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節

我大吃一驚,那人似乎顫抖著想站起來,四姑娘嚇了一跳:「這人活了。」猛地跳到老喇嘛後面,老喇嘛大喝一聲:「咄」聲音不高,卻清晰可聞。那人似乎嚇了一跳,猛地坐下,全身瞬間枯化,成了一具乾屍。
四姑娘兩腿直抖,我也一動不動,柳生突然大喝一聲,衝了過去,雙刀如輪,連砍帶砸,把那些蘑菇通通砍斷,那蘑菇砍斷之後在瞬間化作灰煙。
鳳青龍大喝:「柳生兄,休得魯莽。」但柳生根本不管不顧,刀如狂風,所到之處,一片不留。鳳青龍衝了過去,想要制止,卻差點被刀砍中。
老喇嘛兩手相扣,身子前弓,再次大吼一聲,這一吼猶如雷鳴,腳下直晃,彷彿大地要傾斜一般。我悚然一驚,搖搖欲墜,再去看時,懸崖峭壁下哪有什麼瀑布飛流,也沒有色彩斑斕的蘑菇,只有幾個手臂粗細的籐蘿,籐蘿紫黑色,沒有枝葉,只有幾個拳頭大小的如甜瓜一樣的東西,籐身大部分已經被砍短,只有一部分還殘存在那裡。
被砍斷的果實裡面是鍋灰一樣的東西。籐蔓下面是層層的骨骸,夾雜著尚未朽化的衣服,而在這裡滿天的梵文只剩下零星一些,就像乾涸河床上殘留的幾處裂縫裡的泥漿,再也沒有生氣。
柳生站在崖壁下,雙手拄刀,兩眼赤紅,還在狂叫,一個中年喇嘛摘下身上的竹筒,一個箭步衝到跟前,把竹筒的水潑了過去,柳生想要躲開,但身形明顯慢了一些,被當頭澆下。
柳生站立不動,動了一會才慢慢地抬起頭,如夢初醒,一個矮個喇嘛走了上去,攙扶著他。跟在老喇嘛身邊的兩個中年喇嘛,都約四十歲左右,皮膚黝黑,不同的是一個高,一個矮,高的兩隻眼睛又明又亮,矮的那個則幾乎都看不到眼睛。
這兩個人高的叫索南,矮的叫達孜,都是永嘉寺裡的伏藏經師。「伏藏」,藏文是「爹瑪」。「爹」,有「寶貴」和「值得保全」之意,是指一件很珍貴的東西被埋藏,最終再被發掘出來。相傳蓮花生大士自從到西藏傳揚佛法後,發覺當時藏人的質素未足以接受密法,以及當時有些法的因緣尚未成熟,故離開西藏前,將很多教法、佛像、法藥埋在不同的領域裡——有的在瀑流,有的在山巖,有的在虛空,甚至有的在聖者的甚深禪定之中。
寧瑪派所具有不共的伏藏,包括取藏特有的方法和原則。取藏者被稱為「得登巴」,相傳都是蓮師和他的弟子的化身,能圓滿地重整伏藏經文,並準確地解讀伏藏經文的理論和方法,最著名的如《西藏度亡經》等等。
伏藏經師就是直接得悟佛法的經師,據說上萬人中幾十年難有一遇,而這兩人都是伏藏經師,由此也知道永嘉寺的實力。
達孜扶起柳生,此時的柳生兩眼無神,一片虛脫。老喇嘛低聲說:「此地不宜久留,快離開。」
我們幾個剛要離開,卻聽見槍聲,和有人的慘叫聲,這聲音如此清晰,由遠及近,還沒等我們明白過來,幾個人匆匆從對面快速奔跑,他們幾個連跑邊扭頭射擊,似乎後面有人再追他們。
老喇嘛大喝一聲退,我們幾個疾退,那幾個人似乎根本沒看到我們,只是不住地回頭張望。我看的分明,為首的是一個龍氏家族的人,跟在身邊的有馬幫的,還有兩個假和尚,他們全身是汗,面孔扭曲,彷彿遇到了極恐懼的事情。
鳳青龍大喝一聲,幾人一震,擠成一團,那兩假和尚一左一右,突然撲向了龍氏塚族的少年,兩把匕首如毒蛇一般同時刺出,事出突然,而且距離又近,空間狹窄,少年根本來不及躲避,已經刺中了肋部。
但那少年功夫實在詭異,兩把匕首同時刺中兩肋,他嘶吼一聲,已經拍中了其中一個人的頭部,那個人連哼都沒哼出聲來,便癱軟在地上,另一個人身形急退,但那少年身如鬼魅,緊跟在後面,一拳擊出,把另一個假和尚的胸口打的陷了進去,口噴鮮血,眼見已經不能活。
這個少年在龍家地位不高,年紀看起來也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但他舉手投足之間,不帶絲毫煙火。我已經見識過龍氏兄弟的武功,自然沒有什麼,但其它人卻被驚呆了,鳳青龍低聲說道:「這不是山西龍家的武功,這是什麼鬼功夫?」
我們在側旁悄聲說話,可距離不到二十米的龍家少年似乎根本沒有察覺,他殺了兩個假和尚以後,把目光轉向了那幾名馬幫的人。那幾人早已經被駭呆,雖然是同盟,但此時他們早已經刀槍並舉,對準了龍家少年。
第九卷第八十八章鬼魂還是妖魔
龍家少年慘然一笑,已經撲了過去,他身形輕靈,那幾人扣動了扳機,卻沒有一槍打中,那少年舉手投足之間,已經把幾個人都打倒在地,最後一個人撒腿就跑,可是沒跑幾步,已經被龍家少年追上,在他的後頸上輕輕一斬。
那人還在奔跑,但跑了幾步整個人仆倒在地,龍家少年站在旁邊,輕輕一笑,卻慢慢地倒下。我知道這些不是幻影,而是真實存在的,只是我們近在咫尺,他們為什麼彷彿沒有看到我們。
地上的幾具屍體在最短時間內乾枯萎縮,我伸手從少年屍體上取下兩把匕首,把一把遞給了四姑娘,自己留下了一把,我還想去撿槍,卻發現槍已經摔壞,老喇嘛不住嘴地催促我們快走,我只好跟上,繞過地下的屍體繼續往前走。
四姑娘扭頭問我:「老七,你是學生物的,剛才崖壁的那株植物是什麼東西?」我搖了搖頭:「不知道,這陰暗的地下,無陽光無土壤,他們不屬於我們常說的生物種類,但大概原理是這些生物體內含有致幻劑,才讓我們所看皆屬幻境。」
老喇嘛扭過頭看了看我:「老七所言極是,密宗陣法雖然嚴密,但畢竟是人為,人縱然思慮周詳,卻遠不及天地變化無窮,此地不知因何生此物,破了密宗陣法,才有此絕境。」
這老喇嘛顯然話裡有話,要知道按他們說的這是一個崖壁,有架飛機在六十多年前墜落,然後密宗的大師們修建了伏魔殿,然後有人闖進來被困於此,然後我們進來了。可是這裡的所見所聞怎麼樣牽強附會,也根本得不到這個結論。
在這裡我們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有幻覺,也有陣法使然,但更多的是黑暗封閉空間造成的精神壓抑,這往往會讓人曲解誤判某些事情。
可惜的是在這黑暗幽閉的環境裡,我沒時間把所有的思路理清,上學時導師再講到生物系統時曾經告訴過我們,生命的頑強遠超過人類的想像,在大洋底部幾千米的海底世界裡,那裡水壓大的難以讓人想像,但就算如此,在海底火山或噴泉的周圍,仍然會形成一個生物圈。
事實上,在海底古城,在非洲魔宮洞穴,在國內深山腹中我不止一次見過一些獨特的完整生態系統,見過變異的生物。而這裡的符陣顯然不是為了困著某一個人,它們似乎是連綿不斷的海水,試圖控制這裡的一切。
再次聽到了水流聲,此時此地,我對自己看到的,聽到的都不敢相信,這裡一切都可能只是幻覺。但前面只有一條路,前面就算是龍潭虎穴,我們也只能走下去。
前面又出現水流聲,再走幾步,看到一個瀑布從洞穴頂端直奔下來,水珠飛濺,和前面幻境中的那個瀑布看起來差不多,莫非這裡所見也是幻境。在瀑布下面,有一水潭,一人坐在旁邊,正面對水潭,兩手虛張,一動不動。
我們停下了腳步,那人伸出手突然在空中一抓,手裡憑空多了一條魚,這條魚大概有五指長,像是鯽魚,又像是鯉魚,在手電的照耀下,泛著金色的光,那人扭身看了我們一眼,這是一個猶如乾屍一樣的男人,但兩隻眼卻閃耀著惡狼的光。
我們相距約有十米左右,那個人卻彷彿什麼都沒看見,而是一口咬了下去,魚活蹦亂跳,在他手裡拚命掙扎。那人速度極快,三口兩口把整條魚都吞了下去。這是我們進洞以來第一次見到這種奇異的幻象,那個人的動作雖然僵硬,但速度極快。
似乎有水珠濺了過來,冰涼異常,那個人已經慢慢地站了起來,我突然感到不對勁,如果是幻覺,怎麼瀑布會有水珠。
還沒等我喊出聲來,黑影一閃,已經撲了過來,老喇嘛一聲大喝:「破」聲如洪鐘,兩手在胸前交叉,一個指尖朝上,一個指尖朝下。那黑影咦了一聲,身形絲毫不滯,已經撲向了四姑娘。
四姑娘身影疾退,兩名中年喇嘛左右夾擊,紅衣如雲,如雷霆萬鈞之勢,但黑影如石,紅雲如水,紅雲聲勢雖大,但黑石巍然不動,兩名喇嘛悶哼了一聲,身形稍有停滯,那黑影已經抓著了四姑娘。
鳳青龍和我同時撲了上去,我先把手裡的強光手電砸了過去,然後匕首如毒蛇吐信,也不管前面是誰,直刺過去,而鳳青龍如老鷹捕兔,憑空躍起,只聽得啊喲一聲,然後我肩膀一疼,整個人飛了出去,手電也飛了出去,在空中劃出弧線,便沒了光亮。
老喇嘛還在大喝,一聲高過一聲,但到了第三聲,聲音便低了下來,顯得異常沉悶。但這一切,僅僅很短暫的時間便無聲無息,我整個人貼在牆壁上,一動也不能動,眼前一片漆黑,而我胸中似乎有一塊巨石堵塞,喘不上氣,全身沒有一點力氣。
隱隱約約,聽得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有人在搖晃我,有人在輕拍我的頭頂,我慢慢地清醒過來,是柳生,還有鳳青龍,兩人臉色蒼白,我慢慢抬起頭,遠處兩個中年僧人摻著老喇嘛,卻不見了四姑娘的蹤影。
剛才的不是幻境,也不是惡夢,但那乾屍的身形速度,只能是鬼魂還是妖魔,我一向不相信靈異之說,也不相信這世間有超越自然的力量,但今天我第一次感到了恐懼,一種自己內心科學觀崩坍的恐懼。
老喇嘛滿臉蒼白,嘴角還有鮮血,兩名中年喇嘛,索南紅僧衣被撕下半截,達孜少了半個耳朵,鳳青龍一隻腿半拖在後面,上面鮮血淋漓,只有柳生依舊半癡半傻的衝著我笑,倒是安然無恙。
我們這六人,除了七哥我是凡人一枚,老喇嘛、鳳青龍、柳生包括兩名伏藏經師,哪一個人的經歷如果細細追究起來,都是一個傳奇,但現在有人在我們面前,輕而易舉地打傷了我們五人,並且掠走了四姑娘。
我的心竟然痛了起來,這是很久沒有過的感覺,從剛才這個怪物生吞哪條魚看來,四姑娘如此鮮美的生命,恐怕也更多的只是食物,鮮美可口的食物。
第九卷第八十九章畫在崖壁上的寺廟
「追啊,在這裡幹什麼?快去追四姑娘。」我怒吼道,鳳青龍臉色慘白:「吼個屁,上哪追,往哪追?」我更加地憤怒,強撐著站起來:「你說往哪追,你們一個個平常裝的人五人六,自命什麼高僧活佛,自命什麼絕頂高手,一個乾屍就把你們嚇尿了,你們不追,我追。」
鳳青龍整個臉都扭曲成一團:「你王八蛋說什麼,我們怕,你看看那個人只一招就破了大法師的天地無聲,傷了兩大護法,踢了我一腳,點了你一指。我們追上又能怎麼樣?」
還沒等我開口,他就又大喝一聲:「我受人重托,負責照顧四姑娘,我比任何人都著急。你別在這他媽的假惺惺給我裝,你這個什麼都不是的小王八蛋。」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拳向他的鼻子打了過去,我這一拳又急又快,但卻被一隻手牢牢地抓著,我飛起一腳踢出,正中鳳青龍的腿部,同時我的鼻子也被擊中,又酸又痛,淚水、鼻涕都流了出來。
我不管不顧,本能地又是一拳擊出,卻突然聽到有人大喝一聲:「住手。」這聲音猶如霹靂一般,震得我全身一抖,下一拳再也打不出去。
老喇嘛一聲長歎:「你們都被軒轅姑娘所倚重,卻在這時候還要內鬥,我們還是要想想下一步怎麼辦吧?」他說話依舊不急不徐。這老喇嘛一招被那乾屍擊敗,我本來對他的敬仰瞬間化為無有,但剛才那一聲大吼便讓我手足無力,才明白他的實力仍然遠在我之上。
老喇嘛把一個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兩隻眼睛看著我:「老七你先別急,關心則亂,我相信那位先生對四姑娘並無惡意。這條山谷並不大,我相信我們會找得到他們,到時再做計較。」
他說的都是屁話,那乾屍不管是什麼,都不是善男信女,他擄走四姑娘不會是和她喝茶聊天,暢談革命理想,怎麼會說沒有惡意,這老和尚不會是和那乾屍有關係吧,知道他想做什麼。
《龍境秘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