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從喬老爺哪兒吃完飯回來,已是亥時五刻(也就是晚上22點15分的樣子)。這個時辰,放在現在來看,不算什麼,但在沒有電燈和夜生活的古時候,已算很晚了。
整個喬府這個時候空空蕩蕩漆漆黑黑,幾乎沒有人。
有也只是後罩房那邊的燈光以及零星高掛著的幾個燈籠。所以此時的西廂房顯得很靜,漆黑的周圍隨便有點什麼聲音都清晰可聞。
不知道為什麼,施慕白從喬老爺家裡出來,就覺得不對勁,暗中似乎有雙眼睛在窺視他,可是四下望了望,分明什麼都沒有,很是奇怪,難道說是自己心術不正,以至於疑神疑鬼?
施慕白也不多想了,提著燈籠穿過遊廊,進入西廂房的院門,又走過一截長廊,來到了自己的小院,直接走向門口,摸著鑰匙準備開門,可是剛剛把鑰匙放進鎖孔,他的身子就是一抖,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他聽見了身後隱約傳來了鬼祟聲,好像是腳在地上拖行的聲音。
這聲音雖然很輕,但一樣逃不出他靈敏的耳朵。甚至他都清晰感覺到了身後的這個東西正用一雙冰冷的目光鎖定自己,讓自己的背脊開始發涼。
誰?
身後這人會是誰?自己剛來喬府,與很多人都還不是很熟,如果有事找自己,大可以白天找,就算這事見不得人,也會叫自己一聲,可這人輕手輕腳不出聲,極其可疑。
施慕白沒有轉身,他不動聲色的繼續開鎖,眼角餘光瞟著腳下被燈籠照出的燈光,因為這燈光映照出了一團黑影正在向自己靠近。
忽的,身後這團黑影怪叫一聲。
施慕白眼眸睜大,身子猛地向後一退,一下子退到了院中,提燈一照。這一照不要緊,直接嚇得他施慕白又是一退,因為他看見了一個「白毛鬼」。這白毛鬼佝僂著身體,整張面容被其那銀灰色長髮遮掩,只露出一隻空洞的眼睛。
施慕白還沒有反應過來,那「白毛鬼」就又朝他撲來,嘴裡嘰裡呱啦,雙手成爪似要撕碎他施慕白。
施慕白眼睛一瞪,大喝一聲「裝神弄鬼」,然後抬腳就是一踢。
這一踢,直接將撲來的「白毛鬼」踹倒在地,但剛剛倒地就爬了起來。施慕白見狀,立馬上前一腳踩在其肩上,「白毛鬼」怪叫一聲嘰裡呱啦開始掙扎,施慕白才不管,死死踩著這「白毛鬼」,喝問:「你是誰?」
然還不等「白毛鬼」回答,「白毛鬼」扭頭就一口咬在了他施慕白的小腿上。這一口直接讓他施慕白「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也是這聲大叫,引來了同住西廂房的其他人。
這些人打著燈籠一經到來,看到現場這一幕,均變了臉色。
為首的是一個鬍鬚拉碴的中年漢子,他上前就驚喊了一聲:「娘……」然後趕緊查看倒在地上正全身打著擺子的「白毛鬼」。就像得了癲癇一樣抖著身體,頭搖擺不停。
到來的還有另外一個青年男子,身邊還跟著妻兒。他和妻子見狀也立馬上前,不過不是查看那白毛鬼,而是來到了正蹲在地上捂著腿的施慕白身邊,男子不惑的問:「施先生你這是怎麼了?」
施慕白看了他一眼,有點面熟,想了想,正是昨晚在家宴上一起喝酒吃飯的喬北。也就是喬仁的六叔喬邦的兒子。
施慕白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在地上打著擺子的白毛鬼,他一聲歎息,也不隱瞞,將剛才驚魂一幕一五一十的說了。
這一說不要緊,讓喬北聽後臉色難看,回頭就衝著那中年漢子吼:「三哥,你怎麼看五嬸的?你看施先生被你娘咬什麼樣了?」說著話,吩咐身旁的妻子:「大芳,你別愣著了,趕緊給施先生包紮一下。」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說著話,施慕白已站起了身來。
此刻那查看老娘的中年漢子歉意的走了過來,給他施慕白賠不是,甚至還撲通一聲跪下了,這讓施慕白大驚,趕緊上前攙扶。中年漢子搖頭說:「施先生,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看好我娘,驚擾了先生,求你不要告訴我七叔,否則會把我娘趕出去的,一旦出了喬府,我和我娘就別無去處,只能露宿街頭,會死的,求你大人不計小人過……」
「不是,這那兒跟哪兒啊?……」施慕白感覺莫名其妙,看了看喬北,喬北搖頭一歎,然後又看向面前的三哥:「你先起來吧,起來再說……」
喬北此時也開始幫著說話,將整件事的前前後後說了出來。
原來那中年漢子叫喬西,是喬仁的五叔喬安的兒子。
喬安也就是喬氏家族第二任大家長,只是死得早了點,留下了妻子吳氏和一兒一女。按理說當家人不在了,這一房人要麼回娘家,要麼搬出去自謀生路,但當時第三任大家長喬英念及兄弟之情和這孤兒寡母可憐,就將他們留在了府中供養著,畢竟喬安好歹是第二任大家長。
好景不長,喬英因病去世,埋葬的時候祖墳發生了怪事,緊接著喬邦的媳婦死了,然後又是喬邦死了,也是喬邦死的這一年,吳氏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頭部撞在了一塊石頭上,然後就開始神神叨叨,最後瘋癲。
這一連串事,加上祖墳的不安,引發了外界眾多猜測,對其喬府指指點點,所以當時喬府的生意一落千丈,自然而然喬府就開始削減開支,也自然要放走一些家丁和丫鬟。
本來要將已瘋癲了的吳氏和她一對兒女趕出喬府,畢竟白吃白喝已行不通了,最後還是喬西求著不要趕走他們,他願意去馬鵬看馬,以此換取有個容身之所,畢竟他什麼地方都可以去,但已瘋癲了的老娘不行,因為他是個孝子。
喬西的姐姐也在這場削減開支中嫁人了,嫁給了一個裁縫。於是,就這樣,喬西在喬府的馬鵬看馬,也就是下人,不在是喬家少爺。這也是為什麼昨晚的家宴,喬府的人都來了,唯獨沒有他喬西。
即使是這樣,喬府的公子少爺小姐和幾個叔伯也不是很喜歡他喬西母子,在他們的眼裡,這只是一個姓喬的下人,招之則來,揮之即去。讓他們住在喬府,已算是開了很大的恩德。
今晚,喬西的瘋癲老娘不開眼,襲擾了他施慕白,而他施慕白又是喬府的貴客,這樣一來,本來就不待見這對母子的喬府,那還能容下他們母子?所以喬西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他倒是不怕被趕出喬府,但為了老娘有個容身之所,只得求他施慕白不要告訴喬老爺。
喬北願意幫喬西說話,自然是因為他和喬西同病相憐,因為他和喬西一樣,死爹死娘,要不是他有個姐姐嫁給了江州一個富庶人家,加上他自己早年考上了舉人,所以要不是有著姐姐那邊的撐腰和自己的功名在身,或許也被趕出了喬府,後來他又娶了老婆,加上又有點生意頭腦,所以平時就幫著家裡打理點生意,日子算過得還不錯。
聽喬北說了喬西的可憐之處,他也同情喬西,於是便答應他不告訴喬老爺,這才讓喬西千恩萬謝,然後站起身來抱著老娘回了自家小院。只是走到院門口的時候,回頭問了一個問題:「施先生,我娘方才為什麼四肢抽搐發抖?」
「這……」
「怎麼三哥,你還要找施先生要醫藥費?」喬北瞪著喬西,似乎在罵他別得寸進尺。
「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喬西趕緊搖頭,看向施慕白:「施先生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想弄清楚我娘剛才為什麼抽搐發抖,現在還昏迷不醒,這樣我好給郎中形容,然後抓藥,因為以前從沒有這樣過。」
施慕白當然清楚喬西的老娘為什麼會發抖,只是這是個秘密,他不會說。他道:「我也不清楚,方纔你娘咬我腿,我使勁掙扎才踢開她,然後她就那樣了,接著你們就來了。」
喬西哦了一聲,然後歉意的說了聲不好意思,就抱著老娘走了。
看喬西走了,喬北搖頭一歎,轉過頭對施慕白說:「施先生,今晚嚇著了吧?」
施慕白搖頭笑笑,不說話。
「來施先生,我扶你進去。」
「沒事,我自己能走,不就是咬了一口嗎,無大礙。」施慕白蜿蜒拒絕,然後說:「時間也不早了,你們也回去歇息吧。」
「真沒問題?」喬北看著他的腿試著問。
「真沒事,不信你看。」說著話,施慕白原地跳了一下。
「那就好那就好。」喬北點頭含笑:「既然這樣,那喬某就不打擾施先生了,如果有什麼事支我一聲就好,我就在隔院。」
送走了喬西一家,施慕白在月光下的院子裡沉默了良久,最後才低頭看向自己被咬的小腿,隨即抬起目光看向那黑漆漆的院門口,目光深邃無情,心中暗歎:「用嘴咬我你都不死,真是命大。若再有下次,這喬府第一個死人名額只能,給你了。」
《從墓裡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