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喂!我說你小子是怎麼了?你好像很懂似的。」胡工這麼一說,我感覺他說的也不假,本來我還以為他只是一心想救活自己女朋友,想不到他還懂點東西。
「這一次我們真的慘了,遇到祖棺,必死無疑,這可是僰人禁地。」
「少廢話,我們又不是故意進來的,你以為我很喜歡這裡嗎?」胡工雖然有些危言聳聽,但是看他的表情,又覺得這傢伙可信。可是現在沒有辦法,我們已經進來了,想出去還得看白藥師能不能找到我們,不然我們就要餓死在此了。最可恨的是在這裡完全沒有手機信號。
胡工蹲在一口棺材面前,笑了一聲說:「僰人這個古老的民族裡面有一個規矩,他們每一家每一戶都有一具『祖棺』。所謂的『祖棺』乃是用櫻桃樹或樺桃樹鑿制而成的,別小看它們,它們歷來被僰人視為『聖物』。『祖棺』一般由家族中最有威望的族長負責管理,誰也不得冒犯。按照僰人的習慣,『祖棺』一般存放在大山上的天然洞穴裡面。存放祖棺之前,崖穴內的土壤要全部掏乾淨,安放好祖棺後,洞口要封好,以免被外人發現後移動或破壞。我們這一次真是走狗屎運,掉進了僰人的『祖棺』藏穴。僰人認為祖先的靈魂只有不被外人看到,不遭日曬雨淋,才能安寧,祖棺只有脫離土壤和大地,靈魂才能順利進入天堂。現在想想,要是我們不快點想辦法離開,靈魂進天堂的就是我們倆了。」
聽了胡工這話,我心急如焚,這裡確實幹乾淨淨的連一條籐蔓都沒有,只有從岩石上滲下來的滴水。我乾咳一聲,除了等死別無他法。無奈之際,前面的棺材卻突然傳來「沙沙沙」的響聲,難道僰人的「祖棺」也有活屍不成?這些歷史悠久的「祖棺」,封藏在裡面的僰人先祖待在此地那麼久,一定飢腸轆轆。
汗水不停地順著我的臉頰流下來,胡工在我耳邊說:「小巴哥,想不到我們倆一世英名竟然落了如此下場,實在是太不甘心了,誰來救救我們。」
「哼,我們還不至於死在這裡。」我話雖這麼說,心中卻還是沒有對策。
「我給你看看僰人的先祖。」胡工突然發瘋了一般,竟然奮力推開自己前面一具棺材的棺材蓋。我嚇呆了,叫道:「你小子鬼上身了嗎?死人的東西你也碰。」
「嘎」的一聲,棺材蓋已經完全被他推開,泥塵滾滾升起,我的心「怦怦」直跳,這是大不敬啊!僰人行洞穴葬,洞穴葬不是將死者的屍體入棺行葬,而是取死者的「靈魂」入葬。這些棺槨都是有靈魂的物體,我們這麼觸犯他們,要是死者惱怒,肯定會從棺槨裡面爬出來,然後撲倒我們倆,活生生地把我們倆咬死。
「小巴哥,你看。」胡工突然驚叫起來,似乎看到了什麼恐怖之物。
我走到他身邊,說:「不就是死屍嗎?你自己既然害怕就別亂動人家的棺材蓋。」
我瞥了棺材裡面一眼,是一具女屍,年紀看上去很老,屍體基本被干化,只剩下枯黃的骨架,在骨架裡面有很多跑來跑去的黑色的屍蟲,似乎便是這些螞蟻大小的東西鑿空了屍體。我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屍體我見多了,活屍、行屍都遇到過不少,這一回,也沒怎麼害怕。我想胡工害怕,估計是他見識少。我側過頭去瞟了胡工一眼,卻見他呆呆地張著嘴巴,吐字不清地說:「靈……魂……片……屍體嘴巴……銜著……好恐怖……」
「靈魂片?」我一開始還不知道胡工在說什麼,他不停地指向棺材裡面屍體的嘴巴,乾枯的嘴巴裡面的的確確銜著一枚很薄的銅片,銅片二指那麼大,上面隱約可以看到刻著一張臉蛋,臉型跟死者差不多。都說僰人入葬的時候會用「靈魂片」抽取死者的靈魂,難道這是真的?
在僰人民族裡面,有人快要死掉的時候,族長便會出現。當死者行將嚥氣的時候,族長取一塊薄銅片,用剪刀把銅片剪出死者的半身側像形狀,並且刻上眼、鼻、口。這一過程稱「取靈」,剪出來的死者側身模樣銅片就好比死者的「靈魂」,也就是所謂的「靈魂片」。同時為了保持死者跟後代「血肉相連」、「世代相傳」的關係,「靈魂片」要蘸染孝子的指血,由孝子妥善保管,待祭祖時交給族長入祖,實行洞穴葬。「靈魂片」一般放置屍體身邊,用以安屍。
至於死者的屍體,僰人認為,既然「靈魂」已被取走,屍體就不重要了。他們把死者屍體埋葬之後也不會立墓碑和標記,甚至也不會拜祭和掃墓。按照這種說法,死者嘴巴不應該銜著「靈魂片」,可是眼前明明是僰人的「祖棺」,死者居然銜著「靈魂片」,這就意味著死者的靈魂歸來,屍體即將活過來!我不敢想像,越想心越亂。
僰人的族長安葬這些「祖棺」的時候不該出現這種低級錯誤,難道是後面有人讓屍體銜「靈魂片」?會是誰呢?我有些想不明白了。胡工一把拽住我,淒涼地喊道:「活了,活了,全活了。」
我被他用力一拽,整個人險些倒在地上。眼前的棺木「轟隆隆」地震動起來,好像棺材裡面的屍體真的要鑽出來一樣。這時,一具女屍「撲」的一聲從打開棺蓋的棺材裡彈起來,屍體竟然復活了。
我眼疾手快,把手裡的「殭屍粉」全部撒過去。撒在屍體身上的「殭屍粉」好像起作用了,女屍「啪」的一聲趴倒在地,身體動彈幾下便變得僵硬起來,兩顆眼珠子骨碌骨碌地滾動。我挪了挪腳步,胡工揪著我的背脊,瑟瑟發抖,軟弱無力地說:「小巴哥,多虧你了。這是怎麼回事?我們趕快回家算了。你們到底都是些什麼人啊?」
「好像……好像還有……」我一邊說著一邊後退。眼前這些晃動的棺材突然爆裂開來,一具一具銜著「靈魂片」的僰人先祖遺骸從棺材裡面冒出來。它們晃動著身子,從棺材裡面蹦出來,一個接著一個面向我和胡工。看到這一幕,胡工唏噓不已,而冷汗已然滲透我的背脊。我步步後退,他也跟著後退。而且這些屍體跟被我用「殭屍粉」消滅的女屍不一樣,它們全部都是男屍。屍身看上去還沒有徹底腐化,流出一道道腐爛的肉汁,如同瘡破流膿,屍毒極重,要是碰到的話,估計誰也活不了。屍體的惡臭充斥著整個墓坑,我一陣反胃,扶著墓坑的洞壁嘔吐起來。
「過來了……過來了。」胡工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怎麼辦?」我一臉茫然,這時候,除了等死還能幹嗎呢?
「你問我怎麼辦?你不是老白一夥的嗎?他那麼牛,你怎麼就……」胡工罵著我。可是一具活屍已經蹦到他面前,嚇得他臉色蒼臼如紙,險些暈過去。我掏出一把匕首,罵道:「死了也要找具屍體陪葬。」我衝過去,割斷胡工面前的那具活屍的脖子。屍體頭顱在地上不停地打滾,它的身體卻還兇猛地撲向胡工。前面的活屍繼續向我們靠攏,胡工嚇得哇哇大哭,那具無頭屍已經將他摁倒在地。
「臭小子,你別等死啊!揍它啊!就算死你也得死得好看一些!」我呼叫著。這時,墓坑上面突然掉下無數塊大石頭,石頭不停地砸下來,正好砸到那些撲向我們的活屍身上。忽然到來的一陣石頭雨,把活屍們砸得七倒八歪。
我跑到胡工前面一腳踢開那具死纏著他不放的活屍,扶起他說:「有救了,有救了。」
胡工眨了眨眼,似乎還以為自己要死了。
活屍雖然被從天而降的石頭擊倒,但是不足以殺死它們,它們歪歪扭扭地重新站起來,這一次看上去更加噁心。腦袋掉了的,胳膊斷了的,胸口被砸碎了的,屍肉腐爛,屍臭熏天。我惱火不已,這些傢伙怎麼這麼難對付?突然墓坑上面吊下來一根青籐,一個尖銳的聲音傳來:「用青籐綁住自己的身體,我馬上拉你們倆上來。」
「老白?」我應了一聲,白藥師這個救星總算出現了。
我有些激動,趕緊把青籐圈在胡工的腰間,叫道:「先拉他上去吧!我殿後,這小子好像暈過去了。」
「好,你小心點。」白藥師說完之後便扯著昏迷不醒的胡工往墓坑上面拉。
這些活屍卻將我整個人圍住。我舉著微型手電筒,看著手裡的匕首,鋒利的匕首上面還沾著屍體的腐肉。我呼了一口氣,揮著匕首便將靠過來的一具活屍的手臂削斷。活屍們並沒有畏懼,它們越戰越勇,不管掉了腦袋還是斷了胳膊,它們始終鬥志昂揚。我想不通它們為什麼殺不死,如果不是在這種地方,我一定把它們塞進絞肉機裡面去。我正殺得興起,微光之中,白藥師的青籐又吊了下來,他叫道:「快點,阿真可能出事了。」
聽到這話,我一邊驅趕活屍,一邊用青籐纏住自己。
白藥師奮力將我拉上去之後,胡工笑瞇瞇地看著我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剛剛多謝你了,小巴哥。」這小子原來在裝昏迷。
看到白藥師的時候,倒是有些意外。他滿臉都是鮮血,跟紅臉關公似的,身上的衣服也沾著不少的血跡。看來那個「地龍幫」秀才「石老虎」何力帆給他帶去了不少的麻煩。
看到我和胡工驚魂未定,白藥師不忘嘲笑我們倆一番:「你們倆還真命大,僰人『祖棺』藏毒屍,這應該是『符菉』一派留下來的小把戲。你們看到屍體嘴巴叼著的卡片了嗎?那玩意便是『符菉』派的『降靈紙』。怎麼樣?嚇壞了吧!瞧你們倆的樣子,變軟腳蝦了嗎?哈哈。」胡工撓撓頭,鬱悶地說:「我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唉……」
「熊霸川雖然不是『地龍幫』的人,但是他麾下有不少的馱屍人替他辦事,『地龍幫』八個榜眼裡面便有兩個榜眼在他手裡,其中有一個來自『符菉』派,我想,這一次為了尋找『鷹圖騰』,我們所遭遇的都是這個混蛋布下的圈套。」白藥師說。
「阿真現在怎麼樣了?」我喘著氣問,現在我最關心的還是這個。
「對了,走,咱們快點追上去,她可能已經遇到大麻煩了。」白藥師有些激動,他站起來,身子晃了晃,乾咳一下便往懸崖下匆匆走去。
剛剛從僰人「祖棺」墓坑爬出來,我已經筋疲力盡,本想休息一番,可是想到阿真,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收好手電筒和匕首,快步跟著白藥師往懸崖下走去。
胡工雖然不想跟著我們倆,但是他別無選擇。這崇山峻嶺裡面殺機暗藏,而且我們已經被對手盯住,只怕想活下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白藥師一馬當先,我們一路往懸崖下走去,進入懸崖下的深林之中。白藥師說阿真身上藏著一枚香丸,這枚香丸的氣味很獨特,只要阿真走過的地方都會留有殘香,只要順著這獨特的氣味便可以找到阿真。我不知道白藥師是什麼時候留了一手,看他急急忙忙的樣子,似乎比我還關心阿真。
大概走了十多分鐘,林子前面便傳來一聲謾罵:「你這丫頭想死嗎?」聲音洪亮如鐘,我嚇了一跳,白藥師加快步伐往前面走去,嘴裡還嘀咕著:「來了,來了,那傢伙……這一次看來在劫難逃了。」
穿過密林,我們跟著白藥師來到了罵聲的源頭,阿真果然在這裡。不止阿真,就連那伙懸崖上巖洞的馱屍人也在這兒。不過,十二個人都躺在了地上,一動不動死掉了。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夥來路不明的人。這三人,我認出一個,是玫瑰山莊的老闆娘阿日娜,其餘兩個是精壯的漢子,年紀約莫四十歲,都穿著一件黑色的背心,他們表情僵硬,看上去如同棺材裡面爬出來的喪屍一般。看到我們三個出現,其中的一個漢子大叫:「看來『石老虎』跟紙老虎無異,居然讓你們逃了出來,真掃興。」
「『九尾』毛尖,還真的是你這個王八蛋啊……哈哈……你叫何力帆這個臭秀才來殺我,實在太看不起我了。」白藥師走到阿真身邊,大聲說著。看到阿真還好好地站著跟阿日娜他們對峙,他的神色看上去安寧了許多。
我和胡工各自歎了一口氣,跟著白藥師來到前面。這一刻,我掃視著地上那些背後綁著一具具屍骸的馱屍人。這些人是被「九尾」毛尖、阿日娜他們擊倒的嗎?「九尾」毛尖便是白藥師說的那個「符菉」派高手嗎?
這時候,我聽到一陣冷冷的笑聲,一個身影緩緩站起來,是那伙馱屍人的頭領。他擦著嘴角的鮮血,冷笑著說:「『九尾』,我們近日無冤、往日無仇,你為何對我們下此毒手?我不會放過你……」
這人看上去很累,也許剛剛和「九尾」毛尖他們惡戰了一場。他說完之後,便走到自己的門徒身邊解下將屍骸綁在他們身上的「捆屍繩」,表情顯得很難看。
我還想著他該怎麼去對付「九尾」毛尖、阿日娜他們,他已經從衣衫裡面拿出一排銀針,飛身而起,把手裡的銀針插進那些屍骸的天靈蓋。屍骸們頓時站立起來,扭動著醜陋的身軀,形同木偶。白藥師則我們的耳邊低聲說:「原來這人是『藥引』一派的,真奇怪,我怎麼記不起這人的名字了。」我還記得,馱屍人「藥引」一派,又叫「丹藥」派,他們能煉出各種鎮屍、驅屍、趕屍、馱屍的藥物,有藥水、藥丸、針石等等,這一派的實力一般般,在馱屍人的流派裡面屬於中等,頂尖的高手不多,門徒也很少。
「我好像見過他們一次。」我不由得想起在格薩拉初遇這伙「藥引」馱屍人的一幕。
前面那些屍骸被那漢子用銀針激活之後,漢子對著「九尾」毛尖他們遙遙一指,屍骸們立即如同患上了狂犬病一樣朝阿日娜他們衝過去。「九尾」毛尖卻顯得毫無懼意,笑道:「我號稱『九尾』,天生九命,我哪有那麼容易死?阿日娜,你去殺了那小子。」接到命令的阿日娜已經走到前面,嘴角捲起一絲詭笑。面對十二條殘屍的攻擊,她從衣服裡面掏出十二張符紙,符紙上面用鮮血寫滿了咒文。
她拿出一個打火機點燃符紙,看著符紙慢慢燃燒,她卻紋絲不動。等到殘屍們殺到,她才哈了一口氣將手裡面的紙灰吹飛起來。符紙的紙灰漫天飛舞,殘屍遇到之後,一個接著一個癱軟在地不停地抽搐著。
我和胡工看得傻眼,白藥師卻冷笑道:「小兒把戲,真好笑。」
《神秘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