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節


「請問荊先生,姑爺、姑娘此來郢都,可有在下幫忙之處?」
荊生略一遲疑,點頭道:「大人既然問起,姑爺倒有一事相求。」
「哦?」靳尚望著荊生,「只要在下力所能及,荊先生盡可說來。」
荊生撲哧笑道:「說起此事,倒有幾分好笑。姑爺是個天生棋迷,不知從何處聽聞殿下棋藝高超,不遠千里來郢,一心欲向殿下討教。」
「殿下棋藝高超?」靳尚一怔,沉思有頃,搖頭道,「在下侍奉殿下數年,未曾見過殿下與人對弈,不知你家姑爺從何處聽聞此事?」
荊生搖頭:「在下也是不知。」
靳尚沉思有頃,將禮盒合上,推予荊生:「荊先生,姑爺之請,在下恐難從命。公孫先生的厚禮,也請荊先生——」
荊生將禮盒再推回來,笑道:「靳大人,公孫先生的謝禮與姑爺所請風馬兩不相及,大人莫再推拒。」
「那……」靳尚略略一怔,「姑爺那兒在下如何交待?」
荊生從袖中摸出一隻信函:「只要大人能將此函轉呈殿下,姑爺也就感念不盡了。」
靳尚接過書信,細細審看一遍,看到並無異樣,抬頭問道:「請問荊先生,是何書函?」
「大人放心,」荊生笑道,「是我家姑爺親筆所寫,斷無冒犯之語。姑爺說了,只要殿下讀到此信,就一定會親來客棧,邀請姑爺前往手談。」
靳尚沉思良久,拱手道:「既是此說,在下信你了。荊先生,若無他事,在下告辭!」將信納入袖中,拱手揖過,走下樓去。
荊生提上禮盒,跟在身後,送至車上,拱手作別。
二樓的另一套雅室裡,香女撥開窗簾,望著靳尚上車的背影,轉對張儀道:「夫君,這事兒能成嗎?」
張儀探出頭來,朝靳尚瞟去一眼,微微一笑,轉身走回室內,指著几案上的琴道:「你的琴藝近日大有長進,得抓緊習練才是。」
香女「嗯」出一聲,回身坐到琴前。
楚宮,太子殿中,太子槐正與奉命前來的景翠、屈丐、逢侯丑三位年少愛將商議眼前危局,靳尚匆匆走進,叩道:「微臣叩見殿下!」
「靳尚,」太子槐白他一眼,「景將軍他們早已到了,本宮使人四處尋你,皆說不見,你到何處去了?」
「回稟殿下,」靳尚看一眼景翠,「微臣接到請帖,前往拜見景將軍的友人去了!」
「在下的友人?」景翠一怔,「他是何人?」
「是位姓荊的,從葉城來。」
景翠急道:「可是公孫肉林的荊先生?」
「正是。」
太子槐臉色一沉:「一個賣肉的為何請你?」
「回稟殿下,」靳尚應道,「此人有個姑爺名叫張儀,是中原士子,深諳黑白之道。此人不知從何處聽聞殿下棋藝高深,特來郢都,欲向殿下討教。荊先生不知景將軍已經回郢,聽聞微臣侍奉殿下,特別使人登門求請。」
「向本宮討教棋藝?」太子槐略略一怔,冷笑一聲,「國難當頭,莫說本宮不善弈棋,即使善弈,眼下何來這份閒心!」轉視靳尚,「你是如何回復他的?」
「回稟殿下,」靳尚眼珠兒一轉,「微臣聽聞此事,甚覺可笑。只是有礙於景將軍面子,不便發作,推說殿下國事繁忙,沒有閒心對弈,要他速離郢地,尋他人對弈去。」
「嗯,」太子槐點頭,「回得甚好。後來呢?」
「那位姓荊的不肯罷休,從袖中掏出一信,務要微臣轉呈殿下,並說殿下看到此信,一定會於百忙之中,親來客棧與他家姑爺手談。」
眾人盡皆怔了。
太子槐緩緩將頭移向靳尚:「書信何在?」
靳尚從袖中摸出一書,膝行幾步,雙手呈上。
太子槐拆開一看,見裡面是一帛書,帛書上僅有七字:「殿下欲弈天下否?」
太子槐神色立變,匆匆將帛書疊起,納入袖中,轉對靳尚:「此人現在何處?」
「回稟殿下,就在麗水旁邊的那家客棧。」
太子槐忽地起身:「快,擺駕客棧,本宮這就與他手談!」
「微臣遵命!」
章華台前殿,楚威王站在巨大的楚國版圖前,眉頭緊皺,一動不動。內宰小心翼翼地站在身後。令尹景捨手拄枴杖,站在右側。
自愛子景合戰死疆場後,景捨一下子老了,頭髮幾乎全白,平時極少出門,國事更不多問。此番越人襲境,威王緊急召請,景捨這才拄著枴杖,匆匆忙忙地一路趕到章華台。
版圖上標著許多箭頭,北部項城、陘山一線是魏人,西部房陵一線是巴人,西北商於谷地是秦人。魏人的箭頭直指項城、方城,巴人的箭頭直逼房陵,威脅郢都,秦人的箭頭呈多個方向,直指漢中、襄、鄧、宛等處。另有兩支箭頭位於東部,顯然是新近添加的,特別粗大,一支沿江水上行,是越人水路,另一支沿江北上行,是越人陸路。兩支箭頭幾乎是並肩齊驅,已逼昭關,方向是雲夢澤。
楚威王凝視這些箭頭,有頃,轉對內宰:「昭陽、屈武幾時可到?」
「回稟陛下,」內宰應道,「若是不出意外,昭大人明日午時可至,屈大人後日申時可至!」
楚威王「嗯」一聲,目光重又回到版圖,盯有一時,轉向景捨,輕聲歎道:「唉,寡人悔不聽老愛卿之言,倉促伐宋,折兵六萬不說,這又丟掉陘山,處處被動!」
景捨老淚流出,緩緩跪下,泣道:「陛下能有此悔,老臣心中甚慰!」
「老愛卿請起,」楚威王雙手拉起景捨,扶他至殿中几案前坐下,自己也於主位坐了,望著他道,「眼下局勢,老愛卿也都看到了,魏人奪我陘山,秦人佔我商於,巴、蜀起爭,巴人東移,迫我房陵,寡人正自苦悶,越人這又水陸並進,真就是雪上加霜啊!」沉吟許久,「老愛卿,寡人思來想去,苦無應策,今召老愛卿來,是想聽聽老愛卿之見。」
「陛下,」景捨奏道,「兩人相爭,力大者勝;兩家相爭,人多者勝;兩軍相爭,將智者勝;行兵佈陣,不在兵多糧多,而在將軍智謀。魏有龐涓,不可與其爭鋒。秦人佔我商於,短期內無力再與我爭。巴、蜀起爭,巴人之敵在蜀不在我,雖然東移,並不可懼。眼下可懼者,唯有越人。越人與我習性相近,知我甚深,況我精銳盡在西、北,腹地空虛,不堪一擊。越人近海,習舟船,善水戰,舟師所向無敵。我近年為爭中原,只重戰車步騎,幾無舟師可與爭鋒。越人若是逆江水而上,勢必長驅直入,經雲夢澤進襲郢都。」
「老愛卿所言甚是。」楚威王連連點頭,「如何禦敵,老愛卿可有良策?」
「依老臣之見,」景捨將早已想好的思路和盤托出,「我可遷徙都城,遠離雲夢大澤,暫避越人舟師,以免當年吳禍重演。」
楚威王眉頭微皺:「遷都可避越人舟師,越人陸師又當如何?」
《鬼谷子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