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吳承恩愣了一下,轉頭看看青玄。
  金刀大漢嘴角露出了滿意的竊笑,轉而換了副語氣高聲說道:「得了紅錢的村子,基本上說是下了油鍋被朝廷扒了皮吮了骨髓都不為過。現在你們又遭了妖……哎,也是個慘。」
  說罷,那大漢悻悻然捧起了一把香檀裡面的銅錢,然後張開手掌,任憑那些銅幣一枚一枚悉數滑落。
  「估計這些也只能值上幾十兩銀子而已……不過,你們村最多也只能拿出這麼多錢了吧?」金刀大漢的口氣裡,不乏憐憫之心,聽得下面的人不知所以;而那大漢一個轉身,跳到了井沿兒上:「這樣吧……這些錢鄉親們拿回去,或者給下面的這些人湊些盤纏……南秀城妖孽這個事兒,我就應下了,就當是為我修點陰德了!當然了,要是村長有心不想讓我白白勞苦一番,那便將朝廷賜下的那枚紅錢贈於我,權當是留個念想……」
  此言一出,其他拿著除妖告示的一群人一片嘩然。
  不消一刻,這四下裡叫罵聲便起來了。牌匾上一直呱噪的烏鴉,拍拍翅膀四散而飛,可見下面這群人裡不少都動了殺氣。
  人群中的吳承恩也忍不住高聲罵了一嗓子不要臉。身邊有人在吳承恩身邊輕輕附和幾句,語氣裡淨是挖苦:「這小子倒精明,還什麼看不上這幾十兩銀子;現在誰不知道,京城黑市裡一枚紅錢,起碼也值個幾萬兩……」
  下面的人與金刀大漢互相叫罵著,而那金刀大漢似乎早就預料到了此等局面,忽然間就把手裡的兵器重重劈下,半個刀身嗡地一聲埋進了土裡。刀身上的幾個金環發出一陣細細的蜂鳴,繼而那聲音越來越強,像無孔不入的風一樣包圍了四周的所有人。一下子不少人都情不自禁摀住了耳朵,也各自握緊了手中的刀劍,隨時準備□□一戰。
  「各位仙友,媽的話都說到這裡了,大家就別他媽藏著掖著了。」大漢見穩住了局勢,從容將兵器緩緩抽出,重新扛在肩上:「既然大家都是為了紅錢而來,咱們索性就敞開天窗說亮話。」
  「既然大家目的一致,那怎麼也該講究個先來後到吧?」一個站在青玄身邊、鶴髮童顏的道士似乎頗為不滿,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銅鈴和桃木劍,直指著那大漢的鼻子罵道:「這是哪裡來的匹夫,一點規矩都不懂!要不本仙師送你回娘胎裡,學學怎麼說話呢?」
  「嘿嘿嘿,這位前輩說得有道理!只不過……」金刀大漢聽到這兒,微微轉身,朝著那道士咧嘴一笑:「我的道理更厲害一些!」
  說時遲,那時快。
  「不好!」青玄和吳承恩同時說道。
  下一個瞬間,還沒來得及還嘴的道士已經被青玄一把按倒在地;而吳承恩則是抬起左手,雙腿分成馬步,立地生根後生生擋住了這橫著劈過來的一刀。
  一聲悶響。
  兩人摩擦處半丈之內的幾人都被震倒在地,但金刀大漢卻也沒有討得什麼便宜;他眼下生疑,聽剛才的這個動靜就知道這書生寬大的袖口裡不一定藏著什麼乾坤。
  其他人的眼睛依舊注視著水井,等到聽到了悶響,這猛地才注意到剛才這幾個人的動作。
  那道士摔了個狗啃屎,抬手剛要推開青玄,這才發現自己僥倖避開了金刀大漢的必殺一擊。
  這一刀目的很明確:殺人,要命。
  那道士吞了一口口水,張嘴罵道:「□□的黃毛小兒,今天非得……」那金刀大漢並不理會,一腳踩在了道士的嘴巴上,堵住了他的後半句髒話,同時兵器一收,殺氣頓斂。
  「剛才你想鬧出人命?」
  吳承恩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冷冷朝著大漢說道。剛才這一刀力道著實不小,絕對不是單純想要耍耍威風、展露身手的意思。
  金刀大漢淡淡地看著蹲著的青玄和吳承恩,朝著懷中摸索了一會兒:「唔,倒是有些本事……吶,在下的名帖,還望兩位賣個面子。」
  金刀大漢從懷裡掏出來了一段刺繡,遞給了吳承恩。
  吳承恩抬手接過,略看一眼便瞠目結舌,轉而遞給了青玄過目。青玄看了一眼後,也是默不作聲。周圍的人紛紛探頭探腦,張望著那張所謂的名帖。
  在看清楚那段刺繡之後,眾人紛紛咋舌,繼而一下子失去了剛才的氣勢。就連一直盤旋於半空的幾隻烏鴉,也嘎嘎叫著,振翅而逃。
  那段錦繡上面,用金光閃閃的金線刺著七個耀眼的大字:
  錦衣衛·二十八宿。
  吳承恩掂量了一下手裡的刺繡,同時看了一眼青玄。青玄擺擺手,示意吳承恩不要多說話。
  「不錯。」金刀漢子雙手抱拳,勉強算是客氣了一下:「在下就是錦衣衛二十八宿中新到任的一員,人稱『大環金刀莫相讓刀光劍影鎮九州』。一般朋友給幾分面子,就喊我一聲震九州。」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卻沒人吱聲。眼見眾人畏懼的反映,那金刀大漢不由得一臉滿意:「吶,還望各位仙友給我幾分薄面;這種事,還是交給朝廷來解決為好。不然,大家要是真的撕破了臉皮……」
  說著,那漢子手裡的金刀又發出了嗡鳴,似乎是在挑釁眾人。只不過,這一次沒有人再敢造次。畢竟這幾年錦衣衛的名號響徹天下,而十二方更是流傳於民間傳說中的高手。
  與朝廷為敵?這可不是小事。
  沒多久,有人上前,抓了一把香檀裡面的銅錢塞進囊中,瞥了一眼那金刀大漢後,轉身離開。很快的,下面的人三三兩兩,紛紛效仿著剛才那人的行動,也是取些錢,逕自離開。
  最後剩下的人裡面,除了吳承恩、青玄和那金刀大漢外,只有那個剛才被踩了一腳的道士,還有那個腰間掛滿了妖獸腦袋的赤髮怪人。
  吳承恩靜靜地看著人越走越少,而香檀裡的錢也幾乎見了底兒。看得出,吳承恩一直想張嘴罵幾句那群拿了錢後離開的傢伙們,屁也沒幹竟然還有臉去拿村民們的血汗錢。
  倒是青玄反而變得一臉輕鬆:「走了也好。這群人估計都是知道了紅錢的事情才來了南秀城……要是真的去除妖,這群人起碼要死一大半。」
  吳承恩撅撅嘴,其實心裡明白青玄的顧慮。畢竟這群烏合之眾當中,剛才能看得見金刀大漢出手的人裡外裡不會超過七八個。要知道,這漢子可沒有動真格的……
  而妖怪的動作,可比剛才快得多。真的到了妖怪面前,剛才那群人大部分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會知道,就會一命嗚呼。
  「人數還是他媽多了一些啊……」金刀大漢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確定不會再有人離開後,啐了一口吐沫在手心裡,拎起了自己的大刀:「怎麼著啊幾位,要不然咱們就在這兒先比劃比劃?別一會兒上山了,有人見錢眼開背後捅刀子。」
  「大人,大人!」村長剛才一直苦著臉看著別人拿走了香檀裡面的銅幣,心裡叫苦不堪卻又不敢言語;此時此刻,萬萬不能在由著這漢子胡鬧了:「妖怪就在西邊的山上,老朽拿命包票:若是哪位恩人除去了那蜘蛛,老朽一定將朝廷的紅錢雙手奉上……只是千萬不要在村子裡打打殺殺了。」
  言外之意是,金刀漢子已經轟走了這麼多人,萬一這剩下的幾個人再有個閃失死的死、傷的傷,那妖怪可就真沒人對付了。
  金刀漢子聽完之後,鼻子裡哼了一聲,扛起自己的兵器,朝著村子的西口邁步而去。沒一會兒,那道士和赤髮怪人也徒步出發,朝著西山的洞穴甩開了步子。
  倒是吳承恩攤開了手,亮出來了剛才那漢子遞上的所謂名帖,開口朝著青玄問道:「話說……二十八宿裡有這麼一個人嗎?我怎麼不記得。剛才要不是你一直給我使眼色,我非得把他給……」
  「他不是二十八宿,但是你也沒必要和他起衝突,畢竟樹大招風。」青玄示意吳承恩可以把這東西扔掉了:「因為,二十八宿裡面確實已經有人來了南秀城。」
  「你怎麼知道的……不至於吧,錦衣衛為了南秀城竟然動了這麼大的手筆?」吳承恩似乎有些不太信服。
  青玄搖搖頭,同時抬手指了指村口的牌匾。
  吳承恩抬起頭,順著青玄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剛才已經作鳥獸散的烏鴉們已經重新聚集在了牌匾上。那群烏鴉嘰嘰喳喳地,彷彿在叫喪一樣讓人頭疼。
  而其中的一隻黑鳥,卻只是啄啄自己身上的羽毛,歪著腦袋直勾勾盯著下面的吳承恩。吳承恩目光和這只烏鴉對上之後,總是讓人覺得心裡發毛,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唔……」吳承恩搔搔頭,不明所以:「總之,錦衣衛已經來了是吧?那南秀城的事情交給他們就行了?」
《吳承恩捉妖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