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朱驥抓住楊塤肩頭,逼問道:「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楊塤搖頭道:「我不能說。」
  朱驥道:「為什麼不能說?」楊塤道:「不能說就是不能說。總之我可以告訴你,那個紫蘇向你索要寶圖的事是假的,對方是有意轉移你的視線。」
  朱驥轉過身子,指著背心被匕首刺破的洞,道:「紫蘇費盡心機約我見面,又用匕首對準我背心,防我反抗。這種情況下提出來的交換條件,怎麼可能是假的?」又從袖中取出袖箭,告道:「這是監視我的紫蘇同黨防止我追蹤射出的箭。他們這麼費心安排了一切,怎麼會是假的?」
  於康卻一眼看到朱驥手心有蛛網狀的黑色細紋,驚道:「妹夫,你的手……」
  朱驥奇道:「咦,這是……」
  楊塤忙舉袖將袖箭拂落在地,道:「朱驥中了毒!於康兄,快去請大夫。」
  於康吃了一驚,忙不迭地去了。
  朱驥卻是不信,道:「我怎麼會中毒?」
  楊塤道:「袖箭上有毒。朱兄,你中計了。那紫蘇手中根本沒有玉珠,她只是湊巧知道了玉珠被綁一事,利用這件事來誘你上當。」
  紫蘇手中並無籌碼,但目下朱驥既然中毒,解藥便成了極有效的籌碼。所謂明日以寶圖換蒯玉珠一事,其實是以寶圖換取解藥。
  楊塤又道:「如果我猜得不錯,朱兄所中毒藥一定是世間奇毒,只有紫蘇才有解藥,不然她這一切的精心佈置就失去了意義。」
  朱驥只覺得手掌慢慢失去知覺,竟連握掌成拳也做不到。他便用另一隻手抓住楊塤,道:「你快些告訴我真相,不然我死不瞑目。」
  楊塤卻堅決地搖了搖頭,道:「不行。不是我不願意,而是不能。況且朱兄一時半刻不會死的,那紫蘇還指著拿你的性命換鄭和寶圖呢。」
  朱驥道:「楊兄為什麼始終不肯對我說實話?」
  楊塤道:「我有我的理由。朱兄信不信得過我?」
  朱驥道:「信。但我不能讓你一個人涉險。」退開幾步,提一口氣,反手拔出繡春刀,對準自己右手腕,道:「你告訴我真相,不然我就斬下我這隻手。」
  楊塤笑道:「哪有用自己身體威脅他人的道理?」
  朱驥道:「你以為我不敢嗎?好,那我就……」
  忽聽到屋裡有人叫道:「你們都進來吧。」卻是蒯祥的聲音。
  朱驥一時愣住,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楊塤歎了口氣,道:「進去不就知道了?」
  原來蒯祥並未真的中風失憶,昨晚他將孫女婿於康趕出堂中後,楊塤問道:「玉珠到底牽涉進了什麼大事,竟連於康也要迴避?」
  蒯祥歎道:「對方意圖不在玉珠,玉珠只是籌碼。」
  楊塤道:「我猜也是。對方想借於康之手,從於少保身上得到什麼?」
  蒯祥一怔,隨即搖頭道:「不,對方不是針對於少保,針對的是我。」
  楊塤「啊」了一聲,凝思半晌,有所醒悟,問道:「他們想從蒯老爺子身上得到什麼?」蒯祥道:「紫禁城東苑建築圖。」
  楊塤奇道:「東苑?那是什麼地方?」
  蒯祥道:「噢,我年紀大了,老糊塗了。東苑是永樂時的稱呼,後來改名小南城,也就是而今太上皇居住的崇質宮。」
  楊塤這才恍然大悟——一定是有人想營救太上皇,但又苦於宮禁森嚴,無法靠近,竟異想天開地想到了打蒯祥的主意。蒯祥是紫禁城設計者,內中一磚一瓦皆十分熟悉。那些人想通過他尋到一條出入南內的便捷通道,如此便能不驚動禁衛,不動聲色地救出太上皇,再以太上皇的名義振臂一呼,圖謀不軌。
  楊塤忙問道:「那些人已經先找過蒯老爺子了嗎?」
  蒯祥點了點頭,告道:「前些日子我到工部辦事,聽說有人混進官署,偷走了一堆圖紙,當時還不明白小偷偷取圖紙做什麼。前幾日歸家途中,有人持刀攔住我,索要南內的建築圖。我那時才明白過來對方的意圖,料想那歹人應該就是從工部偷走圖紙的小偷,便告訴他說圖紙在工部,而且已經失竊了。」
  楊塤道:「但工部留存的圖紙是老圖紙,南內還是叫東苑。就算歹人手中有東苑圖紙,卻不知道那就是崇質宮,於是又來找蒯老爺子。」
  蒯祥道:「我也想明白了這點,但卻不能實話告訴對方。那歹人果然說他手中有皇城的全部圖紙,唯獨缺少南內。我說那就是工部的事了。那人道:『你是皇宮設計者,沒有了舊圖紙,也應該能重新畫出一張來。』一邊說著,一邊拿刀子抵在我胸口。我便道:『我年紀大了,實在記不住事。』那人倒沒有再威逼,只冷笑幾聲,便收了兵刃,轉身去了。」
  楊塤道:「蒯老爺子可有報官?」蒯祥道:「沒有。你看看目下太上皇和前太子的處境……唉,如果我上報,皇帝一定會……」
  他沒有說完,但意思卻不言而喻——明景帝朱祁鈺囚禁太上皇在先,廢除太子朱見深在後,其為人已是天下皆知。一旦他知悉有人試圖闖入南內營救太上皇,一定會斬草除根,將太上皇殺死,再弄個「病歿」之類的由頭公告天下。
  楊塤得知緣由,也極感為難,問道:「那目下該怎麼辦?」
  蒯祥道:「就算我同情太上皇的遭遇,也不能就此畫出圖紙,再交給歹人。可是玉珠……」
  楊塤忙道:「蒯老爺子放心,歹人還沒有達到目的,玉珠暫時沒有危險。朱指揮正根據珊瑚描述畫出歹人畫像,很快就會發出通緝告示,全城搜捕。」
  蒯祥驚道:「如此大張旗鼓,豈不是要將事情弄得更糟?」
  楊塤道:「歹人當街抓走玉珠,有諸多人證,玉珠更是本朝於少保的兒媳婦,官府如果不立即追捕緝拿,未免顯得太無能了。」
  蒯祥道:「不是,我是擔心歹人試圖營救太上皇這件事……」
  楊塤忙道:「蒯老爺子放心,大家都想不到這一節,一定會以為綁走玉珠是要針對於少保。之前曾發生過一起類似事件,也是賊人想利用於少保愛女來對於少保下手。」
  蒯祥道:「但我知道歹人真正想要什麼,他們捉了玉珠,一定會上門來找我,到時我該怎麼辦?」
  這位營建過無數著名建築的工匠竟急得六神無主,大粒大粒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楊塤道:「蒯老爺子相信我視玉珠為親妹,一定會出盡全力營救吧?」
  蒯祥道:「那是當然,不然我也不會趕走於康,只將事情告訴你了。」
  楊塤道:「那好,我建議蒯老爺子什麼都不要做。你目下只能裝病、裝糊塗,你不記得什麼圖紙,也不記得曾被人持刀威脅過。歹人想要南內地形圖紙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而今我當作沒聽過,蒯老爺子你也病得失了憶,全然不記得了。旁人只以為歹人綁架玉珠是對於少保有所圖,我們也這樣以為。」
  蒯祥道:「那玉珠怎麼辦?」
  楊塤道:「只能通過官府渠道營救玉珠,這才是保全蒯家上下的唯一辦法。」又道:「老爺子放心,除了玉珠這件事外,我還有別的線索,一定能找到玉珠的。」
  蒯祥躊躇許久,才點頭道:「好,我信得過你,玉珠的性命就托付給你了。」
《大明驚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