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節


「這——」淳於髡凝緊眉頭。
「前輩若是不樂意,晚生只好另求他人了。」蘇秦說完,作勢欲走。
「哎哎哎,」淳於髡急急攔住,晃晃光腦袋,「不瞞二位,老朽也曾偷人,是夜裡偷,偷女人,不過,老朽不說偷人,只說偷香。蘇子提議在大白天裡偷男人,於老朽倒是新鮮,想必刺激,容老朽再想想不遲。」抓耳撓腮,裝模作樣地陷入苦想。
看著他的滑稽樣子,蘇秦、田嬰皆笑起來。
第六章暗度陳倉,淳於髡魏國盜孫臏
半月之後,齊威王詔命淳於髡為使臣,載食鹽五十車使魏,慶賀齊、魏縱親。飛刀鄒夾在使團中,隨侍淳於髡左右。蘇秦亦在稷宮住下,或從雍門周習《韶》,或與稷下諸先生、學子及齊國朝臣商討在天下縱親的框架內,如何行施聯邦共治、天道貫通之道。
時下春節早過,天氣回溫,春暖花開,大梁人開始到戶外放風箏。魏惠王看到,童心大起,使毗人做出一個巨大的鷹狀風箏,在御花園裡親手放飛。望著風箏漸起漸高,惠王的心境亦如這風箏一般,隨暖風飄升。
「陛下,」毗人將手掌搭在眼上,遙望高高在上的風箏,「都成小黑點了。即使真的蒼鷹,怕也飛不了這麼高。」
「呵呵呵,」魏惠王鬆了兩圈手中的絲線,樂道,「看這勁頭,它還要升呢!」
「陛下,」毗人笑道,「幾年大治,大魏的國勢就如此鷹,直上九霄了!」
「嗯,」惠王點頭道,「說得好!它飛得越高,向下俯衝的力量就越大。聽說嬴駟養了只黑雕,寡人倒想看看,是他的黑雕厲害,還是寡人的蒼鷹厲害。」
「陛下又要伐秦了?」毗人輕聲問道。
「這還用說,」惠王朗聲說道,「河西在寡人手裡失去,自也要在寡人手裡奪回來。若是不然,百年之後,寡人何以面見列祖列宗?」
「陛下之願就要實現了,」毗人不無高興地接道,「眼下齊國亦入縱親,若是楚國亦入,山東列國真被蘇子合成一體,秦國縱有銅牆鐵壁,怕也頂不上半年。」
惠王應道:「縱使列國沒有縱親,寡人也要伐秦。寡人勵精圖治數年,今已庫糧充棟,武卒復興,賢臣盈朝,更有龐將軍威服列國,虎賁之師無人可敵,寡人怕誰來著?」略略一頓,「不過,話說回來,蘇子合縱,六國縱親,是好上加好,可謂天助我也!」
正在此時,值事內臣引朱威急步走來,在惠王面前叩道:「啟奏陛下,燕使來朝,送陛下千里馬一匹,陪送良馬五十匹;趙使來朝,送陛下謳伎一人,舞伎十人,樂伎十人;齊使來朝,贈精鹽五十車,以賀縱親!」
「呵,」惠王喜道,「列國縱親,好事連連哪!」頓一下,「田因齊使何人來了?」
「淳於髡。」
「是老夫子呀。」惠王呵呵笑道,「他不是在邯鄲嗎,何時去臨淄了?」
「稷宮祭酒彭蒙謝世,淳於髡趕去追悼,齊王差他來了。」
「好好好,」惠王又笑兩下,轉對毗人,「得道多助啊!列國使臣紛紛來朝,寡人也不能慢待,你排個日程,寡人分別召見。」
「臣領旨。」
惠王甚是喜歡淳於髡,叮囑毗人將他排在後面,以便留出時辰暢聊。
翌日後晌,毗人首先安排燕使覲見,然後是淳於髡。燕使好馬,自比伯樂。惠王聞言大喜,順口向他討教識馬之道,相談甚篤,竟然忘了時間。毗人趕至,報稱齊使淳於髡已至,在殿外候見。燕使告退,毗人引領淳於髡覲見。
淳於髡叩見已畢,惠王請他坐下,心中卻在回想方纔的識馬之道,表情恍惚。
淳於髡凝視惠王,有頃,起身叩道:「陛下,草民告退。」
「哦,」惠王一怔,點頭道,「好好好,那就明日後晌吧。」
第二日後晌,淳於髡依約再至,叩見之時,見惠王仍在恍惚,迅即叩道:「陛下,草民告退。」不及惠王說話,再次起身退去。
惠王打個驚愣,不無尷尬地掃一眼毗人。
毗人急追上去,不無抱歉地對淳於髡道:「先生,明日後晌復來如何?」
第三日後晌,淳於髡如約叩見。惠王起身,親手扶他坐下。
淳於髡落席,再次凝視惠王,見其精神氣色已與前兩日判若兩人,拱手揖道:「陛下,草民又來打擾了!」
惠王擺擺手,呵呵笑道:「先生,不說這個了,寡人存有一事,甚想問你。」
「陛下請講。」
「先生兩番覲見寡人,皆是未發一言,起身即走,是寡人不足與語呢,還是另有緣故?」
「非陛下不足與語,實乃陛下心猿意馬,無意會見草民。」
「哦?」惠王大奇,「你且說說,寡人怎麼心猿意馬了?」
「回稟陛下,」淳於髡拱手說道,「髡前日求見陛下,陛下意在馳騁;髡昨日求見陛下,陛下意在音聲,草民是以告退。」
惠王驚駭,油然讚道:「嘖嘖嘖,先生真是神了!不瞞先生,前日先生來,碰巧燕使獻千里馬,寡人好馬,雖見先生,心實系之;昨日先生來,碰巧趙使獻謳伎,寡人聞其聲美,未及試聽,雖見先生,心實系之。」轉對毗人呵呵笑出幾聲,「看見沒,淳於子就像鑽進寡人心裡的蟲子一樣,連寡人想啥,他都知道!」
毗人亦笑起來,轉對淳於髡,隨口問道:「先生既是陛下心裡的蟲蟲,可否說出,陛下這陣兒所想何事?」
淳於髡微微一笑,點頭道:「待草民試試!」果真面對惠王,緊閉雙目,煞有介事地提精運氣,似乎真要將他的元神鑽進惠王心裡。
惠王心裡陡然一震,如臨大敵,全神貫注地緊緊盯住淳於髡。約過三息(一呼一吸為一息),淳於髡長出一口氣,睜開眼睛。
惠王既緊張,又好奇,兩眼眨也不眨地緊緊盯視著他,試探著問道:「先生,寡人在想什麼?」
淳於髡晃晃光腦袋:「陛下在想,這個老禿頭,難道他還真能變成一條蟲子,鑽進寡人的心窩子裡?」
「神了!神了!」惠王似是不可置信,連聲驚呼,「寡人方才真就是這麼想的!」
淳於髡大笑起來。
毗人已經看出淳於髡是在故弄玄虛,佯作歎服,盛讚幾句。惠王興致大起,與淳於髡海闊天空,從天下大事到養生之道,從治民方略到御女之術,暢談兩個時辰。
淳於髡見天色昏黑,起身叩道:「陛下,時辰不早了,草民告退。」
魏惠王似也累了,拱手道:「與先生說話,真是快意。近些年來,田因齊處處事事與寡人作對,順寡人心思的,推來算去,唯此一事,就是選先生來使。」
淳於髡叩道:「謝陛下抬愛。」
《鬼谷子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