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汽車駛到了市區,在瀟瀟足療店停了下來。仰頭望去,這個足療店規模宏大,裝修得金碧輝煌。能出入這種場合的定是些非富即貴的人了。
  磊哥見到這場景,咋舌道:「好傢伙,這這這這這……這得是什麼人才能出入的場合啊!」因為常年和雕塑泥打交道,磊哥的衣服上斑斑點點的全是泥點子,說句不好聽的,乍一看和一個民工沒什麼區別。如果他要進去的話,肯定會被門衛攔下來。
  幸虧我們一早就有準備,後備箱裡有一套高檔西裝,是平日薛總應酬時穿的。於是我們就讓磊哥在車裡換了衣服,繫上領帶後,磊哥立馬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剛子又把自己的一副太陽鏡貢獻出來,磊哥戴上後仿若脫胎換骨。我們幾個輪番給磊哥打氣,磊哥這才鼓足勇氣,拉開車門向瀟瀟足療店走去。看著門衛點頭哈腰地將磊哥迎進店內,我們的神經也隨之繃起。金鎖坐在後排,透過深色車窗玻璃盯著門口:「你們說……磊哥這次會成功嗎?」我看了一下表說道:「應該沒問題,依我以前在酒店工作的經驗來看,這個時候正是這種場合的高峰期,人肯定不少。大佐之前不也說了嗎,這種亡命徒的典型心理就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個時間段人流量最大,就算是發生什麼事情,他也好跑。」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轉眼半個小時了,除了進進出出的客人,並沒有一個像麻克身形的人到這裡。
  我暗忖道:糟糕,不會是那些人沒有及時給麻克報信兒,他察覺到了什麼吧?這種人的嗅覺往往比狗還靈,稍微有個風吹草動就會溜之大吉。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做了這麼多的工作可就功虧一簣了!
  我亟不可待地又看了一下手錶,右手捏著一支沒有點燃的香煙,橫過來反覆在鼻子底下嗅著。突然,韓笑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四哥,你快看!」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個老者顫巍巍地走過來,手裡的枴杖「咚咚咚」地敲著地面,這個老人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見過。猛然間,我注意到他的手腕,趕緊示意大家:「別慌,再等等,看看磊哥有什麼消息。」老者在瀟瀟足療店的門口停了下來,先是抬頭看了看足療店的招牌,然後又警惕地看看周圍,將紅黑格子的圍巾拉了拉,遮住了大半張臉,低頭走了進去。韓光趕緊給磊哥打了一個電話:「磊哥,目標進去了,小心!」又過了大概十分鐘,磊哥出來了。他剛上車,我們就問裡面的情況怎麼樣。
  磊哥看了看足療店說:「那老頭兒剛出現,服務員就像是迎自己親爹似的。從頭到尾,老者一句話也沒說,服務員就把他帶進了一個偏僻的單間。過了沒兩分鐘,老闆娘也一扭一扭地進去了。我曾經試圖靠近那個房間,哪怕守在外面能聽到點什麼呢。可是房間的設計是隔音的,一點兒聲音都聽不到。反倒是服務員很警惕地走過來問我幹什麼。幸虧我腦瓜轉得快,說要找廁所。總之吧,裡面的情況我沒有摸清楚,對不住大家,白跑一趟。」「說哪的話,磊哥,你做得很不錯了!」我們都安慰著磊哥。畢竟他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何況心中還惦念著妻子和孩子,自然不同於我們這些年輕人了。
  我摸了摸下巴,仔細詢問了磊哥那個房間的位置,然後說:「磊哥,把你的帽子借我用用。」我拿過帽子戴在了頭上說,「我親自去一趟,最起碼我得想辦法找出國寶的所在。」三光說道:「我和你一起去。」他拿過了剛子的太陽鏡戴上了。「等一下。」韓笑叫住了我們,他拿出手機給我看了一條短信。內容是:一定要讓佳亮小心,注意安全,你們幾個一定要替我照顧好他。落款是「童萱萱」。我握著手機,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怔了一會兒後,我什麼也沒說,將手機還給韓笑,對三光說道:「走吧!」我們倆走到了門口,門衛穿得跟印度阿三似的,看到老遠走來兩位客人,開門迎出來:「兩位先生好,請。」隨手拉開迎賓門。我們點點頭走了進去。如果說外面是金碧輝煌的話,那內部除了奢華一詞,我想不出更合適的詞語來形容了。大堂的頂燈碩大豪華,光彩奪目;音樂噴泉伴著節奏變換著顏色;水池裡不是金龍魚就是銀龍魚;就連休息廳的座椅也是出自名家手筆。
  來到了前台,前台工作人員問:「您好,請問幾位?」「兩位。」我們按照規定辦理完了一切程序,就被服務員引領到了二樓大廳內,我看了看大廳的陳設,說道:「有包間嗎?」「有的,先生,不過價格高。」三光笑了:「高,能有多高?帶我們去看看。」服務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您這邊請。」我們來到了三樓,這裡是一個休息區,有躺椅和沙發,還可以點上一杯飲品小作休憩。
  在休息區的兩邊是林林總總大小不一的各個包間。門楣上用鎏金的牌子標著各個包間的名稱,如「足樂堂」「養生池」「長生殿」……我按照磊哥所說的位置認準了老者進去的那個房間,指著它隔壁的一個房間:「那間有人嗎?」「沒有,不過那是個雙人的大包間,是我們這裡消費最高的。」「多少錢?」「4800。」三光說道:「我們就來這個了。」安排我們進了房間後,服務員問道:「我們這裡的按摩師手法都很專業,請問二位喜歡什麼風格呢?」風格?我愣了。服務員解釋道:「有護士系、海盜系、警察系……」我和三光頓時明白了,原來這裡還玩兒制服誘惑!可是現在我們哪有心情幹這事?直接揮揮手說:「隨便。」為了讓戲看起來更真,最後又補了一句,「只要人漂亮就行。」「那就護士系和海盜系吧。請問二位還需要什麼飲品嗎?」我盯著隔壁的那面牆:「4800不含飲品嗎?」「包含飲品在裡面的,有啤酒和飲料。」「那就都上來吧。」「好的。」服務員這才出去。門剛一關上,我們倆迅速走到牆邊,將耳朵貼在牆上,可是不管怎麼聽都聽不到隔壁房間的任何聲音。三光皺著眉頭無奈地說:「怎麼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呢?」這時候,有人在外面敲門。
  「進。」我們倆坐回原位。兩三個服務生端著一個大果盤和各類飲品進來了,放下後說道:「兩位請稍等,我們的按摩師馬上就到。」等他們出去後,我們從飲品用具中拿出了空杯子,杯口對著牆壁,耳朵貼在了杯底……可是還是聽不到任何聲音。「咚咚咚」,又有人敲門,我們倆無奈地相視一笑,將被子放回原位。「先生,晚上好!」兩個甜美的聲音異口同聲地響起。我們倆回頭一看,天吶,鼻血差點兒噴湧而出!
  只見兩個妙齡少女風姿綽約地一左一右並排而立。一個人著護士裝,一人著海盜裝,說是衣服,卻基本都處於半透明狀態,除了關鍵部位有那麼幾塊布之外,其餘地方的春光一覽無餘!再加上那玲瓏的身材,年輕貌美的臉龐,相信只要是個男人都沒辦法抵擋得住這種誘惑!尤其是仔細看她們的長相,一模一樣,竟然是一對雙胞胎姊妹!
第十九章 冒牌警察
  我和三光故意鬧事,驚動了足療店的總經理,目睹了這些往來煙花之地的女孩的悲哀,也趁此摸清了地形及房間佈置。女孩向我說明了她的遭遇,唏噓感慨之餘,我決定報警,一可以幫她跳出火坑,二可以將麻克一網打盡!看到警察順利查封了瀟瀟足療店,我們都鬆了一口氣。晚上在天然居咖啡館開了一個小小的慶功會,就在慶功會上卻意外接到了楊洋的電話——那撥警察居然是冒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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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情此景,我和三光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兩個人相視良久,竟然都不知道說什麼。倒是兩個女孩先說道:「請問先生,你們想要哪種服務呢?」說著,兩個人就像報菜名似的,一個接一個地說出了這裡的各項服務及報價。最後沒有任何懸念,就是所謂的「特服」,也是要價最高的,2888元。
  我暗自笑了一下。三光皺起眉頭:「怎麼,特殊服務不包含在包間費裡?」兩個女的笑了:「對不起先生,不包含的。」三光低頭思忖了片刻,而後說道:「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不方便,這樣吧,我們再要一個房間。隔壁的房間有人嗎?」穿海盜裝的一個女孩說道:「沒有的……」突然,護士裝女孩拉了她一下,她一下子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語,雙唇閉緊,不敢再說話了。這一細節自然被三光和我察覺了。我問道:「到底有沒有人?」「有人的,那裡已經被客人提前包下了。」護士裝女孩回道。這當然是一個托詞,麻克之前去過那個房間。海盜裝女孩說那個房間沒有人,就證明麻克已經離開。可是離開後,卻找各種各樣的理由禁止客人入內,可見,隔壁的這個房間裡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我可以做一個大膽的推斷,房間裡存放著那八百多部敦煌佛經。
  三光反問道:「有客人提前包下,那意思就是我們不能進嘍。唉……」他歎了一口氣,對我說:「要不咱們換一家?」我點了點頭,拿起外套。一見我們要走,兩個女孩著急了,趕緊說:「先生,這樣好不好,我帶您去另一個房間。隔壁的房間還沒來得及打掃,采光也不好。我……」我揮了揮手說:「算了,你看看,我們哥倆本來想在一個房間裡的,不是不方便嗎,就想另外再訂一個房間,可是又不想離得太遠,你們既然不同意,那沒辦法了。」「可是……可是你們飲品都訂好了,果盤也給你們上了……」「我們也沒用啊!」說著,我們拉開房門往下走。海盜裝女孩見狀趕緊拿起包間內的電話撥打了一個號碼。
  我們剛走到二樓,就見一個西裝革履的人走上來,四十多歲,油頭粉面的,見到我們,趕緊站在樓道上張開兩隻胳膊攔住我們的去路,笑呵呵地說道:「二位,二位留步,呵呵呵呵。」「請問你是……」「哦,我是這裡的總經理,二位,咱們上去說,上去說。」幾乎不容我們說句話,就連請帶拉地將我們拽回了三樓。三樓是整個足療店消費最高的地方,裝修雅致,除了一些特定的大客戶,很少有人光顧。此時也是冷冷清清,沒有旁人。
  總經理很客氣地讓人端來了茶水,然後遞上了名片笑盈盈地說:「呃,我叫王林發,我已經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經過,十分抱歉,真的。按理說,客人進店就是上帝啊!我們員工對您不敬,我向您道歉。」說著,他沖房間叫了一聲,「你們倆出來!」兩個女孩很害怕的樣子,幾乎是貼著牆根出來的,兩隻手扭捏著,一雙驚恐的眼睛看著總經理。總經理雙手叉著腰,西裝的下擺扭到了後背上,露出了突兀的啤酒肚,厲聲說道:「我平時是怎麼跟你們說的,啊?你們就是給我這麼招待客人的?」還沒等我和三光反應過來,「啪」的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海盜裝女孩的臉上。女孩尖叫一聲,捂著臉靠在了牆上。
  不想總經理一把揪住了她的頭髮:「你他媽還叫,我讓你……」順勢就要往牆上撞。「等一下!」我厲聲喝止,衝上去抓住了總經理的手腕,「王總,怎麼說人家也是個女的,權當給我個面子,你把她臉打花了,一會兒我們也不能盡興了。」王林發一聽我這麼說,知道我們有留下來的意思,趕緊說:「行行行,那我今天就沖您的面兒。」轉臉對海盜裝女孩說,「小心著點兒。」他轉回身子來又點頭哈腰,「二位,您請。」「先別忙,我們留下來可以,但是有一個前提,我們只要隔壁的這個房間。」我指指隔壁的房間。「這……這這……先生,你真是讓我難做啊,這間房已經有客人包下了。
  他的東西都存放進去了。」三光也站起來了,笑著說:「王總,我這位兄弟一根筋,我是看明白了,哪間房都一樣。乾脆這樣,你打開房門讓他看一眼不就得了嗎?」王總看看三光,又看看我,想了半天,一咬牙說道:「好,我打開門讓你們看看!」他拿出鑰匙,打開了那間房的房門,推開房門一看,50多平米的房子沒有床、沒有櫃,甚至沒有任何一個傢俱,卻被相當大面積的古書擠了個滿滿當當。一瞥之下,雖然沒有看清楚,但是我敢肯定,這就是當初我辦理托運的那八百多部敦煌佛經。
  王總迅速關上了房門,笑著說:「您看,我沒撒謊吧?客人包下來當庫房了,呵呵呵呵。」我故意嘟囔了一句:「真他媽晦氣!」三光逢場作戲地點了另一個房間,王林發為表示歉意,贈了一個大果盤。在這裡一個大果盤的價格是588元,能這樣做,也算是一個大手筆了。
  可接下來還要面臨一個難題。一對雙胞胎的姐妹,我和三光必須各自挑一個。三光點上一支煙說:「你先挑。」語氣中帶著一股壞笑,明顯是想看我的笑話。
  我指了一下:「海盜裝吧。」王林發送我們進了各自的房間,叮囑她們好好服務,最後還說了一些客套話,然後就轉身出去了。海盜裝女孩的臉頰上還帶著紅紅的巴掌印,眼睛裡還含著淚花,但還是強顏歡笑地問:「先生,請問您需要什麼服務?」我擺了擺手說:「先不忙……」繼而盯著她的臉看著,這是一副姣好的面容,雖然說不上是國色天香,但是卻足可打動人心,再加上梨花帶雨,足以讓人不由地心生憐憫。「鈴鈴鈴鈴……」屋內的電話響了。
  女孩說道:「對不起先生,我接個電話。」她接通後,「哦」了兩聲,就掛斷了,然後對我說,「先生,你朋友有事先走了,他的賬我們會記到前台。」「嗯。」表面上我無所謂,但是我卻在心裡暗暗罵三光,「這叫什麼事,還是當大哥的呢!」「先生,先生……」「啊?」我回過神來。「您確定要特服了嗎?」「哦,先不急,陪我聊聊天吧。」從一開始這個女孩失語說出隔壁房間沒人,我就看出來她和一般的風塵女子不一樣,可能是涉世未深吧。我希望可以在和她聊天的過程中查到我想要的線索。「你叫什麼名字?」我端起了一杯飲料慢慢喝著。「我叫檸檬……」我明白了,像她們這種女孩怎麼可能用真名呢:「你多大了?」「……」女孩站在那裡,雙手侷促地擺弄著衣服的下擺。看起來,在這種地方,年齡也成了保密的問題。我站起來說:「你先坐下吧。你放心,我不會做一些那樣的事情,只是想找個人聊聊天,有一些事是生意場上沒辦法推卻的。」為了讓女孩相信,我不得不說出一些違心的話。
  女孩果然相信了三光只是我生意上的夥伴,她看著我。我反倒不好意思了,笑了笑:「其實我都有自己的妻子了。」這話倒沒有說錯,雖然沈晨雨只是我的未婚妻,可是在我心裡,她始終是我的妻子。女孩不無羨慕地說:「那你很厲害啊,年紀輕輕就有自己的事業了。」我卻說道:「哪裡啊,你單看見賊吃肉,沒看見賊挨揍啊!當初我什麼都沒有,沒錢、沒權、沒關係,我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地爬,慢慢有了今天的地位。說實話,也不容易啊。這社會我算是看明白了,人生嘛,誰都不可能一帆風順。我覺得人生就像是一道道的難關,一個坎兒接著一個坎兒,平庸者就倒在了困難面前,成功者才會不斷地去克服。」女孩忽然低下了頭,沉默了。似乎我觸到了她的痛處。我喝了一口飲料問道:「不如說說你的故事吧,為什麼會做這一行?」我說完這個問題,女孩的眼睛裡再次湧出了淚水,半晌沒有說話,只是在那裡默默地流淚。
  我放下水杯,從床頭櫃的紙抽裡抽出兩張紙巾塞給她。她接過去很小心地擦拭著眼淚,不敢弄花她的妝,等這一切做得差不多了,她說了一句:「我是被逼的……」我心中暗道:誰不是被逼的,好像說得每個人都沒有自尊心或者性飢渴似的。但是我現在是演戲,只能繼續問道:「被誰逼的?」女孩很坦然地說:「我姐姐……」我對此大吃一驚,忙問道:「就是……就是剛才那個女孩?」「嗯。」女孩哽咽著應了一聲。
  2
  我徹底陷入了一種人類最原始的心態——好奇。之前我在酒店工作過,雖然不曾參與其中,但是見慣了風月場上的種種事情。大家不過是逢場作戲,一夜過後誰都不會記得誰。很久以前曾和一人促膝長談,談及杜牧及秦淮河畔。他久經風月場,對我感歎:「現在的風月場所已遠不及過去了,過去的秦淮名媛需色藝俱佳,如今卻只重色,還是化妝化出來的……」雖是如此,但我知道,有那麼多的人去做這一行,無非是獲利頗豐,甚至到了最後,很多女子都習以為常了,「禮義廉恥」早已拋到九霄雲外了。但是眼前的這個女孩卻讓我有了一種憐惜之感,她是被她姐姐逼的,從之前的表現來看,怎麼都不像是裝出來的。如果是演戲的話,那我只能說她的演技足以問鼎奧斯卡的影后了。
  女孩低聲抽噎著,喃喃道出了當年的緣由:「我出生在南方的一個小鎮上,家裡除了爸爸媽媽、姐姐、我,還有一個弟弟。雖然很窮,但是一家人過得很充實。可是在我七歲那年,媽媽被車撞成重傷。送到醫院後,醫院卻因為沒有交齊押金為由拒絕搶救。最後……她還是走了。媽媽走後,爸爸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整天酗酒,都不下地幹活了。有一年趕上大旱,我家的地徹底荒了,這一下子我們家徹底沒有收入了。眼看家裡斷了糧,爸爸就對姐姐說:『你就別上了,女娃子讀書也沒什麼用,不如就讓你弟弟讀吧。你去城裡打工,貼補家用。』我記得那天晚上,姐姐哭了,哭得很厲害。我知道她是想讀書,可是她不敢跟爸爸說。因為每次爸爸喝完酒都會打我們。第二天,姐姐一大早就去學校了,可是這次跟以往不一樣,她沒帶書包。快到中午的時候,姐姐紅著眼睛回來了,她在裡屋,一邊哭一邊收拾著東西。「我們吃午飯的時候,家裡來人了。是同村的二牛,他是村裡出了名的萬事通。平時有誰去城裡打工都是通過他。
  爸爸對姐姐說:『在外邊好好掙錢,有城裡人看上你就嫁了吧……』最後姐姐跟著二牛含淚走了。」我感慨了一句:「你姐姐……也很不容易啊……」見女孩不說話,我問道,「後來呢?」女孩擦了擦眼淚,抬起頭來說道:「這種厄運很快就輪到了我身上,姐姐去城裡還沒半年,爸爸卻整天坐立不安,我一開始以為他是擔心姐姐,可是他後來說:『這女娃子真是沒心沒肺,這都快半年了,一毛錢都沒往家寄過。』又過了大概兩三天吧,他就帶回了一個男的,大概有四十多歲吧。我這時才知道,他是想讓我嫁人了,收點兒彩禮錢。」我真是氣憤了,身為一個男人,在家庭遭受厄運的時候理應承擔起家長的責任,可是這個男人卻想著用女兒來掙錢了,我問她:「你同意了?」女孩抬起一隻手背小心擦拭了一下眼淚:「不同意有什麼辦法呢?一開始我聽到這個的時候號啕大哭:『我不,我不嫁人!』那年我才16歲……我把自己鎖在裡屋,想讓爸爸進不來。可誰知道,他和那個男人使勁踹了幾腳門,門板直接掉了下來。然後也不管我怎麼叫怎麼反抗,爸爸拿了一根尼龍繩直接把我的雙手捆了起來,然後那男的把我扛在了肩膀。就這樣……我就算出嫁了。後來我才知道,這個男的只出了3000塊錢。
  就因為3000,我爸爸賣了自己的親生女兒……」我點了一支煙,忽然覺得這個女孩身上有太多的故事了,問道:「既然你都嫁人了,為什麼你姐姐還會找上你呢?」「那個男人是村裡出了名的老光棍,愛耍流氓,動不動就佔人家小媳婦的便宜,人又懶,村裡沒有姑娘看上他。家裡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買我的那3000塊錢是他借的,他不去想辦法還,而是讓我來掙錢還債。我懷孕了也依然是這樣,整天在地裡幹活。因為勞累過度,我的第一個孩子流產了……他聽說孩子流產後,沒有關心我的身體,當天晚上就毒打了我一頓,還不讓我吃飯,說是我害死了他的兒子。等到後來,我又懷孕了,這次我小心了很多,順利生下了一個孩子,可是卻是一個女兒。他一氣之下又對我拳打腳踢,然後把我鎖在了屋子裡。一連過了十幾天才放我出來。等我出來後,我卻發現我女兒不見了,我問他怎麼回事,他懶洋洋地說:『一個女娃子能有什麼用?養大了也是賠錢的貨,我把她賣了!』」聽到這裡的時候,我真是怒火中燒了,一記重拳打在了桌子上:「這個男人也太他媽畜生了吧!」「我記得當天晚上我哭得特別特別傷心,後來聽村裡人說,我姐姐回來了。
  好多人都說:『要不人家在城裡待這麼多年呢,可真沒白待,呵,你看看人家,從頭到腳,穿金戴銀的!你們家可風光嘍!』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能看到姐姐,我不是想沾光,是想姐姐能救我出去!第二天,姐姐就來了,這次回來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她燙著頭,上身穿一件貂皮大衣,裡面是一件黑色的毛線連衣裙,臉上的妝很漂亮。她看到我現在這樣很心疼,就和那個男人談條件。那個男的就一屁股坐到了床邊上,拿一根掃帚苗剔著牙,大大咧咧地說:『好呀,你要帶她走,行,拿一萬塊錢來,你帶她走了,我總得再娶一個吧,沒錢哪能行?』我氣壞了,因為有姐姐撐腰,我跟他喊了一句:『你把我女兒賣了,這筆錢又怎麼算?』可是我的話剛說完,那男的揚手就是一巴掌,我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姐姐趕緊說:『別打了,你太過分啦!不就是一萬塊錢嗎,我給你!』她打開了手上提的那個很精巧的小包,從裡面拿出了厚厚一摞子的錢,扔在那個男人的身上。鈔票散開,飛得到處都是。男人的眼睛裡儘是貪婪,他只顧著低頭撿錢。姐姐拉著我對我說:『以後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我們走。』」我吸了一口煙,說道:「其實你那時並不知道,你姐姐已經是被人……」「嗯,她那時就被人包養了,我那時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孩子,根本不知道這些情況。到了城裡,姐姐陪我買了好多好多的衣服,都是名牌。
  我當時不知道這些衣服為什麼那麼貴,只知道它們穿在我身上很好看。隨後我求姐姐幫我找份工作,姐姐說:『其實我這兩天也在找人,想幫你找一份工作,明天有個公司的老闆要跟你見面。』我問:『找份工作老闆還要親自見我嗎?』『唉,你不知道,現在城裡都這樣,再大的企業也是老闆親自挑員工,這不放心嗎!』「第二天,我就到了一家餐廳,是一家西餐廳,跟那個老闆約好了在這個地方見面。為了給我壯膽,姐姐陪我一起去的。因為第一次吃西餐,我顯得很笨,刀叉不會使,又喝了很多的酒。那個老闆沒有問我任何工作的事情,只是一個勁兒地敬酒。我開始不想喝,但是姐姐說過,酒桌上的規矩,對方敬的酒必須喝,要不然對方會很沒面子。我只能一杯接著一杯地喝……」我心中明瞭,說道:「西餐用的酒杯是紅酒杯,照這麼個喝法,那個老闆存心是要讓你喝醉。」
  「第二天我醒過來的時候身上一絲不掛,躺在了一家酒店的床上,那個老闆就在我身邊笑嘻嘻地看著我。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覺得自己好髒。我去找姐姐,哭著質問她為什麼會這樣,姐姐說:『你不要以為這是多大的事情,這在城裡很正常。咱們家沒錢、沒權,也沒有有權勢的關係,就靠這點兒還算不錯的長相了。要是你連這都豁不出去,咱們姐妹還憑什麼在城裡立足呢?人家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我恨得咬牙切齒,說了一句:『我要報警,我要讓那個渾蛋遭到報應!』「姐姐冷笑著:『報警?你去試試看啊!人家生意做到那麼大,當官的每年都等著他送禮,你一個農村來的小丫頭報警人家會理你嗎?咱們就是小老百姓,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你要是真的報了警,回頭這老闆肯定找你的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姐姐連哄帶嚇,我真的怕了,就沒有報警。農村的思想很封建,我一想現在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怎麼說也可以找個男的托付終身了,可是那個老闆就是想隨便玩玩,沒打算真的娶我。姐姐一年左右就換一個男的,就這樣,我們姐妹倆慢慢在城裡混不下去了,就決定北上。先是去了北京,可是北京那邊競爭壓力很大。姐姐決定離開北京來秦皇島,因為這裡是入關的必經之地,又是旅遊區,離唐山和東北都很近,有錢人不少。」我掐滅了煙頭:「你姐姐做生意一定是把好手。」轉而問道,「你想不想擺脫這種生活,回去安安定定地過日子?」女孩聽完這話,抬起頭來眼睛裡閃動著靈光:「想,當然想啦!」我拿起外套,問了一句:「這裡有後門嗎?」女孩指著一個方向:「從一樓這個方向走,穿過廚房就出去了。」我點了一下頭,也沒再說什麼就出門了。
  回到車上,三光一臉地壞笑:「咦,這麼快?」我沒有心情和大家開玩笑了,說道:「差不多就了結了吧,報警好了。」「現在就報警?」磊哥很迷惑。「剛才我們在那間房間裡看到了遺失的敦煌佛經……對了,麻克進去之後有沒有再走出來?」「沒有,我們一直盯著門口,從你們倆進去到現在,只有人進去,沒有人出來。」韓光很警惕地說。我揉了兩下太陽穴,拿起了手機撥通了警局朋友楊洋的號碼:「喂?」「呵呵,怎麼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你現在可風光了,就連敦煌佛經你都能找到。」楊洋很輕鬆地說。「還沒完全找到呢!」「怎麼呢?」「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怎麼樣?」「哦,關鍵時刻自己熬不下去了吧?終於想起我們警察來了。」她的語氣大有解恨之意。
  「好了好了,惹不起你們警察,主要是這件事我們管不了,只能你們出馬。」我一邊打電話一邊死死盯著瀟瀟足療店。
  楊洋聽我語氣很認真,於是說道:「說吧。」「市裡有一家瀟瀟足療店,涉嫌黃色服務,你最好馬上跟上級說一下,另外有一個上了鎖的房間,裡面有八百多部敦煌佛經,盜走這些經書的就是在逃犯麻克,你們也可以查一下。」楊洋沒想到會是這麼大的一件事,她喃喃說道:「這麼大的案子呀!」「大小姐,你就別愣著了。我們在這裡都快凍死了,總之你們盡快出兵就是了!」掛斷電話後,我又仔細詢問了一下事情的發展,同時也把裡面的情況一一講給大家聽。
  可與此同時,我的心裡總有一些不舒服,究竟為什麼我也說不上來。我說道:「你們盯著,我有點兒累了。」然後就靠著靠背瞇上了眼睛,腦海裡卻將今天的事情重新捋了一遍。麻克身為有重案在身的通緝犯,本身就具備極強的反偵察能力。他沒有任何理由來這裡看過就匆匆離開吧?難道是因為他聯繫不上裝扮成民工的馬仔,料想到事情出現問題了?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警笛長鳴,三輛警車疾馳而來,停在了瀟瀟足療店的門口。緊接著,從車上下來了十名警察,著裝統一,訓練有素,列隊後直接往店內走去。門衛一看這場景都嚇傻了,站在一旁小腿小肚子都哆嗦,哪裡還敢多嘴?
  金鎖望著這些警察,說著數字:「一,二,三,四……八,九,十……這麼大一個店,就來十個警察,這夠嗎?」三光說道:「警察也有警察的難處啊,你想一想,黃賭毒歷來是國家嚴厲打擊的。這裡的老闆敢頂風作案,那明顯是背後有後台嘛。警局也不好多派警力了,不過十名警察也夠了,只是收繳一下國寶,這樣的店有人撐著,也不好查封了……」聽到三光這樣說,我也覺得瀟瀟足療店被封的可能性不大。不知怎麼的,我忽然想起了那個可憐的妹妹。雖然身處風月場,可是她卻保持著一份難得的「純潔」,這和她的姐姐真的有著天壤之別。好在見到警察都進店了,我們也放心了,驅車離開。不知道為什麼,做完了這些事情,心情出奇地爽,我少有地哼起了歌。大家的心情都很愉悅,歷時數月,所有國寶終於全部追回,所以當下決定去吃火鍋慶祝一下。酒桌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除了開車的兩個司機和滴酒不沾的我之外,大家都喝了不少,一個個爛醉如泥。
  隨後韓光等人回北戴河,我們就回到茂叔那裡了,茂叔還沒有回來,大家一進屋,要麼躺在沙發上不起了,要麼直接衝進洗手間抱著馬桶「哇哇」地吐著。看著牆上懸掛的鐘錶,已經是夜裡兩點半了,我摘下眼鏡搓了搓臉,差不多也該睡了。我回房間換上睡衣,拉開門出來的時候卻見童萱萱和洪詩詩兩個人正在忙著照顧大家——原來這倆人早就回來了。
  看到童萱萱的那一剎那,我愣了一下,她也愣了,隨後問我:「怎麼喝成這樣了?」我笑著說:「高興唄!」洪詩詩拖不動金鎖,只得使勁打他,打了兩巴掌沒什麼動靜,她索性坐在了金鎖的邊上,問我:「什麼事值得你們這麼高興?」我走到飲水機前接了一杯水說:「大事定矣!花了這麼長的時間,敦煌佛經的事情都搞定了,遺失的那八百多部經書也全都順利追回來了,難道不值得高興嗎?」聽到這個消息,洪詩詩激動地說:「是嗎?那太好了!」童萱萱的眼睛卻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是嗎……我先去睡了……」說著一個人很失落地上樓去了。我很納悶,這麼值得慶祝的事情為什麼她都沒有反應呢?洪詩詩看著我茫然的樣子,埋怨我道:「佳亮,你也太沒心沒肺了。
  你知道她為什麼不開心嗎?」「為什麼?」「事情解決了,金鎖他們也都要走了,我們都走了,你覺得她還有理由留在這裡嗎?她不開心,是因為要離開你了!」我呆住了,我沒有想到這麼深,洪詩詩的一席話說得我很是愧疚。洪詩詩接著說:「我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我是心直口快有什麼說什麼。萱萱是個好姑娘,如果錯過了,那你就後悔去吧!」我先是長歎了一聲,然後說道:「你不是第一對我這麼說過,老實說,我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她確實很優秀,我也時常在想,小雨走了那麼久了,我是不是可以放下了。有的時候晚上睡不著覺,我甚至還想過她就躺在……」我的話還沒說完,手機就響了。
  洪詩詩期盼的眼神一下子沒了光彩,我卻冷汗直冒:好傢伙,要不是因為這個電話,我差點兒說出了不合時宜的話。一看號碼顯示是楊洋,這小丫頭,一定是剛開完慶功會了。我摁下了接聽鍵:「喂,不用這麼晚了還向我道謝吧?」「張佳亮,你個王八蛋!」楊洋一上來就破口大罵。
  「喂,有話好好說,不至於一上來就罵人吧!」我也生氣了,這小丫頭是吃了火藥了還是怎麼了,「我白給你一個立功機會了!」「立功?狗屁,我被領導狠狠罵了一頓,所有的同事都看了我的笑話!」說完,楊洋還在電話那頭哭了。我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趕緊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不是去了那家足療店嗎?」楊洋一邊哭一邊說道:「我們到了那裡,可是店裡面的員工告訴我們,就在十分鐘前,剛有一撥警察來搜過了,你這不是讓我下不來台嗎?」我整個人呆若木雞,瞬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急忙說道:「喂,喂,楊洋,我們都上當了!我給你打過電話後,過了沒多久,就來了三輛警車,下來了十個警察進了店。我們一看這樣,以為你們來了呢,就離開了。」「你個白癡!警察去封店怎麼可能就帶那麼點兒人呢?」「你現在罵我也沒用啊,有沒有查問過那個經理,叫王林發的那個?那撥警察一定是冒充的!」「今天帶隊的是一個新提拔上來的隊長,他覺得他跌了面兒,什麼都沒問就怒氣沖沖地帶隊走了。
  一回來就罵了我個狗血淋頭。」「你看看,你們不也有責任嗎?咱們現在就別糾結這個問題了,重要的是得趕緊揪出這個冒充警察的主使人來!」「你確定沒有給其他人打過電話?」「大姐啊,整個秦皇島我就認識你這麼一個警察,剩下的就是國際刑警了,可是他們都在國外,我怎麼可能聯繫他們呢?」楊洋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我覺得自己的思維太亂了,只好說道:「現在我還想不到,既然你們警方都已經介入進來了,不妨去查一查那家足療店的老闆,除了窩藏罪犯,他還從事黃色事業,另外……說不定能破獲一起貪污案呢。我這邊有消息的話也會及時通知你,先這樣吧。」掛斷了電話,我賭氣似的把手機扔到了茶几上,也不管一旁懵懵懂懂的洪詩詩,一個人進了房間把房門一反鎖,像是爛泥似的癱在了床上,心中將這個冒充警察的人的八輩祖宗都通通問候了一遍,眼看就能完成任務,踏踏實實過日子了,可是卻出現了這麼一檔子事。這不是裹亂嗎?可是現在事已經出了,急也沒用了。抽完一支煙,我心情多多少少平復了一些,漸漸地靜下心來,梳理整個事件的經過。
第二十章 情到深處
《藏寶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