就知道他是誰,魔鬼部落的繼承人,昆吾的哥哥休倫札。
而陳頭幾個從山崖那走了過來,他們攙扶著一個老人,正是奧倫尊長。身後昆吾的哭聲撕心裂肺,我不敢再看下去,把臉扭向了一旁,這個神秘傳統的民族,讓人談之色變的古老部落,如今只剩下一男一女和一個奄奄一息的老人。
如果我早想到這條小路的危險性,我有一萬個理由想起,卻偏偏忘記,忘記曾經穿越的這條通道有可能帶給外面災難。我做了自以為正確的選擇,並用理由說服了大家,但事實無情地告訴我,我錯了。有時候一個微小的疏忽,往往造成巨大的後果。這個聽了一百遍,一千遍的道理在我身上應驗了。此時的我、懊悔、惱怒、羞辱、疲憊、失落一起湧上心頭,我的胸口一甜,兩腿發軟,搖搖欲墜。
「老七,老七。」我聽見駱駝他們的呼喚。我努力想笑出來,努力想讓他們以為我沒事,可是我剛張開嘴,心中的煩燥鬱結,一口帶著腥味的液體從我的口中噴出。
我不知道奧倫酋長是怎麼死的,我醒來時,發現自己在肌肉宋的背上,我們這只隊伍正在趕往尤吐村,我們只能先在那裡休整,接上徐教導員他們,然後設法到港口去,與大使館取得聯繫。我們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好在布林在森林中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樣,他在前面開路,我們一直跟隨。
那個受傷的少女叫古婭,一個帶有少數民族味道的名字,可是她的身體特徵是標準的漢人,無論從那個角度講,她都不像一個女學生。她依舊堅持自己是被那華人教授騙過來考察熱帶雨林的,下洞只不過是好奇使然,至於那教授為什麼有這麼好的功夫,她就不知道了。
這女孩子嘴裡沒有一句實話,就算好奇也不會在洞裡這麼多天,還化裝成土著少女,有多少女學生還會駕駛裝甲偵察車。可是我們有沒有證據指證她。此時的她臉色蒼白、身體虛弱,更有梨花帶雨的嬌羞,突然想起中國古代文人筆下裡:兩灣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的描寫,雖然我知道他絕非外表的那楚楚可憐。
可憐陳頭等人一代雄傑,常自詡為比狼更凶狠,比狐更狡猾,卻對這美麗的同族少女沒有了辦法。總不能把她扔在原始森林裡自生自滅吧。這回去不好交待,與感情上也說不過去。
第四十六章血屍
布林和寬粉在森林裡採了一些草藥給我們服下,熱帶原始森林裡有著最豐富的植物資源,這些不知名的草藥雖然不能立即見效,但是對我們幾個的傷病也有很好的控制,讓人擔心的只是昆吾,部族在猝然之間毀滅,親人殘死,讓這個天真的土著少女再也承受不住。他似乎忘記了哭泣,只是兩眼發直地跟在我們身後,他的頭部讓人擔心,幸好寬粉、黑龍和白法海他們幾個無微不至的照顧。尤其是寬粉,他本來一直寡言少語,充當一個嚮導、保鏢的角色,對昆吾絕對服從和尊重。但現在他更多的像個大哥哥,除了無微不至的照顧,還努力陪他說話、解悶。而白法海則是陪在他身邊,不說話,而是專注地注視。
我們的槍都是12.7毫米的重機槍,太沉,不適宜穿越原始森林,只留下一枝,還有孔大哥手中的巴雷特大阻。只有黑龍和土著士兵的幾枝AK74,但是也沒有幾發子彈了。還有幾把砍刀,這就是我們所有的武器了。
我醒來後的第二天中午,我們到達了斷魂陣那個墓葬所在地,過了溝就是尤吐村的地盤,如果順利的話,天黑前就能到達。這裡,也是我們和古亞第一次見面的地方,那時他們還有一群人,想不到轉眼間就只剩下她自己孤身一人。沉默的還有布林,當時他堅持要和我們進入魔鬼山區,只是想借助我們找到自己失蹤的父親和情人,可是想不到卻經歷了一段這麼驚險的旅程。
李大哥突然發出噤聲的手勢。我們立即停了下來,作好了戰鬥的準備。肌肉宋把我放在草地上,少女就在我的身旁,他是皮外傷,恢復的很快,我們兩個離地很近,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體香,是少女特有的香味。我扭過臉,裝著不注意地樣子。
透過樹葉的縫隙,李大哥、陳頭、白法海他們三人排成一字線向山坡上走去。我終於明白了李大哥叫我們噤聲的原因,山頂上那斷魂陣竟然被人刨開了,露出一個小小的洞穴。他們轉了一圈,沒有什麼收穫,看了裡面的屍骨還在,似乎有人在找什麼東西。李大哥告訴我們,斷魂陣鎮的是兇惡的魔鬼,他看過裡面殘留的骨頭,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我們休息了一陣,繼續前行。我感到了精神狀態好了許多,而肌肉宋不但要背我,還有背著機槍,負擔很重,我堅持不再讓他背,就在爭執不下的時候,我看見陳頭走了過來。
「陳隊長,對不起。」我的眼淚掉了下來。我顫抖著把「扣子」遞給了他,這時我才第一次仔細地看這個信物,準確地說那是一個徽章,徽章上雕住一頭兇猛的雄鷹正在抓一條蛇,徽章磨損地很嚴重,已經看不出來原來的底色,材質有些像鐵,可是要光滑了許多。陳頭沒有說什麼,他的臉色異常沉重,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伸手接了過來。「老七,早晚你也會有一枚屬於你自己的『尋龍者』。這枚徽章叫「尋龍者」,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但代表著什麼,擁有他又意味著什麼?
離尤吐村越來越近了,透過林間的縫隙,似乎已經看見了村莊的屋頂。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駱駝喊了一聲小心,大家本能的一低頭,一顆子彈打在身旁的樹枝上,大家立即尋找掩體。抬頭望去,遠處的叢林裡,隱約有幾個人影。
陳頭打了個手勢。他和駱駝從兩側悄悄地摸了上去,突然傳來了驚呼和興奮的喊叫。是小吳的聲音,他們怎麼到這裡來了,我們剩餘的人快速跑了過去。
眼前的景象讓我們大吃一驚。秦武披頭散髮地坐在一顆大樹的高處枝叉上,郭上校和小吳在大樹樹幹分叉處,郭上校拿著一把大砍刀,而小吳手裡是一把老式的英國步槍,這一槍正是他放的。
樹的下面有一群人,正圍住努力往上攀登,能聽到他們不斷地啃咬樹皮的聲音。他們似乎聞見我們的氣息,扭過臉來,是尤吐村裡的人們,和山洞裡的活死人不同,他們的身體並沒有腐爛,而是正常的人,只是他們的目光呆滯,身體僵硬,咬牙切齒,有的人因為用力過猛,牙齒脫落,有的人不知是啃噬了什麼滿嘴鮮血,可是渾然不覺,這更像一群夢遊的人。
在他們的身下,有一具屍體,已經被啃食的只剩下一幅骨架。我們的心抽緊了,沒有發現徐教官和彭處長,莫非他們已經遭遇了毒手。
那些人掉轉身體,慢慢向我們走了過來,他們的目光裡僅有的熱情是對血和肉的渴望。肌肉宋他們舉起槍,卻無法射擊。這些人曾經那麼熱情地接待過我們,為我們歌唱、跳舞。如今他們一步步走向我們,我們只好一步一步退後。
布林跳了出來,大喊大叫,試圖喚醒他的親人,可是,沒有用,他們向他圍了上去。陳頭一把把布林拉了回來,他努力掙扎,陳頭的兩手像兩把鐵鉗一樣,他的掙扎是那麼的徒勞,從他的臉上,我看到了晶瑩的淚水。
「這不是活死人,這是血屍,有人向他們下了降或咒語。」李大哥低聲說。「有什麼辦法解救嗎。」陳頭急切地問。我們也把期冀的目光投向了李大哥。
李大哥搖了搖頭:「血屍有很多種,南洋巫術和國內茅山術都有此說,但破解之法各門大有不同,通常只有施法者自己才知道,如果不破解,在飢餓的時候,只要有一點血腥味,他們便聞血而至,拚命嘶咬吞食。50年代初期,雲南某縣曾經有人對一漢人村莊下了血屍咒,結果這個村莊裡所有的人互相吞食而死,強壯的吞食老弱,然後是自殘,到死方休。」他的聲音很低,彷彿不願意再提起那悲慘的一幕。
布林突然掙脫,跑到白法海身前,雙膝一曲跪了下來,連連磕頭。他希望大法師能再施法力拯救他的族人。布林一向沉默寡言,此刻面對族人生死關頭,再也無法克制。白法海此刻手足無措,他如果真有法力,我們就不用自山洞一路奪命狂奔,利用現代化武器開路了。
第四十七章死也要在一起
我們一步步後退,「血屍」們一步步進逼。陳頭開始示意我們做好戰鬥準備,布林哀求無效,猛然拔出刀來,衝進了人群中。血屍聞到了人的氣味,興奮地圍了上來,像一群瘋狂的獵狗聞到了血腥味一樣,亂扯亂咬。布林面目猙獰,彷彿瘋了一樣,他的刀法沒有花巧,也沒有任何感情情一刀下去,就有一個「血屍」倒下。靠近他的血屍在噬咬,在拉扯,他彷彿沒有感覺一樣。只是不動地揮動著砍刀,砍向他的族人。
我不忍再看下去,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尖叫,是古亞的聲音。她、昆吾在最後面和兩名土著士兵一起,莫非出了什麼意外。寬粉、白法海我們幾個急忙往回去跑,只見灌木叢中,兩個土著士兵在地上翻滾,他們的身上、臉上是一道道的血槽,那血槽深入骨髓,而且不斷加深,兩人雙手緊緊握住喉嚨,不能發出聲音,不時地在地裡亂抓亂刨,痛苦的讓人不忍目睹。
黑龍咬了咬牙,走上前去,一槍一個結果了性命,而少女古亞此時倒在地上,已經昏迷,昆吾用身體緊緊護住古婭。我看了古婭一眼,這姑娘從魔鬼山洞裡一路殺來,坦然自若,沒見有什麼膽怯,這一會這兩個土著士兵的形狀雖然慘不忍睹,但還沒慘到能把她嚇暈過去的地步,這一姑娘在玩什麼鬼花樣。
另一廂的槍聲也已經嚇起,布林整個人已經變成血人,他寧願自己死在族人的口中,也不願看到自己的族人被外人像屠宰雞鴨一樣屠宰,他選擇的道路決定了他和族人的命運,當最後一具血屍倒在我們面前的時候,肌肉宋發出了狼一般的嚎叫,這聲音穿雲裂帛。而駱駝扔下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我們殺過人,很多的人,可是我們眼前的屍體有老人,有兒童、有婦女。他們不是活死人,只是被人下了符咒,他們曾經對我們熱情相迎,曾經為我們載歌載舞。可是如今他們變成了一具具屍體。
如果說有人還能保持冷靜的話,那就只有陳頭和李大哥了,他們讓我們把屍體收集在一起,放火焚燒,防止他們成為活死人。另一方面詢問小吳徐教導員他們的去向。小吳已經說不清了,只說他們在外面勘察回來,就發現了村民出現這種異常情況,徐教導員帶領他們衝了出來,卻發現彭處長和兩名土著士兵沒有衝了出來。徐教導員讓郭上校帶他們幾個出來,她卻折了回去找人。他們幾個邊逃邊走,看見了這棵大樹就逃了上來。
《龍境秘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