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節


童子領著陳軫三繞兩拐,不一會兒,引他走向四子所居的山坳。二人走到四子草舍前面,童子站在孫賓的門前大聲叫道:「孫師弟,有人尋你!」
童子連叫兩聲,沒有應答。童子推開屋門,見屋中空無一人,轉對陳軫道:「孫師弟必是林中去了,不到午時,想是回不來的。」
陳軫害怕孫賓追究安邑牢獄之事,原也不敢見他,但也不能空來一趟,正自無個處置,旁邊一扇門扉「吱呀」一聲洞開,張儀探出頭來:「大師兄,何人來尋孫兄?」
童子一看,指著陳軫道:「這位官人有話捎給孫師弟。」轉對陳軫,「這位是張師弟,要尋孫師弟,就讓他帶你去吧。」言訖,蹦蹦跳跳地朝草堂方向跑去。
望著童子走遠,陳軫轉身朝張儀揖禮道:「在下陳軫見過張……張子。」
張儀依舊倚在門後,探腦袋揶揄道:「子不敢當,叫我張儀就行。官人可是魏國朝中大紅大紫的那個什麼——上卿大人?」
聽到是風涼話,又想到自己眼下處境,陳軫不免臉上發熱,仍點頭道:「正是在下。」
張儀緩緩走出,背了兩手,歪腦袋盯著陳軫,繞他連轉數圈。陳軫正自心中發毛,張儀忽地在他前面站定,點頭道:「瞧這模樣,有點像。不過,陳大人不在魏國當差,來此何干?」
「這……」陳軫支吾一聲,「在下赴衛辦差,順道來此谷中一遊。」
「哦,原來如此。」張儀有點誇張地後退兩步,雙手抱拳,回揖一禮,「河西草民張儀見過魏國上卿大人。」
陳軫又揖一禮:「陳軫得見張子,幸甚,幸甚!」
「有『幸』即可,『甚』就不必了。」張儀指著草地,「上卿大人,請坐。」
陳軫看看草地,又看看頭頂火辣辣的太陽,正自猶豫,見張儀已在草坪的太陽底下盤腿坐定,只好也坐下來。
張儀問道:「聽說上卿大人欲尋孫兄,可有大事?」
「見到張子也是一樣。」
「那就說吧,上卿大人有何貴幹?」
「龐子可是張子師兄?」
「你是說龐涓?」
陳軫連連點頭。
「他是在下師弟。」
「龐子出山,一戰而敗齊軍,二戰而敗趙軍,天下為之震驚。魏王陛下對龐子甚是嘉許,聽說龐子師從雲夢山的鬼谷先生,特使在下來此,盛情相邀先生,陛下欲以國師之禮相待。」
張儀微微一笑:「先生答應上卿了嗎?」
「在下來得不巧,聽仙姑說,先生早些日子雲遊去了,在下引以為憾。」
張儀知道,定是玉蟬兒記恨陳軫,這才誆騙他,當下咧嘴笑道:「是不巧哩!既然你家陛下盛請先生,為何不使龐涓前來,反要勞動上卿大人?」
陳軫應道:「張子有所不知,龐子眼下貴為大將軍,聽說陛下還要封他萬戶侯,一日也離不開他。」
張儀爆出一聲長笑。
「張子為何大笑?」
張儀又笑數聲:「就龐涓那廝……哈哈哈哈……大將軍?萬戶侯?一日也離不開?哈哈哈哈……這個魏王著實好笑!」
「聽張子此話,」陳軫驚道,「龐將軍……難道天下還有勝過龐將軍的?」
張儀斂住笑容,身子前傾,壓低聲音,字字都是份量:「實話告訴你,在這鬼谷裡面,只要是個活物,就勝龐涓幾分。」
陳軫目瞪口呆,半晌方道:「張……張子,莫不是開……開玩笑吧?」
張儀從鼻孔裡哼出一聲:「誰才有心開玩笑呢?這麼說吧,上卿大人,龐涓所學,不過是先生的一點皮毛,先生用兵的真功夫,全都傳予孫賓了。」
「孫賓?」陳軫略頓一下,「就是那個從衛國來的孫將軍?」
「正是。怎麼,上卿認識他?」
陳軫哪敢說出當年送孫賓入獄之事,略一遲疑,連連搖頭。
張儀呵呵笑道:「量你也不知,想是大師兄漏與你的。」略頓一下,「這樣吧,我來告訴你。知道春秋武聖孫武子嗎?孫賓就是他的嫡親後人,在此谷中與龐涓同習兵法。」
「哦!」陳軫故作驚訝,「孫子既有如此才華,何不下山求取功名呢?」
「這個嘛,」張儀笑道,「孫賓自然不是龐涓,剛學一點皮毛,就要急匆匆地下山賣弄。」略略抬頭,「咦,上卿大人,你不是有話捎給孫賓嗎?」
陳軫笑道:「其實也沒什麼,該說的,在下都對張子說了。」
張儀當下沉臉道:「看來,上卿來此並無要事。既無要事,張儀就不陪了。」忽地從草地上爬起,拍拍屁股,抬腿就要離去。
陳軫也爬起來,口中急道:「張子且慢,在下還有一事求問張子。」
張儀紮住步子:「說吧。」
「張子也在此處修習兵學嗎?」
「修習兵學?」張儀連連搖頭,「不不不,打打殺殺有何意思?」
「那……」陳軫一怔,「敢問張子所修何藝?」
張儀湊前一步,在他耳邊神秘兮兮地悄聲說道:「上卿大人聽說過道嗎?在下跟隨先生修道。」
話音落處,張儀並不揖別,一個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入一條小道。
張儀的古怪舉止使陳軫大是詫異。
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陳軫愣怔好一會兒,方才撓頭道:「鬼谷士子,領教了。」
走出鬼谷之後,陳軫站在雲夢山外的三岔道口,左右踟躕,不知該去何處。原本與戚光約好在洛陽會面的,但眼下情勢,再去洛陽就沒必要了。
《鬼谷子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