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在給我大舅爺辦完喪事沒多久,就有命令下來要我三舅爺回部隊去。隨後他就被派到一個荒涼偏僻沒有人煙的近山地方,那裡只有零星幾件房子,更多的都是軍用帳篷。我三舅爺是上午到達的,隨後他就被要求穿上白大褂、戴口罩、手套,然後就是學習如何進行消毒。
白天的時候並沒有安排什麼具體工作,我三舅爺一直處於待命狀態。到了傍晚,他終於接到了第一項任務,就是在遠離駐地的地方挖坑。在坑挖好之後,他又馬上接到了下一個任務——抬屍體。
被派到那裡的戰士被兩兩分成一組,然後就從駐地將屍體用擔架抬出來並扔進挖好的坑裡。我三舅爺記得他第一天晚上一共抬過去八具屍體,而總共扔進坑裡的屍體數量也絕對超過一百了。
在所有屍體全部抬完之後,我三舅爺就回到駐地進行全身消毒,然後才能回帳篷裡休息。而就在他往帳篷那邊走的時候,他看到了駐地外面的火光,火光的位置顯然就是之前扔屍體的坑。
第二天白天,軍用卡車來來回回送來了好幾批病人,而我三舅爺依舊按照命令去挖新坑,到了晚上也依舊接著抬屍體進坑裡,然後便是焚燒。這種重複性的工作一連進行了四天,而到了第五天時,我三舅爺終於接到了一個新任務。
他和另外三個人戰士每人被分配了一把鐵鍬,然後就出發去了前一天焚屍的大坑那裡,而他們要做的工作就是將爬到坑邊的焦黑屍體鏟回到坑裡。這時候我三舅爺才意識到,之前他們扔進坑裡的並不完全是屍體,有的甚至還沒死!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當天晚上火光在駐地外面亮起來的時候,他甚至聽到了淒慘的哭嚎聲。
兩個半月之後,我三舅爺的工作結束了。據他所說,這兩個月裡光是經由他手扔進坑裡的屍體起碼有五百。而類似這樣的坑到底在黑龍江還有多少,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事後軍區下令對這次工作的內容要全部保密,但這種保密實際上並沒有多大意義。一是當時的信息傳播技術不發達,鬧鼠疫的事也就是當地人知道;二是被餓死的人遠比得鼠疫病死的人要多得多,恐慌之類的反應根本沒有出現,或者說當時的人們每天都處在對飢餓的恐慌之中。
等二十多年過去後,人們只記得三年自然|災害,只記得缺糧少米的大饑|荒,雖然偶爾也有人提起自然|災害期間的瘟疫,但更多人都願意相信那只不過是一塊遮羞布、一句官方借口而已。
也正因為沒人相信了,所以我三舅爺才會將那個一直悶在他心裡的秘密告訴給了我爸,然後在今天也將這個秘密告訴了我。
顯而易見,屍毒所傳遞的鬼信息正是當年處理染疫屍體的場面。
根據我三舅爺的說法,被扔進坑裡的屍體中顯然有一些是沒死徹底的。如果我是那些沒死徹底卻又被扔進火坑裡的人,那我絕對不會認為我是病死的,我會覺得我是被燒死的,而且死的很冤!我明明可以得救,但卻被活活燒死了,我冤,我有怨!
在開發區那邊襲人的火團就是那些被燒死的活病人,這一點我已經可以斷定了,但是還有三個問題是我無法想明白的。
是什麼人將這個信息以屍毒骨粉的形式傳下來的?
正月初八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讓這些消停了五十多年的怨鬼出來作亂的?
為什麼這些鬼會逢八襲人?
我將這三個問題拋給了我三舅爺,希望他可以給我一點提示。可惜他老人家沒能在這三個問題上進一步幫到我,他只能確定當年挖坑的位置應該就是現在的市西,另外坑沒有集中在一個地方,而是分散在當時駐紮地的周邊。
在結束了與我舅爺的通話時已經快到晚上九點了,每次大火團出現大概都在九點到十點之間,我想這個時間段應該也就是五十多年前焚屍的時間。我怕我的電話會打擾喬偉他們除鬼,所以一直等到十點半才打電話過去。
事情和我想的一樣,喬偉告訴我鬼火是在九點四十多的時候出現的,而且本體正是一個全身著火的人。
我本想直接跟喬偉講我剛剛聽來的五十年前那次瘟疫焚屍事件,可喬偉卻急著說他在驅鬼的時候發現了一件十分可疑的事,他覺得非常有必要跟我當面詳細說說,然後再一起討論一下。
於是在半個小時之後,我到了鄭程送給喬偉的那套房,而喬偉也已經準備好了宵夜和咖啡,看來是準備跟我研究一整晚了。
我進屋後就先把瘟疫焚屍事件跟喬偉講了一遍,隨後也同樣提出了那三個我找不到答案的問題。
在認認真真地聽我說完這些之後,喬偉立刻道:「我想我們已經離答案非常近了。」
我不知道喬偉為什麼會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但明顯他所發現的那個可疑事件肯定跟我提供的線索之間存在著一些重要聯繫!
這個可疑事件就是今晚整個驅鬼的全過程,我這個外行聽不出其中的門道,但在喬偉的詳細解釋下我也覺得事情真的一下子變得明朗起來了。
在火事出現的第一時間喬偉就頭一個趕到了現場,而那大火團也幾乎在喬偉出現的同時躍了出來。喬偉按照他慣常的方式準備將火團打散,可是他的咒符術剛使用到一半就被白蟒仙給擋了下來。
隨後,白蟒仙用了一個喬偉也叫不出名堂的白紙咒符。咒符生效後,大火團立刻熄滅然後現出了裡面的鬼魂,緊接著那鬼魂竟跟著白蟒仙離開了著火的室內來到了外頭,並最終被白蟒仙收進了一個埋在花壇中的陶土罐子裡。
喬偉當時以為那是一種鬼魂封印術,可在白蟒仙往土罐裡撒了一些粉末狀的東西後,那鬼魂的上半身竟又從罐子裡冒了出來,並且痛苦地哭嚎掙扎著,就像是再重現死亡時的那一幕一樣,隨著白蟒仙將土罐狠狠摔成了碎片,那鬼魂也跟著一併消散了。而在摔碎土罐之前,白蟒仙的臉上明顯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16、明爭暗鬥
白蟒仙自然不會將他使用的咒符術和封鬼術的名堂告訴喬偉,所以喬偉乾脆去問了他的太師叔齊震,這也就是喬偉為什麼沒在驅鬼結束後馬上聯繫我的原因。
據齊先生所說,陶土罐封鬼術在春秋戰國時期就有了。齊先生年輕的時候曾經驅除過一隻千年惡鬼,這個惡鬼就是被封在一個戰國時期的陶罐裡的。
在中國唐代的時候,隨著陰陽術傳到日本,陶土罐封鬼術以及白紙咒符也一起東渡,並在日本獨立發展成了一個新枝。一直到現在,日本關於陰陽師的影視作品中也總是能看到白色的咒符以及陶土罐的身影。
相較於日本,白色符咒在中國則要少見得多,陶土罐封鬼術更是已經被徹底淘汰了。
白色在五行中取意為金,但無論是南茅還是北馬都會使用金屬刀劍助五行金氣,在紙符的選擇上也多使用紅色或者黃色;至於陶土罐封鬼術,且不提準備步驟的繁瑣,單是土罐易碎不好保存這一個重大缺陷就足以致其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
早在八齋堂第四代,也就是齊先生的師傅那一代,封鬼就已經很少使用土罐和紙封條了。等到了第六代時,更是全部改用小巧結實的鋼化玻璃,並用血印代替封條,這也是喬偉封住火犬的那套方法。
在齊先生所認識的鬼事圈內人中,懂得使用土罐封鬼術的人不超十個,而且都是跟他年紀相仿的老頭子。而在僅有的這幾個人懂得土罐封鬼術的人裡,又沒有任何一個是慣用白色咒符的。再加上齊先生對這個白蟒仙一點印象都沒有,所以他覺得這個白蟒仙的本事很可能是跟日本的陰陽師學的。
當然,師出何處並不是疑點的關鍵,真正可疑的地方就在於陶土罐封鬼術本身。
喬偉從齊先生那裡得知,陶土罐封鬼術更像是一種陷阱,需要提前將土罐埋入地下,再在土罐所在地的周圍布下符陣,情況非常類似抓火犬的時候齊先生所使用的水牢鬼陣。但不同的是,陶土罐封鬼陣的佈置時間更長,符咒的畫法也要求更精準,絕對不是一兩分鐘就可以搞定的,即使是技巧再熟練的人也需要兩三個小時進行準備。
但在上午的時候李禿子說得清楚,鬼火出現的地點根本沒有規律。喬偉覺得李禿子沒撒謊,我也覺得那孫子在當時的情況下不會騙我們,但白蟒仙卻在極短的時間內布下了陶土罐並將鬼火封印住了!
為什麼?
要麼這白蟒仙是個比齊震老爺子技術還高明的後起之秀,要麼他就是早知道鬼火會在哪裡出現而進行了提前的佈置。喬偉更傾向於後者,我也是同樣的想法。
另外一點,那白蟒仙明明已經封住了鬼火,但卻又將土罐打碎,這樣一來只會將鬼魂打散,並不會將其根除。而從白蟒仙失望的表情來看,喬偉覺得這白蟒仙很可能是在挑選最兇猛的鬼魂做護身仙,因為感覺抓到的不夠給力,所以就直接扔掉了。
還有,如果那些鬼魂是在初八那天衝破了某種封印,然後開始進行傷人活動的話,那它們沒道理一次只出現一個,更合理的情況應該是像之前那三棟鬧鬼高層一樣群鬼齊出。所以喬偉認為是有人故意緩慢地將這些怨鬼釋放出來。
再結合白蟒仙先前抓鬼又放鬼的行為,就很容易推導出一個結論——在正月初八那天搞名堂的人就是白蟒仙,他知道五十年前市西有過死人,這種積屍地裡的鬼怨氣最重,他就是要從這百十來個怨鬼中找到最凶的做護身仙。
但有一點是我不明白的,那就是抓一個兇猛的護身仙對鬼事先生來說有什麼特殊意義。
喬偉解答說:「跟所有的行當一樣,鬼事先生之間也都存在著競爭和較量,鬼事堂與鬼事堂之間的明爭暗鬥更是從來沒停過。在太祖師傅剛建立八齋堂的時候,八齋堂還只是個籍籍無名的小堂口,就是靠著太祖師傅與其他鬼事堂之間的鬥法較量才逐漸將八齋堂的名號叫響,鬥法的重頭戲就是護身仙之間的比拚了。」
「那聽你這意思,這個白蟒仙是準備要踢館了?對八齋堂下手?」
「不知道。」喬偉腦袋一搖,「不管他是準備針對哪個鬼事堂的,他這個做法可不咋地。」
「何止是不咋地啊!」我也朝喬偉晃了下手指,「醫學院實驗樓那場火可燒出來不少鬼,在背後給李禿子出招的估計就是這個白蟒仙,沒準都是他親自動的手!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白頭髮老雜毛就是殺人犯了!」
《陰陽詭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