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玉蟬兒越發不解:「既無不爭,怎又無爭呢?」
「這就是道之理啊。」
「請先生詳解!」
「萬物互為依存,相生相剋。相生即不爭,相剋即爭。這就是道。道藏於萬事萬物之中,無見,亦無不見。」
「先生是說,水中有道。」
「你看,水與道多麼相近!道以善為行,道善萬物。水以利為行,水利萬物。道以弱制強,無不化;水以柔克剛,無不勝。」
「水中之道,可是先聖所說的『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
「先聖所言,表面上看是水之七德,往實上說,指的卻是人之七品,你可細細領悟。」
「謝先生指點!」
「要說謝呀,老朽真該謝你蟬兒才是。」
玉蟬兒驚訝地問:「謝我?」
「現在看來,若是沒有蟬兒,只怕這幾塊璞玉,難以成器呢。」
「先生言重了。蟬兒一個女孩兒家,縱想幫助先生琢磨他們,只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蟬兒有所不知,璞玉為至剛之物,就如這山,蟬兒你呢,則如這條小溪。」
玉蟬兒嗔道:「原來先生收留蟬兒,是來幫您琢磨玉器的。」
「非也。」鬼谷子搖頭道,「你看這條小溪,它從大山腹地流出,一路上披荊斬棘,逢山開山,遇石劈石,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住它,也沒有什麼使它流連忘返。它有困境,但它在困境中學到的是智慧。它有迷戀,但它永遠不會迷失自己。你看,它從不蠻沖蠻幹,從不停滯不前,而是日復一日地向前流去,流啊,流啊,直到流出高山,流入大海。」
玉蟬兒望著小溪,心中一片空明:「蟬兒懂了,這條小溪所走的,其實就是修道之路!」
「是的,蟬兒,只有在到達大海的那一天,它才會猛然發現,它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
轉眼又是兩個月,時令已入仲夏,天氣熱起來。蘇秦四人依舊是天天借書、選書、還書。
這日晨起,又是選書時間。藏書洞雖說仍歸玉蟬兒兼管,但已成為名義上的,因為在借書還書時間上,她已很少監看,全憑四人的自覺。
孫賓將昨日所看之書放回書架,又在書架上翻找一陣,拿起一本,轉身走出。龐涓見孫賓走遠,趕忙過來,拿起孫賓所還之書,細細看過,然後揣上自己選中的,走出門去。
看到這一幕,張儀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當下有了主意,在書架上左翻右找,終於在一個塵封的角落裡抖出一卷竹簡,抖去塵土,粗粗一翻,喜道:「嗯,就是它了!」
張儀拿了這冊竹簡,逕直走到孫賓常愛讀書的斷崖下面。孫賓正在埋頭攻讀,張儀走到跟前,竟是沒有聽到腳步聲。
張儀朗聲道:「孫兄好興致也!」
孫賓抬頭一看,趕忙起身揖禮:「在下見過張兄!」
張儀還過禮,在孫賓身邊蹲下。
孫賓找話說道:「張兄必是讀得累了,出來走走?」
張儀笑道:「在下生就讀書的賤命,讀上十日十夜也不會累。在下此來,是專程尋孫兄您的。」
孫賓驚道:「尋我?」
「在下在一個旮旯裡找到一冊好書,粗翻一下,是寫先聖的,感覺特好。在下知道孫兄最是崇拜先聖,特來薦與你看。」張儀說著,拿出一冊竹簡,遞與孫賓。
孫賓一看,竟是《老子鄰氏傳》,喜道:「此書甚好,在下謝過張兄了!」
張儀笑道:「不過,在下尚有一請,也望孫兄答應。」
「只要孫賓做得到,張兄但說無妨。」
「龐涓那廝屢與在下過不去,孫兄閱讀此書時,萬不可使龐涓知曉。這樣的好書,他不配看!」
孫賓沉思有頃:「這——在下如何方能瞞過他呢?」
張儀想了一下:「孫兄可擇僻靜處,細細閱讀。晚飯之前,在下自來尋孫兄取書,你看如何?」
「這倒不難,日落之前,你可到東山雄雞嶺半腰上的那棵巨松下尋我。」
「就這麼定了!」
龐涓正在樹下閱讀,突然聽到說話聲。龐涓一看,是張儀與蘇秦打前面走過。
張儀邊走邊問:「蘇兄,你見到孫賓了嗎?」
蘇秦應道:「方纔在下見他拿了兩冊書,往東山去了。怎麼,你要找他?」
「是的,在下有點小事兒,這想尋他。你啥時候見到他的?」
「就是剛才。他提著兩冊書,好像很重,但走得甚快,在下本想打個招呼,剛要說話,他竟沒影兒了。」
「倒是奇了,他平時都是在那塊斷崖下面讀書的,今兒怎就換地方呢?」
兩人說著話,漸漸遠去。
龐涓猛然打一激靈,自語道:「晨時明明見他只拿一冊書,怎麼會是兩冊呢?再說,他為何要換地方?難道是在防我?莫不是他得到寶書,不肯示人?不行,得去弄個明白!」
龐涓放下手中竹簡,朝東山趕去。
果然!在雄雞嶺半山腰的一棵巨松下面,孫賓捧著一冊竹簡,讀得聚精會神。另外一冊被他放在地上。龐涓移近幾步,本想看個究竟,可又擔心走得太近讓他發現。
龐涓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嗯,我且大大方方地走過去,看他藏也不藏。如果藏了,定是有鬼。如果不藏,就是我多心了!」
龐涓想定,退後數十步,打著口哨重又沿山道走上來,一副遊山玩水的樣子。
《鬼谷子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