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陳軫又是三拜:「陛下做此吉夢,微臣恭賀您了!」
魏惠侯半信半疑:「如何吉祥,還請愛卿詳解!」
「秦國素稱黑雕之鄉,夢中大鳥,當是秦公。大鳥帶著陛下升入高天,當是秦公輔佐陛下南面稱尊。陛下升到彩雲上面,是指陛下貴為天子。彩雲為七色,是指天下列國盡皆臣服,如眾星捧月。美女繞著陛下載歌載舞,是指天下臣民歸心,萬眾歡欣!陛下欲呼不出,欲動不能,是指陛下心懷大德,不肯輕就此位!」
魏惠侯沉思有頃,輕輕點頭:「愛卿所言也還在理。只是大鳥將寡人蹬下深淵,又該作何解說?」
陳軫早有應對:「據微臣所知,夢境多為虛幻,就如鏡像一般。鏡像是反著的,夢境也是反著的。夢黑是白,夢白是黑;夢凶是吉,夢吉是凶。陛下最終被大鳥蹬下深淵,貌凶實吉。向下墜落預示向上浮升,無底深淵預示根基牢固。陛下,此夢大吉大利,預示陛下王業必成啊!」
魏惠侯釋然而出一口長氣:「如此說來,倒是寡人庸人自擾了!」
陳軫的眼角稍稍瞥向魏惠侯:「事有湊巧,微臣不久前聽到一則民間傳聞,恰與陛下之夢暗合!」
「哦,」魏惠侯的興致一下子上來了,「是何傳聞?」
陳軫長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大梁東南百里有水,名喚逢澤。澤邊有山,名喚龍山。一個月前,有樵人聽到山中鳳鳴,有漁人聽到澤中龍吟。鳳鳴龍吟,當是千年一遇之祥瑞吉兆。昔日鳳鳴岐山,武王伐紂。今日鳳鳴龍山,陛下亦當南面稱尊,秉承天意啊!」
「竟有這等奇事!」魏惠侯眼睛發亮,「陳愛卿,你可速去訪查。若是傳聞,也就罷了;但萬一是真有其事,寡人自當親去逢澤,祭祀天地!」
「陛下,」不知不覺中,陳軫已是不離這個稱謂了,「微臣聽聞此事,當即使人訪查,真還找到了這兩個人!」
魏惠侯極是興奮:「哦,他們現在何處?」
「就在微臣府中!」
「快,請他們入宮覲見!」
「微臣遵旨!」
陳軫走出御書房,拿袖子擦了把額上的冷汗,長長地吁出一氣。好傢伙,君上若不是請他解夢,自己若不能隨機應變,近些日子的所有努力就會成為泡影。事兒發展到這個地步,大事已成了!
陳軫大步走出宮門,早有車伕迎上前來,將他扶到車中,一溜塵土回到府中。
在第三進院子的偏廳,戚光正在對兩個中年男人說話。二人跪在地上,一個樵人打扮,一個漁人打扮,口中各自唸唸有詞。戚光坐於幾前,眼睛微閉,顯然是在凝神靜聽。戚光的耳朵像兔子一樣靈敏,單聽腳步聲就知主子回來了,忽地從席上彈起,急急迎到門口,扶陳軫走至主位坐下,自己候立於一側。
陳軫將頭轉向戚光:「他們可都記熟了?」
戚光掃了二人一眼,大聲問道:「你們兩位,快回主公的話,那些詞兒,可否記熟了?」
二人又拜三拜:「回稟主公,小人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一個字兒也不會漏下!」
「嗯,記熟就好!」陳軫朝他們點了點頭,微微笑道,「不過,在此記熟毫無益處。呆會兒見到陛下,你們若是也能做到一字兒也不漏,方見本事!」
二人齊道:「主公放心,莫說是陛下,縱使在天神面前,也不會漏下一字!」
陳軫朝戚光努一下嘴,眼睛微微閉上。戚光走到一邊,搬出一個箱子,在陳軫几案前打開,從裡面一塊接一塊地摸出黃澄澄的金子,碼成兩個小堆兒。戚光做這個動作時,故意做得很誇張,漁樵二人看得眼睛發直。
戚光碼完,朝二人厲聲喝道:「你們兩個潑皮聽著,待會兒見到陛下,若是說得好,一人一堆金子。若是說漏一個字兒,不但金子沒得一塊,你們的一家老小——嘿嘿嘿……」戚光頓住不說了。
漁人和樵人吃此一嚇,連連叩道:「小——小人曉——曉得!」
陳軫點了點頭,起身道:「走吧!」
就在陳軫引領漁人、樵人走進宮城大門時,安邑東城門處,因多日缺少睡眠而顯得面色浮腫的公孫衍也吆喝一聲,鑽過城門。
「安邑到了,主公,我們先回相府,無論如何,您得小歇一會兒!」公孫衍轉身問道。
正在閉目打盹的白圭頭也不抬,口中迸出兩個字:「進宮!」
公孫衍遲疑一下,揚鞭催馬,朝宮中急駛。
老相國走進宮門時,漁人、樵人早已叩拜於偏殿。樵人講述完了,惠王的目光落在漁人身上。漁人甚是緊張,略頓一下,連清兩次嗓子,開始背誦:「草——草民起早到逢澤撒網,突——突然聽到前面水響,接著看——看到水中游出一物,長約數丈。草民從未見過此物,甚是驚異,盯著它看。此物越游越快,後來竟然凌——凌空躍出水面數——數丈,發出一聲又深又長的鳴聲,就像這樣——」吸氣鼓嘴,「喔——呼——」
魏惠侯聽得傻了,身子前傾,急切問道:「你可看清此物?」
漁人搖頭道:「那天霧氣甚大,草民看不真切,只覺得它體大無比,狀如巨蟒,口吐烈焰,上下翻騰——」
陳軫輕咳一聲,漁人停住。魏惠侯滿臉喜色,轉向陳軫:「寡人聽說龍鳳相隨,山中出鳳,此物必是天龍了!」
陳軫拱手應道:「君上,龍鳳現世,斷非尋常祥瑞啊!」
魏惠侯微微轉向毗人,捋了一把鬍鬚:「嗯,天降祥瑞,兩位鄉民呈報有功,各賞黃金三十!」
毗人示意,一名宦人端出兩盤黃金。漁人、樵人再次看到黃澄澄的金子,一陣亂叩,謝恩的話兒尚未出口,一個宦人急走進來:「君上,白相國求見!」
聽到「白相國」三字,陳軫心中猛地一顫,漁人、樵人更是兩腿發顫。魏惠侯卻顯得十分高興:「哦,老愛卿回來了!快,請他覲見!」
毗人唱道:「君上有旨,白相國覲見!」
白圭急趨進來,叩道:「微臣叩見君上!」
魏惠侯樂不可支,抬手笑道:「老愛卿快快請起,坐坐坐!」
白圭再拜一下:「謝君上!」起身一看,自己的位置上赫然坐著陳軫,頓時臉色一沉,「君上,此地似無老臣席位!」
陳軫的臉色刷地變了。
魏惠侯轉對陳軫,呵呵笑道:「陳愛卿,你坐錯地方了,挪一挪!」
陳軫不無尷尬地起身走到右邊幾前坐下,朝白圭略一抱拳:「下官失禮,望相國包容!」
白圭緩緩走至自己席前,坐下來,淡淡說道:「不是上大夫失禮,是老朽來得不巧!」
陳軫越發尷尬:「不不不,下官不是此意!」
白圭還要說話,魏惠侯轉過話題:「老愛卿,不說這個了,寡人正有一事講予你聽呢!」
白圭轉身,拱手道:「老臣願聞!」
《鬼谷子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