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這是一個梯田似的瀑布,一共五層階梯,每層約三四米高,檯面寬約四五米,水深也有四五米,由於最後大家齊心反向划水,小木船幾乎是貼著瀑布掉在了第一級台階上,而汽艇那無比巨大的衝勢,讓它直接衝下了五層台階,一頭撞上河岸的巨樹,轟然中裂,爆炸聲應該是在卓木強他們落水的一瞬間響起,此時只能看見熊熊火焰下的殘渣了。
跳艇逃生的游擊隊員很少,僅三人跌在第三級台階上,被摔得七葷八素,還沒搞清楚方向,就被卓木強他們繳了械。雙方言語不通,倒頗費腦筋,最後卓木強只能把三名俘虜放走,讓他們自行回去。那些俘虜卻甚是害怕,原來游擊隊裡有故意放走俘虜,然後在俘虜背後開槍的惡習,那些游擊隊員常常以此取樂,此次被放,自然懷著同樣心情,走兩步就回頭一看,直到踏入可以擋身的叢林,才突然加速,拚命狂奔。
巴桑舉著繳獲的M16皺眉道:「這樣可不好,他們回去後會將這個消息傳開的,我們會成為他們不顧一切也要追殺的對象。」
卓木強道:「我知道,可是又能怎麼樣呢?殺了他們?我做不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張立濕漉漉地從水裡鑽出來,喜上眉梢道:「收穫不錯!收穫不錯!」他和岳陽在第四級台階上又找到兩具屍體,繳獲了武器和纏肩的彈藥,這樣一來,他們就已經擁有AK47和M16以及斯太爾各一把,M4兩把,B76自動手槍四把,除手槍僅獲六個彈夾外,其餘各槍彈藥均在六十發左右,儼然就成了一支特種小分隊。
巴桑拎起水滴不斷的背包,冷冷道:「有什麼好高興的,背包全進水了,先看看自己的損失吧,鐵槍又不能當飯吃,而且——就算拿著槍,你們殺過人嗎?」
岳陽從水裡探出頭來,嘴中叼著一把鹿牌蠍子刀,爬上岸來,又摸出不少彈藥,微微喘息道:「這不是一件好事,呼……拿,拿著這麼多武器,遇到政府武裝,會把我們當做毒販子或游擊武裝,遇到游擊武裝和毒販子又會把我們當政府軍,那可是糟得一塌糊塗。才剛剛出發,就先後碰到毒販子和游擊隊,這兩股正是厄哥兩國叢林裡最大最危險的勢力,我們怎麼這麼倒霉啊!」
卓木強道:「我們暫時從厄國的叢林裡穿行,哥游擊隊不敢貿然越過界河,他們只能派小股的武裝力量追來,這樣的話就不會有大問題了,叢林太過繁密,他們不一定能找到我們。」
張立這才想到事情的後果之嚴重,遠遠超出他們此行的考慮範疇,他打量著周圍環境道:「可是,剛才在河道裡穿來穿去,我們也不知道現在是在哥倫比亞還是在厄瓜多爾啊?」
巴桑翻看手錶上的羅盤道:「我們需要朝東南方前進,只是現在沒時間研究地圖,我怕他們動用獵犬一類追蹤搜捕,當務之急是先乘船下行幾公里,這裡水道眾多,他們不可能沿著兩岸搜索,這樣我們就可以躲避獵犬的追蹤。來,先把船弄下去,我檢查過了,雖然彈孔很多,但這不影響船的載重。」
一腳踏在船上,張立道:「不管怎麼說,有武器總比沒有的好,起碼遇到武裝力量可以抵抗一下,不似剛才,被追得跟什麼似的。」他拿起手中的M4看了看,道:「這些武器保養得不錯,等一下水汽一幹就可以使用了。不過說到這件事,巴桑大哥,你是怎麼知道這裡有個瀑布的?」
巴桑望了卓木強一眼,卓木強回望瀑布道:「從水中的漂流物可以發現,它們漂流的速度明顯加快,那肯定是前面的河道落差增加。這時透過樹林就可以看出,前面的密林明顯稀疏了很多,那麼極有可能前面是斷崖瀑布;而我們卻並沒有聽到什麼巨大的聲響,所以我斷定瀑布的落差高度並不大,我們只要反向用力,小船就可以貼著瀑布掉下去。而後面的汽艇是動力傳送,就算他們看見瀑布也來不及轉彎。我當時想的是,一旦落水,我們就有辦法改變形勢了,沒想到瀑布竟然是這樣的。不過巴桑,你又是怎麼提前發現瀑布的?在你提醒我們的時候水的流速並沒有改變多少啊?」
巴桑道:「是霧氣,瀑布濺起的水霧讓它上方的天空改變顏色,透過叢林不難發現。而且,那樣窄的河道他們根本沒有辦法轉彎,一定會衝到我們前面去的。」
船又開始向下流漂去,在船上四人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勢,大多是彈片擦傷,唯一命中一顆子彈的是岳陽,不過他好運,子彈打在腰挎的佩刀上,岳陽已經用繳獲的鹿牌蠍子刀把那中彈變形的劣質獵刀換掉了。
情況比想像中還要糟糕,四人雖然只受了輕傷,但用來擋子彈的背包卻被打得像篩子,裡面的衣物濕水都不算什麼,雖然百分之七十的物品保存完好,但他們唯一一部能與總部發生聯繫的手機卻被打得凹了下去,如此一來,他們與總部的聯繫完全被切斷了。如今真正需要靠自己的能力,在這野獸橫行,毒販和游擊隊頻頻出沒的原始叢林裡冒險穿越了。
接下來的一小時他們再沒有看風景的心情了,順河而下加上全力划船,他們自忖又下行了十公里左右,找到一處淺水區,下船登岸。將船拖到岸邊,把船做了很好的偽裝並記下標記後,將足跡破壞,在空氣中釋放令獵犬迷惑的氣體,做完這一切後,四人拖著勞頓不堪的身體,背起碩大的包裹朝叢林深處走去。
岳陽看著天空,月亮已掛在天邊,但天色同白天一樣,完全沒有黑下來的意思,他自信道:「就算他們得到消息,也應該不會這時候追來了。」
「嗯。」卓木強表示贊同。四人都知道,雖然天色黑得很晚,但只要天完全黑下來,那些有經驗的叢林人是不會選擇這個時候進入無人的叢林深處的,因為很多夜間活動的動物已經做好熱身,它們會給那些陌生訪客造成非常危險的後果。
叢林裡的植物很密集,雖然做了大量調查工作,但是面對占世界百分之七十的植物園林,大部分物種都是四人叫不出名字的。筆挺的樹挺拔秀麗,碩大的樹冠如傘蓬開,枝葉相連,令原本就接近黃昏的天空幾乎完全陰暗下來。時不時從林蔭深處傳來一兩聲未知動物的叫聲,有的婉轉悠揚,有的高亢嘹亮,有的沙啞低沉,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既不繁雜,也不嘈亂,而是此起彼伏,錯落有致,宛如一場自然的交響樂。但在四人周圍二十步內,卻極少聽見動物鳴聲,偶有風吹草動,一道身影晃過,卻是些小型動物以極快的速度躲回洞內,叢林裡的生物躲在暗處,警惕地打量著這群初入密林的神秘客人。
四人以方陣前進,卓木強在前面居中,張立岳陽分置兩側,巴桑斷後,這樣前進主要是為了應付大型野獸或是突襲而來的應急事件。
這一天從凌晨飛抵基多,而後又乘坐八小時汽車至普圖馬約,隨即便是大採購,接下來就與當地毒販和哥游擊隊交上了火,連停下來喘氣的機會都沒有。饒是四人鐵打的身體,此時背負著近三四十公斤的大包袱,也給壓得呼吸不暢。張立咬牙道:「行了吧?到底還要走多遠?這套裝備分配的時候好像不大對勁啊,我感覺我的包袱比你們的要沉一些。」
卓木強道:「不會是進水了吧?」雖然四人的登山包都有雙層拉鏈並且是防水塗層做的面料,但是剛才跌落瀑布時衝勢極大,包裹裡進了水也不奇怪。
岳陽道:「不行,這裡離我們登岸的地方太近了,做飯會被發現的。」在野外生火,沒有煙幾乎是不可能的,而筆直的煙道無疑是最容易暴露的目標,因此他們必須選在密林深處,炊煙讓樹葉濾過之後就會變淡,不易被遠方的敵人發現。而且,宿營地的選擇也必須很講究,在這熱帶雨林裡,致命的知名毒物就有七八十種,還有數不盡的兇猛肉食動物,稍不留意,就有殞命的危險。
走到密林深處,林中的天色已黑,岳陽看了看周圍環境,張立則丈量了幾株大樹的間距,岳陽問道:「就在這裡宿營吧,怎麼樣?」
張立將背上已逾千斤的重擔往地上一扔,長出一口氣道:「不錯,就是這裡了。」四周密密麻麻都是數十米高的大樹,樹與樹間隔四五米左右,樹下是低矮的灌木叢,大多是帶刺荊棘一類的植物,中間則間雜無名的野草,草高不過三寸。這樣的環境,大型食肉動物無法突破灌木叢,而蛇一類爬行動物也無法隱匿身形,至少叢林生物能造成的危險度降到了最低。
身上穿的衣物在半路就乾透了,如今稍微烘烤,背包裡的器械等也已能正常使用,放下包袱,四人就像出去春遊的孩童般,忘記了被追捕的險境,開始發洩身上的餘力,張立和岳陽用叢林大砍刀將灌木叢砍出一個可供人活動的範圍,並用泥和木枝搭成灶台;而卓木強和巴桑也沒閒著,在林中幾番追逐後,他們帶回一隻袋獾,由於不敢貿然使用槍械,是用飛刀解決的。篝火燃了起來,樹枝「畢剝」地爆裂著,雖然缺少作料,那半焦的香味依然饞得人直掉口水。儘管背包裡有著各種現代的即時食品,壓縮食品,還有營養成品,但依據以往的經驗,在能尋獲野生食物時,那些食品盡量保留,以備不時之需。
河裡取的水經過沉澱過濾和煮沸三道工序,半窖藏在泥下使它冷卻下來,入口帶著種泥土的清香味,甘醇怡心。張立在地上躺了一小會兒,灌下半壺水,翻身躍起道:「可以搭營帳了吧?」四人又或坐或站地活動起來。
張立從背包裡取出工具,選了一株大樹,樹幹直徑差不多在一米左右,樹身離地十五六米高才開始分叉,張立將一根粗繩繞樹一圈,然後繫在自己後腰,雙手拉著繩的兩端,雙腳用力蹬著樹幹,借助繩力使自己能站在樹幹上,然後他雙手向上一抖,粗繩就開始向樹幹上挪移。就這樣,抖一下,身體向樹幹上走一步,抖一下,再走一步,很快就爬到了距地面十米的高度,選好位置,將鉚釘敲入樹身,螺絲旋緊,鉚釘的尖端開始膨脹,使鉚釘能牢牢地卡在樹身內,跟著在鉚釘的另一頭接上鈦合金材料的鋼管,並像抽天線一般,將鋼管一截一截地向外抽送,而卓木強等三人分別在另三株樹上重複同樣的動作。四根鋼管在四棵樹的正中聚合,像畫了個十字叉,而後又有四根鋼管將四棵樹圍成一個正方形,張立繼續向上,爬至樹丫分叉處用繩倒懸而下,將十字鋼管接頭用套管嵌合,這樣一個牢固的底座就做好了。
岳陽和巴桑分別於別的樹和地面取來了籐蔓植物,懸掛在方形鋼管架成的底座上,然後就地取材削砍了些樹枝減小鋼架的空隙,噴好固化噴膠,張立在底座正中用力跳了兩下,也不見有任何枝葉和灰塵落下,他點頭表示可以。四人開始在這個底座上搭建營房,營房搭建完畢後,赫然就是一間十平米寬的迷彩樹屋。
對於常人來說這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但對卓木強四人來說,搭這種空中樹屋就和在平地架營帳沒什麼區別,只用了十來分鐘,就全部完工。如果有必要,他們甚至還可以把樹屋帳頂搭至三四米高,就是在營帳裡烤火做飯都沒有問題。
岳陽做了掃尾工作,他要處理掉地上的燒火痕跡,然後在四棵樹的樹幹,距離營帳上下兩米處各噴了一圈無色的化學噴劑,防止有害昆蟲或能爬樹的動物給營房造成不安定因素。任務完成,他縱身跳向營房,營房旁邊還留有一處靠樹幹的約半平米的瞭望平台。
營帳被噴作迷彩色,上面又覆蓋了些偽裝物,看上去已經很安全了,但是巴桑堅持要在瞭望台留守一個人,他主動請纓,拿了斯太爾槍出去蹲守。另三人在營房內點亮照明燈,開始研究地圖,由於圖制地圖並不完善詳盡,他們還需要結合衛星地圖照片來確定自己所處的位置。經過多張地圖對比,他們初步判斷,尚在厄國境內,並確定了第二天的行進方向。
一天奔波,本該倒頭便睡,可是一身疲憊的三人反而睡不著,以前也穿越過不少叢林,但是被人追殺,這還是頭一遭,小組中除了巴桑,對另三人而言,這絕對是全新的體驗,包括卓木強在內,他們都處於一種帶一絲驚慌的興奮狀態。卓木強首次感到,他們離呂競男要求的任何情況下都能處亂不驚,說睡便睡還差很遠,這想來也不是平時訓練所能訓練出來的。
三人又開始討論今天發生的一切,其出現最多的詞,還是「不可思議」四個字。那個神秘吹蛇人的突然襲擊不可思議,在城裡突然被毒販子追不可思議,在叢林邊緣被游擊隊追還是不可思議,如今游擊隊有幾條人命算在他們頭上了,碰上這些睚眥必報,猶如附骨之蛆的惡徒,他們算是倒霉到家了。
「不可思議,」卓木強道,「其實早在那人出現在特訓基地時,我就已經覺得不可思議了。你想,他們在可可西裡,我們在西藏,兩個地方都是方圓上萬公里的無人區,這樣他也能找到我,若是用巧合來形容,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張立道:「是啊,我也覺得事情太蹊蹺了。」
岳陽早先曾聽卓木強說起過可可西裡的經歷,此時詢問了幾個問題,分析道:「我想,只有一種解釋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哦,什麼解釋?」卓木強道。
岳陽道:「那群追著你們的人,不是也在可可西裡拋錨的嗎?」
卓木強道:「哦,你是說……」
岳陽道:「他們可能與可可西裡的狐狼尋求合作,盜獵分子無非是為了尋求利益,在更大的利益面前,他們會考慮的。那群人一直在跟蹤觀察我們,這樣一來,那名盜獵分子能發現我們特訓的基地也就不稀奇了。他或許是忍不住想單獨找強巴少爺尋仇,才暴露了身份。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為什麼會找到我們的訓練基地,他為什麼會知道強巴少爺的名字,至於他為什麼會變強……該不會是和我們在做同樣的訓練吧?」
張立道:「咦?這倒是可能。」
岳陽道:「而且,如果那名盜獵分子並非巧然路過,而是特意探聽的話,說不定,我們剛一到美洲就被游擊隊襲擊,也與他們有關呢。」
卓木強道:「可是,如果你的假設是合理的,那麼,他們讓游擊隊來阻止我們的美洲之行,又有什麼好處呢?」
張立道:「會不會,是想假游擊隊的手,將我們這支尋找帕巴拉神廟的競爭隊伍除去?」
卓木強道:「應該不會,從他們以前的行為來看,想拉攏我們的可能性更大,否則早在可可西裡就把我們除去了,何必讓游擊隊動手,這麼大費周章。」
岳陽道:「情況瞬息萬變,不排除張立說的可能性,以前在可可西裡,是強巴少爺單獨行動,他們想拉攏強巴少爺的可能性大一些,如今我們是國家成立的特別訓練小組,拉攏已經不可能了,而且不知道他們從綁走的那個瘋子那裡得到些什麼消息,如今要除掉我們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了。還有,他們手中的線索,恐怕不僅僅是綁架一個瘋子那麼簡單,我們對他們毫無瞭解,不知道他們尋找帕巴拉神廟有多長時間了,也根本不知道他們掌握了什麼線索。但是我相信,組織上不可能不調查這麼重要的一個人物,或許特訓隊剛剛成立時,組織就已經在調查你們碰到過的另一群人了。」
張立道:「但是在訓練時,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啊?」
岳陽訕訕道:「或許組織上認為,還沒到公佈的時候,總之,組織上有他們的考慮,至於什麼原因,我們並不清楚。還有,張立,你有沒有覺得,這次教官和以往有些不一樣?」
張立道:「怎麼不一樣?」
岳陽道:「不好說,這些猜想本不該當作推論說出來的,但是確實很可疑,我記得以前教官在培訓我們偵查兵的時候,那可是絕對權威,一向說一不二,言必行,行必果。可是在這次的特訓隊之中,我總感覺,教官並沒有放開手腳,好像有時候並不是按照她的意志在進行訓練,你看,方新教授去提建議要人性化管理,她居然同意了,這種受到拘束的感覺,就好像在這支隊伍裡,還藏有另一個真正發號司令的人一樣。」
《藏地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