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


「不瞞爺,」鴇母遲疑有頃,湊近公子華耳邊,壓低聲音,「天香姑娘是太子爺的人,概不接客。」
公子華摸出一隻沉甸甸的錢袋,擺在幾上:「這點小錢,本少爺買她兩個時辰,只要看她幾眼,聽她說話,總該可以吧!」
鴇母打開錢袋,見到全是小金塊,當下眼珠兒一轉,收起錢袋,朗聲笑道:「爺就是爺!您在這兒候著,老身親去請她下來!」
「不用了。」公子華起身,擺動扇子,「爺正想一睹天香姑娘的閨房,也算不虛此行吧!」
「是哩!是哩!」鴇母連聲笑道,「老身這就引爺上樓,這邊請!」
見過秦使樗裡疾,陳軫心中一塊大石頭總算放下,結結實實地睡了一場好覺。
翌日晨起,陳軫久久坐在榻上,又將昨日之事重溫一遍,尤其是與魏惠王的見面,將每一個細節又琢磨一番,這才結結實實地伸個懶腰,信步走到院中。
「主公,您這歇過來了吧?」戚光遠遠看到,急趕過來,哈腰道。
「歇過來了。」陳軫又伸一個懶腰,活動一下拳腳,「老戚呀,我正想尋你呢。」
「小人謹聽吩咐!」
「不瞞你說,眼下這到關鍵辰光了。此番若是再頂不上,我這一生怕也就到此為止了。」
「主公一定成功!」戚光的語氣堅定。
「咦,你為何這般肯定?」
「這還有啥講的?陛下躬身兩次扶主公上坐,且讓主公坐在白相國的位置上,這意思不是明擺著的嗎?」
「呵呵,」陳軫笑道,「話雖這麼說,但雨滴不落到頭上,只打雷不算下雨。」
「聽主公話音,是否還有變數?」戚光問道。
「是啊。」陳軫微微點頭,「就是那個公孫衍,你得給我盯牢他,看看都有啥人朝他家的房門裡鑽。」
「主公,」戚光眉頭一橫,「真要是這小子擋道,依小人之見,將他做掉不就得了!」
「你呀,」陳軫白他一眼,「其他都好,就是整日裡想著做掉這個做掉那個,這就過了!常言道,得饒人處且饒人,為人處世,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你想想看,公孫衍不是孤身一人,有多少人都在守著他,巴望著他。尤其是那朱威,去年就恨不得讓他坐到相位上。在這節骨眼上,我們稍出差錯,就會雞飛蛋打,前功盡棄。再說了,連個龐涓你們都做不掉,莫說這個公孫衍了。你還不曉得此人厲害,別的不說,單是他手中的那柄吳鉤,也足以把你們震住。那是老白圭贈他的,據說當年伍子胥也曾用過,削鐵如泥哩!」
戚光巴咂下嘴巴,不敢再說什麼。
「去吧,告訴丁三他們,無論看到什麼,只需記在心裡,莫要給我多事!」
「小人遵命!」
戚光隨即安排丁三與一幫伶俐的潑皮,或扮作鞋匠,或扮作小販,遊蕩在公孫衍宅院附近,自早至晚,一刻不停地守著那扇破舊不堪的柴扉。
錯午時分,一個眉清目秀的陌生男子逕自走來。瞧那樣子,似是第一次來到此地,觀望許久,又問過一個路人,才在柴扉前面停下,連敲幾下柴扉,見無人應聲,才啞起嗓子,朝裡喊話:「有人在嗎?」
公孫衍拖拉著一雙木屐走出院門,將他打量一番,也似不認識他。
來人深揖:「是公孫先生嗎?」
公孫衍點頭:「仁兄是——」
來人從袖中摸出一物:「在下無意中得到這片竹簡,聽說是先生的,特來奉還。」
公孫衍接過一看,正是自己交予朱威的那片,心頭一震,目不轉睛地將來人一番打量,還過一禮:「是在下不小心丟的,謝仁兄了。」
來人正是易過裝的毗人。
毗人再次拱手:「公孫先生,在下有個不當之請,請先生成全。」
「仁兄請講!」
「在下讀了這片竹簡上的文字,甚感興趣。可這一片前後不搭,讓在下心癢難耐。在下甚想看看其他竹簡,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這些竹片不過是在下信手所寫,」公孫衍應道,「仁兄若有雅趣,可進寒舍惠閱。」
毗人謝過,跟從公孫衍走進院子,逕入正堂。
看到地上成捆的竹簡,毗人傻了,連公孫衍請他就坐的聲音都沒聽到,情不自禁地蹲在地上,拿起就讀。
毗人讀過一片又一片,讀完一捆又一捆,完全沉浸在公孫衍的《興魏十策》裡。公孫衍坐在一邊,眼角時不時瞄他一眼。
毗人一氣讀了一個時辰,許是蹲得累了,乾脆一屁股坐下。
公孫衍緩緩站起,從一個壺裡倒出一碗白開水,擺在几上,拱手道:「在下旁無他物,只能拿白水招待仁兄了。」
毗人接過開水,咕咕一氣喝下,放下水碗,朝公孫衍揖道:「謝先生的白水!」指著地上的竹簡,「先生寫得實在精彩,可惜在下記性不好,難以將之全記下來。在下還有一請,還望先生成全。」
「仁兄請講!」
「在下想將這些竹簡拿回寒舍細細賞讀,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這——」公孫衍面呈難色。
「此為先生心血,在下理解。」毗人微微一笑,「您看這樣如何?在下先拿一捆賞讀,讀畢即行奉還,另換一捆。」從腰上解下一隻玉珮,擺在几上,「這隻玉佩權作抵押之物,望先生成全。」
公孫衍掃一眼玉珮,已知他是何人,遂拿起玉珮,遞還予他,笑道:「仁兄客氣了!在下隨手塗抹,仁兄願讀,在下謝猶不及,何能再收押物?」
公孫衍用繩子包紮兩大捆,共是五策,交予毗人:「本欲讓仁兄全都拿去,只是這物什兒太重,在下擔心仁兄不方便帶,只好先送仁兄一半。待仁兄讀完,若是仍舊有心品讀,使人來取即可。」
毗人拱手謝過,告辭出門。公孫衍送至門口,望著毗人一手提一捆竹簡,漸去漸遠。公孫衍正欲回門,一輛馬車急駛而來,離他二十步左右戛然而止。
公孫衍正自驚愣,一人從車上跳下,朝御手略一擺手,御手一揮鞭子,馬車轔轔遠去。
從車上跳下的是樗裡疾。不過,他也換過便裝,一眼看上去,似是一個收古貨的商人。
樗裡疾徑至公孫衍門口,深深一揖:「請問先生,此處可是公孫衍府上?」
《鬼谷子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