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第六章 棋局
  
  京城,未時,鎮邪司天樓。
  麥芒伍端坐在一副還未開局的棋盤面前,靜靜閉目養神。天樓唯一的大門從內反鎖,只剩得樓頂正上方開啟的一扇天井,投下了一束陽光照亮了棋盤。
  沒多久,一隻烏鴉撲稜著翅膀落在了天井旁,抖了抖自己的身子,俯身朝著天井開始嘔血。麥芒伍照舊沒有睜眼,只是朝著棋盤另一邊漸漸凝成人形的血塊開口說道:「日夜兼程,辛苦。」
  不一會兒,天井旁的烏鴉完成了使命後展翅高飛,單留下了血菩薩坐在了棋盤對面,抬手下了一枚黑子。
  麥芒伍睜開了眼睛,端詳著血菩薩的這一手。
  「橫樑上有兩個人。」血菩薩指了指正上方開了口:「要除掉嗎?」
  「不。」麥芒伍斟酌著自己落子的位置,隨口說:「這兩個人是朝廷派來的大內密探,負責秘密監視錦衣衛的。」
  聽到這裡,血菩薩抬頭,嘴角帶著一絲不屑:「皇上有什麼可擔心的,竟然還要如此大費周章。」
  「不僅如此。」麥芒伍終於想好了自己的第一步,提子在左下角落下,似乎無意與對手正面周旋:「昨天夜裡,兵部調了中央軍旗下的五軍進宮護主。就連今天早晨的平安簽,也是第一次讓五軍的人傳給皇上過目的。我們的人直接被攔在了禁宮之外。」
  血菩薩忍不住笑了笑,捏碎了手指中的玉石棋子後重新拿起一枚,重重落下:「不是親兵……也就是說,這不是皇上的意思。」
  「是的,這就是奇怪的地方。按道理來說,中央軍分三營,而三營一向各司其職:神機營掌管機法、火器;三千營主巡哨、佈防;而五軍營平日負責研習營陣。」麥芒伍看著血菩薩走的這一步,實在是略微有失水準;看來剛才的談話擾亂了血菩薩的節奏:「按道理來說,如果這件事是皇上的意思,那麼應該是這些親兵入宮。即便佈防於皇城外圍,兵部也該是調遣增派三千營的人手。這突然抬出來了五軍營……」
  「兵部要造反?」血菩薩的目光離開了棋盤。
  「也可能只是聲東擊西。畢竟我們鎮邪司現在也被五軍包住了。」麥芒伍倒是目不轉睛,專心致志的醉心於棋局當中:「如果真的是針對我們,還要瞞得住皇上……估計文武百官參與其中的不會太少。你也知道,六部、五寺一向都與我們錦衣衛不和……」
  「上面知道了嗎?」血菩薩追問道,覺得這件事似乎非同小可,不太理解為何眼下麥芒伍還能穩坐釣魚台。
  「老大還是給了那八個字。」麥芒伍聳聳肩,知道這答案了無新意。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血菩薩歎口氣:「是啊,上面的意思,一向如此。只是這好端端地突然弄出這麼大的動靜……」
  「紅錢的事情。」麥芒伍又落了一子:「京城鬼市上露了第二枚紅錢,我趕過去的時候,已經被人高價買走了。」
  「誰買走的?能出得起價錢的人,應該沒幾個吧。」血菩薩問道:「給我名單。」
  「鬼市牽連甚廣,不可太過深究。買走了便買走了,不用太在意。」麥芒伍擺手,明白血菩薩想做什麼:「而且,眼下這一步比較重要。」
  血菩薩揣度良久,遲疑片刻落下一子。
  「不過,倒也不會這麼快。」麥芒伍看了這一步棋路,略微搖頭: 「三天之內,二十八宿可以趕到京城的能有幾人?」
  血菩薩抬起手,用手指□□了自己的雙眼,同時天井外面傳來了烏鴉的叫聲。過了一會兒,血菩薩將手拿開,雙眼血流如注,卻似乎不痛不癢:「加上你我,能來十七人。」
  「十七人……足夠了。即刻下令,召集能趕來的二十八宿入京。」麥芒伍點點頭,眼睛終於離開了棋局:「勝負已分,不用下了。四十三手,贏你兩目半。」
  血菩薩點點頭,擦了擦臉上的血水,抬手收拾著棋盤上的棋子。
  「說起來……你讓我去看的那個姓吳的書生,我見到了。」血菩薩似乎想起了什麼,開口說道。
  「如何。」麥芒伍聽到血菩薩突然提及此事,順勢一問。
  「有趣。現在除掉他實在可惜。」說著,血菩薩似乎頗為開心:「眼下,二十八宿正缺一人,我想舉薦那個吳承恩加入二十八宿。」
  「哦,如此厲害?」麥芒伍倒是沒有想到這麼一出。
  「他的本事格外特殊,你需要親眼一見。」血菩薩說著,端詳著自己枯黑的身軀,言語之中帶著幾分期待。
  「此事不急,得空再說。」麥芒伍說道,抬頭看看日頭——應該快到申時了吧:「不過,說起來這空缺的事情,倒也著實讓我心煩……入了錦衣衛的衙門,便生死在此,更何況是二十八宿。膽敢擅自脫離二十八宿,那叛徒也太目中無人了。」
  「派了誰去找那叛徒?」血菩薩問道。
  「九劍。」麥芒伍念出一個名號,之後起身抬手,朝著虛空中招呼了一下;那兩個剛才被血菩薩提及的黑影順從地響應了召喚,從藏身的橫樑上輕輕落下,端端跪在麥芒伍面前。
  麥芒伍抬起雙手,用兩隻手掌分別摀住兩人的脖頸,慢慢拱起手指後,從兩人脖子後面分別吸出了半截銀針。麥芒伍輕輕轉了轉這兩根銀針,很快它們又自顧自被那兩人吸回了體內。那兩人的瞳孔逐漸不斷擴大,過了片刻才恢復正常。
  「回去告訴你們主子,鎮邪司一切正常,不曾發覺一絲異樣。其餘的,一概忘記。」麥芒伍不再看那兩人。那兩名密探呆滯地點頭,之後縱身而起,消失在天井之外。
  麥芒伍歎口氣,開始收拾自己的棋子:「以後,像這樣能安心下棋的日子越來越少了……你我皆是棋子;而棋局之大,可能遠超任何人的想像。」
  「只要皇上的江山太平永久,只要我大明王朝千秋萬代,我們做臣子的自當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血菩薩勉強屈身,盡量做了一個下跪的動作。即便只是這種程度的彎腰,血菩薩枯黑的身軀已經發出了脆裂的聲響。
  天樓傳來了敲門聲,麥芒伍急忙示意血菩薩不必多禮。起身開門後,敲門的下人小心地同麥芒伍耳語了幾句,眼見得麥芒伍的神色逐漸變得愈加不一般。
  「何事?」下人離開之後,血菩薩知道事情不同尋常,開口問道。
  「大理寺差人來了。他們知道了二十八宿缺了一人的事情……」麥芒伍冷笑一聲,一時間殺機四伏:「眼下,他們想要舉薦一人盡快加入鎮邪司,以免耽擱了錦衣衛的日常事務。」
  「豈不是羊入虎口。」血菩薩聽到這裡,也忍不住笑了。
  「但是,能讓大理寺舉薦的人,想必針對錦衣衛是有些準備的……眼下我們不能冒險,確不如抓緊填補了空缺,也免得給大理寺的人落下口實。」麥芒伍思忖片刻,重新坐下:「來,先詳細和我說說那個姓吳的書生吧……」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天剛亮的時候,吳承恩和青玄洗漱乾淨,準備上路了。樓梯口,碰到了那正收拾好了行李準備離開的道士。兩人錯肩,讓開了半步,那道士卻挑著行李站住了,似乎是在等他們。
  「多謝。」道士唐突地冒出來了這麼一句;青玄皺眉,似乎不曉得內裡緣由。
  「洞口時救我。之前那震九州也在,我沒好意思開口。」道士看了看青玄的表情後,直言道。良久,這道士又低下了頭,一臉羞愧:「學藝未精,連妖怪洞口都進不去就差點丟了性命……哎,這次出來丟人顯眼了……」
  青玄和吳承恩笑了笑,擺擺手,示意此事不提也罷。
  「不過,關於紅錢的事情……我倒是有些消息。」道士似乎思忖了一番,下了很大決心後繼續開口:「距離南秀城西北不到百里,深山之中就是黃花鎮。其實,本該留在南秀城的紅錢,此時應該就在黃花鎮……」
《吳承恩捉妖記》